策馬狂奔而去,又一次一路顛簸,風從來時路來,未必去往何處。
孫思雨半昏半醒之間,卻再不像上次那樣的緊張揪心,因為身邊此人是林阡,她心里永遠不會戰敗的英雄,戰神,盟王。此刻貼在他溫暖的懷抱里,感覺到一絲淡淡的煙火氣。傳說中為戰而生的男人,竟能和他有這般接近的一瞬間。這份殊榮,原不屬于思雨……
果然,要用傷血來換,可是,思雨心甘情願……
「被金人擄去了十幾天一直不聲不響,卻為何要在前夜放棄偽裝功虧一簣?」林阡言語之中,有兩分痛惜,八分卻是不認可。
「原來,原來師父真的什麼都知道……」思雨嘆了口氣,她被擄來陳倉十幾天,師父就關注了陳倉十幾天。
「今後勿再這般,為了不連累別人刻意求死。」林阡嘆了口氣,說。
原來,師父以為自己咬秦敏是刻意求死?不,那樣的想法,也許只有盟主會有。
思雨慘淡一笑︰「我不是刻意求死……我之所以咬他,是懲罰他對師父言辭不敬,做的時候沒想到後果,所以才被金人這般報復……」輕咳了幾聲,體力不支,「我……也算自作自受……」
思雨敘說之時,街口燈輝一縱即逝,林阡看見她面色蒼白、笑靨卻柔和,不免有所觸動,苦嘆一聲︰「何以要這樣……」
「適才思雨,消耗了師父不少功力……」思雨眼中,林阡同樣也面容憔悴。
「對付等閑,綽綽有余。」林阡察覺她身體滾燙,擔憂她傷勢貽誤,趕緊抽了戰馬一鞭,意欲給她生存的動力︰「思雨,我還有很多刀法不曾傳給你。」
「思雨跟在師父身邊,哪是為了什麼刀法……」那個平常都爽朗活潑的孫大小姐,得到他這句忽然哭出聲來。
「思雨,原諒我今生今世都不能照顧你,但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把你送到一個能照顧你的人手上為止。」林阡嘆了口氣,她傷成這樣,他當然不能對她像對玉澤那麼狠心。
「你可以叫盟主離開你嗎?」孫思雨邊哭邊問。林阡不禁一怔,蹙起眉頭沒有答復。當然不可以。
「既然你不能叫盟主離開你,那又如何能叫我離開你?!」思雨泣道,「感情不能籌謀,怎麼可以說听你就听你,你斷得了我念頭,卻斷不掉我記憶!」
感情不能籌謀,怎麼可以說听你就听你。這句話重重敲在林阡心頭,是啊縱然他在疆場叱 風雲。
所以玉澤听見了也接受了,卻始終不能釋懷……
冷風中又奔出十余里,眼前就是古大散關。這一路縱橫馳騁風雲飛揚,沿途已經有好幾路兵馬與他會師,向他傳達了捷報之後盡皆有序離散。但每一路領都留下了數騎,以護衛林阡寸步不離。
「思雨,這世上有無數種愛,但有一種只有一份,這份愛,只能給最後伴自己走過一生的人,其它的都不算。」林阡說,天驕也說過,你為了鳳簫吟,甚至可以辜負一個朝代。
孫思雨泣不成聲,痛哭流涕,平時的猛女形象全部坍塌,林阡從未想到她會崩潰到這個程度,只說了一句便保持沉默,拐彎勒馬,停了奔波。一眾護衛,也齊齊跟隨至此。
「為何要到這里來?」孫思雨哭了很久哭到無力,淚眼朦朧地抬起眼,這才現這一圈兵將的存在。
「等你哭完,再過邊關。」林阡實話實說。
孫思雨噗哧一聲破涕為笑︰「人都說師父的心是鐵做的,果不其然,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講。」女子心海底針,林阡看她又哭又笑,顯然大惑不解。
孫思雨嘆了口氣︰「師父不用擔心,我孫思雨也是鐵打的,今夜哭完了泄完了,就什麼事都沒生過了。從今往後,就只學師父的刀法,不再對師父這個人有想法。」
林阡一愣,沒想到她恢復地這麼快。
孫思雨從袖中模出一只藥丸來︰「這是我從秦敏手里搶過來的,他們最近在研制寒毒,本來想要抓的是體質偏寒的玉澤姑娘,結果眼一花抓了我……這藥丸,理應是寒性,或許對盟主有效。」
「思雨果真和別的女子不一樣,川東那邊的女子,個性是火辣辣的。」林阡贊嘆的同時收下這藥丸,雖然一定救不了吟兒,但卻是思雨的一片心意。
「把她帶回來吧,不然看你一個人,雖然明知爭不過她,卻還是覺得你一個人很孤寂。就算不被我孫思雨,也會被旁人趁虛而入。」孫思雨凝視著他,目光中極盡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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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泛白。
陳倉之戰,控弦莊辛苦了近半個月的部署,竹籃打水一場空。
激戰過後,回到那空闊無人的第一戰場,王淮、柳峻也如黃鶴去昨夜一樣,看見了後院遍地都是枯藤萎枝。
心情沉重的同時,柳峻下意識地去砍這些礙眼的植物,若非它們,林阡或許已經落在他手。王淮則觸踫著那段被自己威毀壞的石柱,輕聲嘆了口氣,不時以手捂心,他清楚得很,與自己兩敗俱傷的厲風行、李君前,實力都已經直追自己,林阡麾下,竟然有這許多絕頂高手……
「驚動了南前十、控弦莊、名捕門三大組織、十幾位高手,竟然還撲空……」黃鶴去嘆了口氣。
「黃鶴去,據說你很早便已到場,為何直到我趕赴之時,你都沒有動手圍剿?」柳峻冷冷轉過頭來,如是問。
黃鶴去一怔,驀地想起了那個一直懷疑他有反骨的小王爺,還未及答話,柳峻便冷笑一聲︰「近來南前十本該都在費心尋找小王爺,你之所以最早到場,是因為不想去找小王爺,不願他回來吧。」
「柳大人盡心盡力去找小王爺,為何卻也接踵而至呢?」王淮問道,柳峻面色一變,黃鶴去淡然一笑。
「王淮,怎麼?還沒有資格進到我南前十,就已經盯住了第二的位置?」柳峻冷笑問,眾所周知,東方雨在六月的川東之戰遭到塑影門重創,因為年邁原因久久不能痊愈,金南第二的位置岌岌可危。王淮雖然身份不如他尊貴,武功卻一定可以跟柳峻、黃鶴去平分秋色,甚至在他們之上。
「小人之心!」王淮大怒,「誰稀罕你南前十?徒有虛名!逢林阡就敗!」
「你說什麼!」柳峻亦面目猙獰。
視線範圍內,損壞的假山水池旁,唐飛靈一改昨夜的瘋瘋癲癲,正在對鏡梳妝。作為名捕門高手之一的她,雖已四十多歲,記憶卻還停在二十歲,丈夫拋棄她的年紀。這唐飛靈,正是唐永陵的嫡親妹妹,厲風行的至親姨母,然而早在十幾歲,就因為破壞家規被逐出唐門。為了誰破壞家規?不正是為了她的丈夫。
園子的另一側,孟令醒還在給秦毓等人檢查傷勢︰「秦大爺,以後不要樂善好施了……浪費了王爺這麼多銀子,你得給他補上啊!」
「滾!我的銀子,還不是王爺賞的?!」秦毓氣沖沖大罵。
兩軍交戰,戰敗的那一方,不管會分為多少立場,氣氛總是不和諧得很……
「奇了怪了,敏兒怎麼還不來會合?林阡都已經跑了,還守在驛站那里干什麼!」秦毓納悶不已。
王淮忽然一怔︰「適才你們說,天驕徐轅也出現過?但先前情報之中,徐轅並不曾與林阡一同前來……」黃鶴去心念一動︰「難道說,林阡還有其余的兵馬?他最主要的戰場,並不是在這里!」對視一眼,不禁都是面如土色。
自得知林阡于中途提前出擊,雖然控弦莊兵力大多都沒有作動,可所有高手全都被調集到此地,夜戰至此,激烈凶險,人人都想把林阡抓住所以心里眼里只有這個旅店,誰還記得,本該由王淮和秦敏所領的那一路企圖把林阡等人一網打盡的控弦莊奸細,還大規模聚集在最先設定的驛站里?!
「糟了……」適才還在不和的一干人等,不約而同慌張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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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秦毓、王淮、黃鶴去、柳峻、孟令醒等人急匆匆趕到那驛站之時,這群蓄勢已久枕戈待的控弦莊奸細,已經被林阡清理得干干淨淨!
看得出,昨夜這里的戰斗同樣犬牙交錯,金宋雙方,生生把這尋常小鎮夷為戰場!
備戰了半個多月的這場仗,主動權其實一早就沒在過金人手上!
就是天黑之後的酉時生的,林阡的計劃,從來沒有改變!銀月窺探到的時間是對的,地點也很迎合王淮。
可是
「怎會這樣……」秦毓癱坐在地。
再沒什麼,比這更羞恥。
說要在金國境內剿滅林阡帶來的宋匪,卻被林阡帶來的宋匪剿滅在金國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