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洛知焉是好說歹說也勸不動洛輕舞了。
生活條件簡陋些可以容忍,被「盟主派」的那幫草莽排斥孤立也可以後知後覺,反正有丫鬟使喚有花月欣賞她小日子總能過的有滋有味,可是鼻青臉腫、皮開肉綻這種家庭暴力甚至軍隊暴力,哪能跟她這種貴族小姐沾邊?!不止是誓死也不嫁林阡了,洛輕舞指名她要嫁的人是顧家諾那個本該由洛輕塵嫁的顧家公子爺,顧霆唯一的兒子。
「顧家諾?小妹,你先前不還總笑他是病夫麼?」洛輕塵皺著眉,認真問ど妹,「你真願意嫁給一個病夫?」
「病夫、瘸腿和妖魔,換你你嫁哪一個?」洛輕舞反問,輕描淡寫的語氣,沒大沒小。
作為二姐,洛輕塵自幼寵愛這個小妹,反正自己對顧家諾也沒什麼眷戀,讓給小妹並無所謂。沒什麼別的擔心,就怕顧家諾配不上小妹。此刻撫著小妹頭,卻看她有那麼一瞬間的縮肩瑟瑟抖,顯然是在林家軍時心里留下了不少陰影。
洛輕塵登時有種無名怒火從心而生︰小妹沒見到過林阡卻已經認定他是妖魔,還口口聲聲鋸浪頂上全部都是「盟主派」,這些到底都說明了什麼?不正是那個盟主從中作梗嗎?哪個女人願意自己的丈夫被人分去一半,所以那女子想方設法要把妹妹趕出來啊!
「盟主手段當真高明,籠絡人心孤立小妹,先把林阡妖魔化來嚇唬小妹知難而退,看小妹回去了就借刀殺人,用郭子建把妹妹毒打了一番泄憤!」好容易把情緒不穩的洛輕舞哄睡著,洛輕塵轉身便對父親講。
「不啊,輕舞回來講,別人都對她冷淡,只有盟主對她很好,照顧了她大半個月。」洛知焉一愣。
「心機之深,可見一斑!」洛輕塵蹙緊了眉,洛知焉忽然也醍醐灌頂狀,听她續講︰「據說在入駐短刀谷之前,她便與郭子建書信來往,只怕就是為了籌謀這件事。到短刀谷之後,諸事還沒有明確,她就已經開始活躍于各大家族之間,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博取各大家族的好感?從前她都跟隨林阡征戰,此番卻硬要留在短刀谷里,還不是趁他不在要做出一些事來!?」
洛知焉听得冷汗淋灕。
「如此可怕的女人,父親舍得把最小的妹妹送過去?豈不要被她心機玩死?死了還以為她是好人!」洛輕塵逼問,洛知焉無言以對︰「這……」確然,洛輕舞因為是排行最小,現年只有十四歲,心理年齡恐怕更小,哪里可以跟盟主那種女子相抗。
「可教為父如何是好呢。」洛知焉嘆了口氣,「那位盟主,據說是‘勇冠三軍’‘巾幗翹楚’,相貌更就連藍玉澤都敗下陣來……相比之下,輕舞確實顯得薄弱可是,你和輕衣,不見得就能與她媲美啊。」
「巾幗翹楚,美貌無雙?」洛輕塵一愣。
送走父親之後,洛輕塵又在輕舞閨房里停了片刻,輕舞睡得並不安穩,夢里似是還在囈語「饒命」「別打了」「疼」,洛輕塵听到這里,難受得淚水已經在眼眶打轉。人前她冷酷威嚴,獨獨在乎這個一母同胞的小妹妹,母親在輕舞才幾個月的時候就去世了,輕舞近乎是她洛輕塵拉扯大的,豈能容別人這樣傷害。
便為了給輕舞出一口惡氣,次日洛輕塵就沖上了鋸浪頂要找盟主理論。沿途有不少林家軍名將擋道阻攔,果然個個都是輕舞口中的「盟主派」。如此反倒更增洛輕塵心中氣憤,最厭惡這種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女人,她洛輕塵今天偏就要見識見識!所以一到院內,便已經直呼其名︰「林念昔,給我出來!」
卻見一白衣少女佩劍走出,相貌看上去比輕舞大不了多少,個頭還不如那個叫她師娘的孫思雨高,乍看之下洛輕塵當然不肯相信這就是盟主。然而當看見氣急敗壞的孫思雨映襯之下白衣少女面容之中的恬靜淡定,依稀有一絲林阡的感覺摻雜其中,洛輕塵不禁心念一動︰「你便是林念昔?!」
「原來是洛輕塵洛姑娘。」吟兒听孫思雨沒好氣地跟自己介紹完了,才知道眼前這藍衣女郎是洛家的二小姐洛輕塵,眼神凌厲,面相威嚴,據說脾氣也很不好,但出于禮數,還是與她見禮。
「難怪他們要對她愛護有加,原來長得這樣嬌小,可惜她表象單純,內在卻陰毒得多……」洛輕塵正自思量,忽見吟兒的臉頰上有一道很長的傷口,不禁笑了一聲,冷嘲︰「還道是怎樣的美貌,原來還是個破了相的!」
吟兒不由得一怔,孫思雨大怒,正要開罵卻被吟兒攔住,吟兒當然要自己回應︰「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洛姑娘難道不曾听聞?」
洛輕塵不禁一怔︰「果然厲害得很,既然不是靠姿色,那必然是恃才傲物了!」目光驟然移到她惜音劍上,「素聞盟主劍法卓爾不群,洛輕塵今日倒是想討教一二!」說罷劍已出鞘。
吟兒一驚,還不曾有時間與她解釋,劍風已然急掃而來,換作等閑到也罷了,她洛輕塵是岷山劍派數一數二的高手,這一劍憑現在的吟兒根本接不了,退也根本無路可退,若非孫思雨出紫蝶劍從側面將她斷下來,吟兒只怕一招就傷于劍下!然則孫洛二人拼接第二招時吟兒還留在劍局之側,不知怎的竟絆了一跤摔倒在地,這一跌也著實影響了思雨,一邊扶她站起一邊繼續與洛輕塵對戰,漸漸分心有所不敵。
「青城劍法?不過如此。」洛輕塵睥睨了思雨一眼,連看都沒看吟兒就直接放話,「原來是高估了你林念昔,什麼巾幗翹楚,什麼勇冠三軍,恐怕還是先前的禍水命更貼切吧!」
「洛輕塵你少驕橫!若非川東之戰身受重傷,主母才不會武功盡失!」楊夫人聞訊趕至,匆匆將吟兒扶起來。
「這麼說,現在還是個病弱?」洛輕塵看吟兒臉色蒼白,卻無一絲憐憫之意,「既沒了姿色、又沒有武功,還是個病弱,那何必還佔著主母和盟主兩個虛職不放?你覺得,林阡娶你是因為愛呢還是出于道義責任,你認為,你能給他的將來帶來什麼好處、起到什麼作用?你自問,你現在這副樣子憑什麼一個人霸佔著他?!」
縱使是楊夫人和孫思雨,或是現在在側的一干兵將,全然僵立在側,與其說被洛輕塵觀點震驚,不如說他們更加擔心吟兒會不會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且不談我在前線的作用如何,你上不了陣無緣看見!我在後方的作用,便是在他戰事繁忙的時候,斷不教他後院起火!」吟兒盟主之威,喝畢轉過身去,「思雨,送客!」
思雨面上一喜,即刻走到洛輕塵身邊來,恨不得立刻把她踢下山去︰「洛二小姐,請吧。」
鋸浪頂上,不歡迎的氣氛已經滿溢,洛輕塵自然而然感覺得到,當然不可能自討沒趣,反正該說的話也說完了,轉身立即就走。
「唉,洛家女子真都是不可一世,一個是趾高氣昂,一個是目無下塵!」孫思雨回到吟兒身邊來,吟兒亦嘆了一聲,沒說什麼。
這時有兵將來報,說林阡大軍已然凱旋,隔日便將抵達百里林外,鋸浪頂上這才恢復了以往輕松活躍。
「主公回來了,那可就好了!」楊夫人松了一口氣,孫思雨也喜笑顏開。
「思雨,楊夫人,你二人,明天一早便代我前去迎他吧。」吟兒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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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迎到大軍凱旋,孫思雨和楊夫人便向林阡闡述盡了昨天鋸浪頂的這起爭執,說到吟兒一句話就蓋住了洛輕塵長篇大論,思雨更是贊不絕口,稱吟兒既羞辱了洛輕塵不能上陣,又暗指洛輕塵是後院起火,何其高強也。
林阡對吟兒回應了什麼並無所謂,更關注的是洛輕塵到底說了什麼話,所以一五一十向楊夫人詢問,得到原話之後心中一寒全然擊中了自己的顧慮,洛家的人把矛頭對準了吟兒……
只嘆短刀谷畢竟和黔靈峰不一樣,人心險惡,明槍暗箭不知有幾多,他心知吟兒的承受力並沒有那麼大。
回到鋸浪頂時是正午,吟兒一個人在院子里曬太陽,躺在藤椅上一副愜意享受日光的樣子,他走到她身邊的時候,雖然已經卸下了戰備,明明也加重了腳步給她听見,吟兒懶散地一動不動,眼楮也沒睜一睜,就「哦」了一聲︰「你回來了啊,飯菜準備好了,自己吃,洗臉水也打好了,自己洗。不伺候你了。」
他俯去,立刻就從袖子里模出根狗尾巴草,在吟兒臉上撓癢癢,直接就把這偽裝技術差勁的丫頭給笑壞了,睜開眼一把奪過這根草︰「這什麼啊!」
「谷莠子,是我給吟兒帶回來的禮物!」他一本正經地說。
「呀!你就給我帶這麼一根草回來送我?」吟兒撅起嘴。
「你仔細看好了……」林阡笑著把狗尾巴草呈遞在吟兒眼前顯擺,「不是一根,是半根……」
吟兒大怒,正要打他,卻見他從袖子里又模出一個物事,似是桃花瓣的團聚物?好像中間還有個纓繩,更像是扎頭用的頭繩。
「這什麼東西?不倫不類的?」吟兒雖然嘴上說不好,卻很喜歡這東西,把它接過來。
「我在鳳州之時,有天中午閑來散步,轉入一個很偏僻的寺院,看見那里有桃花,古詩中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可巧被我遇見了一個更加晚更加神奇的景象,那寺院里的桃花五月末還開得正好。我便采摘了一些,拿回來給你制成了這個頭繩。」
「編吧,編吧。若是真花瓣,只怕早就枯了。」吟兒笑盈盈的,研究了半天,「該不會是紙做的?」
「不管是什麼做的,總之是我做的,陵兒和風行見了都說好,還說要給它起個名字叫‘桃花結’。我思忖去年端午是用‘辣粽’來向吟兒求親的,那今年就用這個‘桃花結’示愛如何?」林阡饒有興致。
「……你啊,打仗的時候也在琢磨著這些麼?」吟兒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起身檢查他身上可有新傷,「可別因為分心想我被敵人暗算,那樣的話……傷在你身上,疼在我心上。」一邊說,一邊故作愁苦狀。
「吟兒,若是想哭的話,便好好地哭一場吧,不會讓你被別人看見。」林阡忽然把吟兒埋在自己懷里,抱緊她藏住她無限愛憐。
「啊?不會是真的受了傷?」吟兒斂了笑,只道他是真的受了傷,著緊問。
「不,是昨天鋸浪頂上的事。我已經都听聞了……便讓別人都宣揚吟兒的口舌伶俐去,我只知道我心里很疼。」林阡動情地說,「吟兒在人前表現得那麼厲害,不過是為了我逞強罷了。我極想知道,吟兒內心最真的想法,不要有絲毫的隱瞞。」
吟兒眼圈一紅,低下頭去︰「便讓我保留一些自己的心事,也不好麼?你這男人……也太霸道了些……」淚水卻已然情不自禁。
「吟兒,憋在心里,受傷的只是自己。哪怕有些話,你不想說,我也要听。」林阡淡淡一笑,看她總算哭了出來,才真正放寬了心。
咦,這話听在耳邊怎麼那麼耳熟,自是盜用了她那句「有些話,你不想听,我也要說」吧……
「真狡猾!」吟兒即刻破涕為笑,嘆了口氣說出真心話,「怎麼說我也是‘曾經刀山驅猛虎,幾度火海戰飛龍’,如今,卻是跟些小女子爭風吃醋起來……」
「今次之後,斷不會再準許洛家的人上鋸浪頂半步。」听得這話,林阡已然決心下定,絕不再教吟兒委屈。
「哪里可以這樣?一個賢明的家長,應該處理好家族里所有人的關系。哪能治不好就趕跑?」吟兒一怔。
「听吟兒的語氣,宛如洛家已經屬于我們林家了?我可不要這一家子。」林阡微笑與她進到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