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掀起樹**的表情,驟雨砸出眼迷惘的方向。
無塵風、清澈雨,攪出一番泥濘景、渾濁世。
林阡柳峻,鏖戰已久,仇恨難被風雨掩殺!
任柳峻枉費精力算計反擊,林阡根本不放在心上,阡唯獨關注的,是對手的弱點和自己的刀,阡的眼對敵人的每一寸破綻都洞若觀火,阡的心隨意驅遣飲恨刀從一而終霸佔戰局的走向!
論氣勢,柳峻早就落了下風,當他頻頻心有雜念,阡已無所謂棄身鋒刃,拋開生死。恨,真的比愛還深刻,深刻到阡的心頭,只記得柳峻一個人……
只有像阡這樣的心無旁騖,才會在百招之內,把這柳峻狠狠斫傷扔在地上!而他,就算滿身血也習以為常毫無知覺!圍觀者皆如身陷冰窟滯立原處,其實,稍有武功的都了解,已經接連挑倒南北前十過半高手的眼前人,面對著金南第四不可一世的柳峻,同樣勝得毫不艱難!如此刀法,豈止二王爺所判︰金南金北,莫能有之!恐怕普天之下,一時無兩!
可是林阡,他勝了也是敗了!又有誰,真的了解,阡那時卻先敗給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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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弘,飲恨。
復仇雪恨的心,在巔峰處四分五裂,碎裂著拋落懸崖,原來是這樣,登峰造極的下場,不過就是從最高處,自己把自己扔下去……
捫參歷井仰脅息,不過得到一個心情,便是、以手撫膺坐長嘆。
此心牢落與誰論。
阡寒冷的目光,直刺緩緩站起沒有認輸的柳峻。
柳峻,年輕時也曾以為,自己不妥協的性格同樣可以駕馭飲恨刀。所以,對這天下無雙的飲恨刀,才鍥而不舍追求了半生。無奈年輕的時候,永遠追不上林楚江的高度,他暗自想,當林楚江老了,力不從心了,自己正壯年,還有機會……為何,被天命再一次拋棄,到終于殺死林楚江以為雙刀唾手可得的時候,自己正在變老,而林楚江的兒子林阡,年輕氣盛功成名就,並堅決要做飲恨刀不二的主人!?多年的實力如同被傾軋,不知是沒有揮完全,還是真的就局限于此,這一刻,林阡只要再一刀,就可以置他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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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對面的人,真的是柳峻嗎?這表情,屬于柳峻?竟是柳峻的?貪婪驟然化為無助和絕望,追求忽然淪為抵抗和恐懼,柳峻死死舉起他的武器攔擋飲恨刀,神色和幾天以前,完顏敬之如出一轍。
多少梟雄,叱 半生,也仍然天有不測風雲。
柳峻,一瞬像讀懂了自己的人生,林阡和飲恨刀,是為彼此而生,雖然,太多人,是為飲恨刀而生的那秦川宇,為刀而生,卻似是為「讓刀」而生,柳峻自己,為刀而生,其實只是為「促刀」而生,促使著每一次刀的主人達到巔峰,促使刀的主人成就了刀法上的極致?!
赫然省悟,不知是悲是喜,這半生,竟然大錯!大誤!
每一次設計都無懈可擊,每次都事與願違還適得其反林阡現在的戰力,是他柳峻幫助甚至賦予的啊!
是啊,是他柳峻,成功地在林阡身旁安插了藍玉泓,她沒有讓他失望,帶去藍玉澤的噩耗把林阡引開,再把雲煙從阡的生活里抹走不留余痕,還曾順水推舟嫁禍鳳簫吟,曝露鳳簫吟的住處幾乎害死這武功遠勝于她的盟主!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擊垮林阡,因為林阡的死穴是情感……
世界被氣候壓迫成一片黑暗。他卻看得清楚,現在,只差一步,他就會死在林阡的手上……
??
末路,柳峻卻禁不住求生之念!
要阻止林阡的進攻,只要抓牢他的死穴便行。柳峻掙扎著、斷續地冷笑、肌肉抽搐︰「林阡……你若殺了我,就永遠不知道你的女人在哪里……」
林阡驟然面色煞白,雲煙,是啊,雲煙一定還活著
這麼多人的性命或責任全系在柳峻一個人的身上,林阡卻沒有想到,它們會在最後一刻抵觸!
猶疑,力氣松弛的一剎那,柳峻的雙刀最後一搏,狠狠地將阡手上的飲恨刀甩落在地,千鈞一,柳峻拳扣颶風,直襲林阡心口,然而,在柳峻那一拳來襲之前,竟有個意外更加突如其來!
陡然間,阡後背的舊傷口一陣抽痛,瞬即他明白,這不是傷口迸裂,而是又一把偷襲的劍,趁著他和柳峻僵持,猛然從他背後刺穿!劍的力量不大,但是沒有遲疑,從刺入到穿出,粗糙而強硬,無疑,偷襲者不擅劍術……
不用轉頭也知道,誰是這個為了救柳峻而幾乎要了他性命的人,是她,藍玉泓,她和柳峻的前後夾攻,使得勝敗輪換,戰局已定,失去武器的林阡,必死無疑!
形勢逆轉,卻即刻再回旋誰都想不到,阡才不管柳峻迎面力,而是帶著刺穿自己的那一劍,大吼一聲撲上前去要和柳峻同歸于盡!染著林阡熱血的長劍,鋒利的刃硬生生地扎進柳峻的胸口,一聲巨響,不知是劍斷了,還是林阡和柳峻的傷口斷了!
說不清到底是誰的絕路,痛苦仿佛在那一刻結束,阡解月兌般地冷笑,和柳峻分開,柳峻的臉色,頃刻間已經趨于無色,強行站立不到半刻,忽然就倒了下去,一眾金人,陣腳大亂!他們的主子,此刻正在林阡腳下抽搐顫!
「提劍殺人的滋味,有想象中那麼好過?」阡沒有力氣回頭看玉泓,胸腔已經開始僵硬而麻痹。
「要壞,就壞到底,姐夫,是你逼我!」玉泓一字一頓,說得是這麼堅決。要壞,就壞到底?從前那個凶巴巴的卻心地單純的玉泓去了哪里,為什麼,竟然說出一句,要壞就壞到底?她啜泣著,說是他逼她的……
「為什麼決定跟著柳峻,走錯路?為什麼?」他只要反手,飲恨刀就可以準確無誤地要了藍玉泓的性命,可是,卻不忍心,也難以懂得,她究竟是為什麼才蛻變……
心軟,手卻依舊緊,刀可以不听使喚繼續殺戮。
他的理智告訴他,現在這種不穩定狀態,殺第一個人,就會殺第二個,直至殺光為止,這些金人,大部分已經逃散走了,卻有一些對柳峻死心塌地的,曾想著如何幫助柳峻戰勝他,而現在,勝負太出乎意料,他們幾乎都被震懾原地,忘記離開。他們不走,他們就有致命的危險。
他不想再殺戮,如果說,上次的走火入魔是失誤可以不指責,這一次,為殺柳峻明知故犯,他本應試圖著控制好自己的心緒,不要再濫殺無辜,他的想法,和吟兒一樣清晰,他也似乎,能夠感應到吟兒此刻的心痛
每一次他的飲恨刀,像烈性的酒,敵人沾了就傷病,病得一定深入膏肓,可是更像劣質的酒,自己踫了就中毒,毒得一樣滲入骨髓,他剛剛拾起的飲恨刀,他知道現在有一種念頭正在驅使自己攥緊它殺戮,第一刀就先把藍玉泓結果了,其次是對著柳峻慢慢地折磨,再然後不放過這里的每一個,這種念頭,越來越明顯,佔據著他的腦海和手腕……
他極力自制,卻難以游刃有余。
「姐夫心里,不是只有姐姐一個人了,姐夫拒絕我的時候,明明說過只愛姐姐一個……」玉泓流著淚,像是喃喃自語,他驟然听懂了,玉泓真是被他所逼,因愛生恨!
「姐夫,我不會容許別的女人在姐夫的身邊,絕不允許,誰要靠近姐夫身邊,我就要把誰害死!」玉泓凶惡的語氣,早已將阡激怒,阡迷離的眼,忽然露出凶光︰「藍玉泓,世間竟有你如此惡毒心腸的女人!」
飲恨刀剎那爆,直朝藍玉泓而去,被心魔佔據的阡,忘記了一切顧慮,殺戮眼看著便要開始,玉泓狠話還沒有講完,躲避不了這道強烈的刀光,動彈不得,眼楮都還來不及閉上,面容慘淡,大驚失色!她,將為了雲煙的失蹤負責,成為殺戮的起點,殞命的第一人!
然而,那個瞬間,玉泓驚恐的臉龐,激醒了阡太多的回憶和心緒她說的何嘗不對,她走錯了路,是因為他林阡,他怎能對誤入歧途的她這樣殘酷地懲罰?地窖里相處的五個晝夜,她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而已啊,玉澤若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自己如此冷血地對待她的妹妹,玉澤和玉泓,都只是飲恨刀的受害者,他怎可以傷害她來鑄成大錯!
她走錯了路,可以再回來,他不該殺了她,而該把她找回來,才算對得起玉澤啊……
生死一線,他無法遏止飲恨刀的進攻,他只能當機立斷,做了平生第一次放棄的決定!萬不得已,他必須選擇放棄,他把他的飲恨刀,狠狠地扔在地上!
他,竟與他熱愛的飲恨刀,硬生生地月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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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只有將軍拼死握刀,為什麼竟有人在他的巔峰期把武器扔開……只是為了自己的本心啊,只是不想再錯下去了,作為一個戰士,該堅定時堅定,該放棄時必須放棄!對強者不認輸,對無辜卻必須惻隱!
扔開飲恨刀,換來半刻清醒,他一掌擊在身側樹上,適才沒有撤回的力氣,盡皆泄,將那樹木攔腰斬斷。藍玉泓死里逃生,愕然站在原地,戰栗著盯著他的臉。
「飲恨刀林阡,若再濫殺無辜,當如此木!」
他冷冷吼完這一句,轉過臉來,面色鐵青︰「我不傷無關之人,你們都可以走了!」那一干人等,忽然被這一掌驚醒,登時一哄而散,沒有一個堅定留下來。
玉泓抽泣著,動了一步,卻沒有再動。
「你也可以走了,不要看著我殺人。」阡呼吸疼痛,「想想你姐姐,她對你是怎樣的期許……」
「姐姐……姐姐她……」玉泓淚流滿面,語氣驟然有些變軟,適才生死劫,畢竟令她有所察覺,她不該傷害她的姐夫,她的姐夫,在走火入魔時,心里都沒有忘記過舊情。
憑她的舅父,怎可能有與她姐夫的抗衡之力?而她,到底又要和她的姐夫抗衡什麼呢?殺了姐夫所有的女人,姐夫也不會愛她而只會恨她,姐夫和她,會一生都不快樂。姐姐,姐姐對她是怎樣的期許?玉泓驟然心亂,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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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等待玉泓蹣跚離開,才再度提起飲恨刀,終于得償所願了他要用柳峻的頭顱,來祭奠他所有的親人愛人!
「林阡……你殺了我,將永遠不知道你女人的下落……」柳峻掙扎,眼中盡是對死的懼怕。
阡咬緊牙關,滿頭虛汗。同一劍的鋒刃,他的傷,不比柳峻輕。
「世間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她的下落,你若殺了我,你會後悔……」這一句說完,柳峻卻虛月兌,當場休克。
是求生的騙局,還是事實如此,阡分辨不出真假。阡沒有看他,阡沒有體力看他。
柳峻真是命不該絕,阡不能立刻殺他,必須把他生擒了帶回聯盟去。可是,心有余,力卻不足,失血過多的阡,要靠許久的站立原處才能緩釋疼痛,根本沒有辦法立即帶走他,雖然,仇人的命此刻就懸在阡的手上,只要一刀下去,一切就結束……阡近乎窒息,沒有繼續活著的人,畢竟和死去的人一樣重要……
阡眼前一黑,不曾想,便即此刻,隨著一連串急切腳步直面而來的,竟是一道劇烈掌風,地崩山摧之力,徑自出于一人之手,那一掌試圖要把垂危的阡劈離開柳峻,根本是輕而易舉,甚至,再一反掌,就可以結束阡的性命!
「來人,把柳大人帶回去!」東方雨,當他在阡的視線出現,有勇無謀已經不算他的弱點,此刻,東方雨無須智謀,即可帶著林阡的尸,去向薛無情領功!
阡力有不濟,強行提刀,視線已經模糊,半年來,第一次嘗試到不濟……縱使是阡,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還能不能保持清醒,金南第二的東方雨,他竟然也會不听從軒轅九燁的計劃,被阡的輕輕一踫給踫出來?!
阡高估了軒轅九燁對東方雨的控制力,阡也低估了柳峻和東方雨的車輪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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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對啊,逆境劣勢,和仇恨一樣,一樣是飲恨刀戰意的源地……
無論怎樣都要站起來,他的心還在跳,是,盡管他已經體力不支,都不可以在開端就認輸,是該戰斗的時候了,飲恨刀不死!
「林阡,你的性命,天算著由我來終結!」東方雨冷笑,倒也听得出,他的出戰不是沒有依據,他一定,是被他的門客們說得堅定了信心。
「天算?天能算我飲恨刀何時罷休?!」阡也冷笑著舉起雙刀,盡管視線已經模糊不清,東方雨一怔,直愣愣地看向飲恨刀,見林阡表面上仍然氣盛,東方雨不禁心中一凜,忽然間,必勝信念有些虛︰怎麼回事?我眼前的這個人,不像瀕死,他好像還可以繼續打下去?
是吧,縱使是天,也難以算到,飲恨刀出鞘會不會還有更奇的奇跡?會不會?!
東方雨,想著想著,笨到竟想把將出的一掌往回收!
「對付傷重之人這樣的卑鄙行徑,哪里是武林前輩的作為!有本事便來追我的劍試試!」驀地,一簇白影輕飄飄掠過這片戰地,作為又一個不之客,這個白衫人顯然站在阡這一邊!
刀掌之戰,尚未呈現,卻被中止轉移,勝負成謎。神來去,這白衫人向東方雨僅僅亮出一劍,卻將他吸引到數步之外,只是數步之遙,阡卻無法看清楚不之客的輪廓……
柳峻,柳峻,竟然任由你逃月兌……阡收斂起適才歷險的氣焰,臨危一刻調動的所有氣力,此刻已經枯竭,攥緊拳,百感交集,便像是一場夢,只差一步就完結,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種力量,令他的復仇,永遠無法徹底……
「盟王,盟王……醒醒啊盟王?」何慧如的聲音。漸漸緩過來的時候,數步之外的比斗不知已經結束了多久,阡察覺到自己的傷勢已經被控制,知道慧如來得及時,突然想起了什麼︰「慧如?你怎麼會出現此地?」
「說來也巧,盟王可知我是跟著誰來的?」
「誰?」阡蹙眉,直覺與那不之客有關。
「便是慧如上次與你提及的將帥之才,曾經闖入魔村幾乎要了魔王性命的少年。」慧如說,「我一路順著他過來,卻現盟王受了重傷,好在盟王沒有性命大礙……不過,他卻跟丟了……」
也無暇管她說話語快慢了,阡問︰「那少年,是不是穿白衫?」
慧如點頭︰「盟王看見了他?盟王可認得他?」
阡搖搖頭︰「他只是一掠而過,只看到衣衫,听見劍風,應當是數一數二的高手。」神色里,明顯有黯然,離大仇得報,曾經近在咫尺,一步之遙。
可是,柳峻,你沒有死,不代表你死不了,還有下一次,你多活一天,都會多一天擔驚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