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尚有知覺,掙扎在地動彈,此刻用力提起手臂,氣憤至極指著紅櫻︰「是你……是你……好一個……吃里爬外的小丫頭……!」說不到兩句,就暈死過去。
是你,是你,為什麼當初郭?的鴆毒沒有得逞,為什麼郭?和吟兒會流落在定西戰地的死人堆里,為什麼郭?會失憶成為紫雨遇到單行……不是因為突然打起來的越野山寨和金人,是因為紅櫻的「吃里爬外」和倒戈相向!
當吟兒看清楚了紅櫻袖中藏著的瓷瓶,才明白令所有人喪失氣力知覺的毒氣來源何處,無色無味,難以察覺,所以郭?和她的部下們全都著了道然則,自己和紅櫻卻沒有中毒。為什麼?可想而知紅櫻在這些天的膳食里下了怎樣的工夫,紅櫻每天都在給吟兒吃解藥,以防萬一,以防郭?再一次仇欲燻心、故技重施!
因為,一年前同樣生在定西的同一幕,紅櫻也一樣看在眼里,那時紅櫻猝不及防,那時紅櫻也沒有這毒氣幫忙,那時紅櫻看吟兒被欺辱生死攸關,竟那樣義氣不顧一切地沖上前,隨手撿起一截木棍、狠狠地沖著背朝著她的郭?當頭擊下!
所有人,都以為郭?的失憶和失蹤是意外,是拜那場突如其來的戰爭所賜,但吟兒半昏半醒卻好像看見過,那個俠義心腸的小婢女,危難關頭的挺身而出……
「盟主,快走!」紅櫻看有人倒地前往外出信號,氣急敗壞地看向吟兒。之所以氣急敗壞,是急她所急,憂她所憂。
吟兒回過神,瞬間自慚形穢,也即時淚盈于睫。
也許,是活在勾心斗角里太久,也許,是越野山寨的齷齪事太多,也許,是紫雨變郭?的傷害太深,吟兒在和紅櫻的相處過程里,總是對她有所保留。不記得對方是救命恩人,從未對她有推心置月復,卻只把她當成個下人差遣……紅櫻呢?可曾有半分強求?半刻不滿?照顧得妥妥當當,服侍得安安穩穩,當自己對她有信任、主動拜托她做事了,紅櫻的臉上才有那麼一絲開心的表情那是因為被信任所以感到開心的笑吟兒知道,那是萬千敵人里唯一一個真的對自己好的人吟兒卻不知道……
吟兒噙淚奔到門口,回頭一把捉住紅櫻的手,堅決︰「一起走!」
「不,紅櫻會拖累你。」紅櫻搖頭,那清澈眼眸,讓吟兒見到了從前的紫雨。
「郭?已經認出了你,是你害她失憶失蹤。」吟兒知道,如果紅櫻留下,必定死路一條,所以一邊往外逃,一邊攥緊了她手不放。
紅櫻卻不願連累她,一直試圖月兌離︰「那次只是失手……」
「這次卻是蓄謀。」吟兒打斷她,已經不能回頭,「郭?那樣記仇,一定會要你性命!」
「是啊,那次是失手,這次是蓄謀。」紅櫻淚中帶笑,駐足,「但紅櫻不後悔。即使死,也甘願。」
「鳳簫吟何德何能。」吟兒一怔,淒然停下腳步。
「我見到的盟主,和世人見到的不一樣,不是威風凜凜,而是奄奄一息。可縱使那般境況,還能夠傲視群雄,足見盟主之堅韌。紅櫻雖然不理解盟主為何堅韌,卻也情不自禁要幫盟主完成。」紅櫻微笑。
「那不是堅韌,那只是求生的本能。」吟兒剛要重新拉住她,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紅櫻臉色一變︰「盟主!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說罷便要將她往外推,吟兒偏偏不肯走,怒喝︰「既知道不走來不及,還婆婆媽媽做什麼!我還偏不信了,善良的人沒有好下場!」加大勁力把紅櫻拉在身旁,連拖帶拉地一起出去。
「盟主……」
「紅櫻,從即日起,你是我抗金聯盟的人。無論這次成功與否,以後你都是我和林阡的部下,不是越野山寨派來的婢女。」吟兒笑的同時,揮劍單挑第一撥追上她們的侍衛。
「盟主……原來最近都是裝病。」原還因為這些侍衛趕上而驚恐的紅櫻,看他們6續敗退不禁漸漸心安,終于現了真相而破涕為笑。
所以,現在的吟兒,是厚積薄。
對于這些看守園子的侍衛來講,事先毫無征兆,當然措手不及,雖然武功並不低劣,換做平常一定能將吟兒攔下但不知是不是吟兒運氣太好,現在不是「平常」時期,而恰恰是多事之秋這些侍衛恪盡職守,可是他們的上級在變動!一時之間他們搞不清郭、蘇、越三家誰在操縱他們,一不留神便幫吟兒制造了前所未有的有利條件。
現吟兒越獄的有四五撥,能夠趕上與她交手的只兩撥,且一撥不如一撥。而消息傳到越野等人耳邊時,儼然遲了。派出追緝、搜查的人馬,幾個時辰都一無所獲,郭?等人更是到後半夜才暈暈乎乎醒過來。
蘇慕然冷冷盯著郭?,已經不指望勸解她「欲則不達」,心嘆此女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經了越野、顧震等人分析,吟兒和紅櫻兩人應是蓄謀、看來已經逃出天池峽區域。
「出了天池峽?這可難辦了……」郭?的兄長郭傲說。他說得不錯,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散,勢必使搜查範圍擴大,且越往外圍,離越野山寨的核心就越遠。
「一旦月兌離了我們,她二人很可能還分道揚鑣……那就得兵分兩路追!」郭?連連點頭。
「兵分兩路?有何必要?」越野一愣,不解,搖頭自顧自說︰「一個小婢女而已,跑便跑了,沒什麼要緊。」
「怎會不要緊!是她出賣我!」郭?即刻怨怒。
「郭小姐,當務之急是鳳簫吟,請務必放下私仇。」沈絮如看出越野心意。她實知道,在強敵環伺的今日,越野沒有閑情逸致分心去追一個小婢女,所以好心好意勸停。
郭?轉頭惡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算什麼東西,有你插嘴資格!?」
沈絮如一愕,臉色煞白手足冰冷,制住憤慨咬緊嘴唇,出于本能地看了越野一眼,他余光恰好掠過她臉,似是對她心情有所體會,卻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講,不知是因為要顧全大局,還是在暗示她不必跟郭?這種人計較?
沈絮如心忽然有點妥了,因為,他好歹還看了她一眼,在意了她的心情。盡管,他不動聲色,沒有表示……
便此時,蘇慕然不知出于什麼原因,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郭?氣憤未消,知道她不說話卻比沈絮如更諷刺,所以越想越憤怒,加之平常就有隙,轉頭即對其破口大罵︰「婊子,無論怎麼粉飾都還是婊子!」
眾人盡皆驚愕、繼而紛紛啞然。
以郭?的身份,若一氣之下罵賤貨,罵娼婦都是有可能的,但是是抑制不住地擠出來咬出來,而不會像現在用婊子這樣的字眼、而且還是月兌口而出……
縱然連郭傲,都吃驚看著從前雖然跋扈卻極有涵養的親生妹妹,不知她從何時何地沾染了這樣的草莽習氣。
蘇慕然笑意頓斂,轉而現出一絲哀傷,她自然料不到一聲笑會引來這樣的回報。誠然,郭?是那樣的錙銖必較和睚眥必報,可郭?竟然連一絲委婉和迂回都沒有夾帶。而且在罵完了也解氣了之後,郭?似乎沒有意識到她的失態反而還十分舒坦……
「郭小姐,你累了,且先回去休息。」越野肅然起身,將郭?拎小雞一樣地拎起來,最靠近郭?的郭傲,明顯可以感到一種強迫的氣場,越野的眼神跟一瞬之前的恭謙完全不一樣了,竟然飽含著憤怒和殺機!
這殺機,令人多勢眾的郭傲感到面臨挑戰,見越野冒犯郭?絲毫不把他放在眼里,郭傲頓時戰意被激、二話不說拔刀相向,一面把郭?一撇護在身後一面殺氣騰騰進攻,武功卻哪里敵得過越家金刀的實力,三兩下就被越野回敬的寶刀砍回來。而郭、越兩方在場勢力,見主帥交鋒立馬劍拔弩張,氣氛陡然充滿了火藥味。
當郭傲終于因敗戰而噤聲,越野冷笑一聲收回架在他脖子上的刀︰「郭少爺,郭小姐,這是在打仗,不是跟你們捉迷藏!」
沈絮如看越野游刃有余,終于松了一口氣。卻這時,蘇慕然在她耳邊,低聲問了句︰「是嗎?這是在打仗麼?」沈絮如一怔,還未及回過神來,蘇慕然便即一笑,轉身離開了。
「那便……那便……不追究那小婢女……」郭傲冷汗直冒,眼神慌不迭地飄向一直沒有話的顧震。
「兩位,莫在這問題上耽誤了。不管鳳簫吟和那小婢女有沒有分道,鳳簫吟肯定會去一個地方。」顧震圓場。
郭傲連連點頭,全副依賴的表情……
越野忽然察覺出這層玄妙,握刀的手一顫,只覺脖頸後全是冷汗。
到底是誰的刀架在誰的脖子上。
好一個顧震,任郭?動怒、郭傲動手都巋然不動,到了這個時候才及時地圓場,會讓原先頤指氣使、高人一等的郭傲,不知不覺就听從他,依賴他,淪為他蘇家的附庸。而顯然地,跟越野之間再也沒有轉圜。
又為何沒有轉圜,越野是為了誰?沖冠一怒為紅顏。
誰的眼觸得誰的眉。
他越野,就這樣親自幫蘇慕然,完成了郭蘇越三家的勢力分配。她,自然而然地進了這陰謀,又不露痕跡地退出這一局。但郭?,明明不可能跟她事先有串通……到底是不小心的巧合,還是刻意地在引導?
「什麼,什麼地方?」越野緩過神時,寨子里越家的別人,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一層。
絕境會把一個人逼得陰險吧,從前顧震是越野的良師益友……越野知道,連自己,也變陰險了,以前的自己,不會懷疑蘇慕然……
「清水驛。」顧震回答後,越野才不那麼心亂如麻。
豁然開朗,是,是清水驛。
這個地方,是鳳簫吟必去。因為曾經是海逐浪下榻。
「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