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是不是也受過傷?」
「我那天給你檢查的時候發現你身上的傷……有些是舊傷,那臭男人說那些土匪是因為沒找到什麼錢財才留著你們兩個……啊啊,算了,問你也不會知道,你失憶了嘛,去去去,早些回去歇息」
離開柳青藍閨房良久,腦中還回轉著柳青藍那幾句話。
一言說,他們是李村的幸存者。
進了‘聚賢山莊’最初就有人問出了疑惑︰「為何殺了所有人偏偏留下你們兩個?」
那時一言的解釋是︰‘土匪’懷疑村中有人得到消息所以私藏錢財,抓兩人逼問,因此才沒有當場殺害。
這個說法在當時也不難解釋,‘土匪’嘛,殺人為的不過是錢財一個痛快。
只是,當‘土匪’不再是‘土匪’,殺人是為了另一個目的時,留著兩個大活人又是為了哪般?
有什麼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又不知道的?
那時,一言得知她失意後神情復雜,消失一天後再見,臉帶淺笑輕踫她的臉說︰「忘了吧,忘了也好,把一切都交給我吧。」
又好比兩人的名字,‘一言’和‘扶風’,扶風相信,這前面本來是有個姓氏的,只是一言從未提過,也沒告訴過她。
腦中一片雜亂,不願多想,一個穆遠已經夠了,既然不明白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她相信,一言若是想說就一定會說的,若是不說,那一定是為了她好。
想起那俊郎星目一身銀白盔甲的人,深秋的夜里,忍不住渾身冰冷顫抖。
若說前世她在邊關第一個看見的人是封半城,那麼第二個就是他穆遠了。
那時的穆遠還只是一個新兵,面對一切還顯得稚女敕,一雙好奇的眼四處張望,望著望著就望見了一個同樣好奇四處張望的人,四目相對,兩人同時笑了。
那時的她站在封半城身後,穆遠是底下茫茫人群中的一粟。
茫茫人海,對眼成知己。
也就是那一笑,封半城點了他跟在她身後,名為保護。
兩人同樣跟在封半城身後,跟著他打下這大片江山,跟著他鞏固這大都千秋盛業,然後他從新兵變隨侍,從隨侍變軍將,從軍將變副將,她從跟班變謀將,從謀將變軍師,從軍師變皇後,同樣的一步步朝上爬,再回首視線相對時,依舊是那一笑。
誰能想,最終的最終,大殿之中兩相對持,她已是大都‘罪人’,他手握鐵證。
他穆遠指出了她的罪,他封半城訂了她的罪。
深秋的夜,縴細白皙的手緊握,指甲掐進皮肉都沒有所覺。
「……」
樂聲悠悠傳來,婉轉綿長,帶著幾聲輕嘆幾聲愁。
「……」緊握的雙手緩緩松開,僵硬的身子放松。
是誰如此雅興,夜夜吹奏?
每每總會听見這個聲音,時間不定,起先厭煩,現在說不上喜歡,卻也是習慣了。
可是莊上哪位下人所為?
再抬頭已到自己所居住的小屋,推開門的瞬間,扶風猛的感覺不對,心中頓生警惕。
陌生的氣息,血腥的味道……
佯裝鎮定的一步步朝前走,掏出火折子唰的點亮燭火,屋內一切清明。
「不要出聲。」
低沉嘶啞的聲音伴隨著猛然靠近的陌生氣息和血腥,身後門唰的關上,火光下,房中地面滴滴血液,掐在脖子上的手冰冷,手中火折來不及蓋上,這麼近的距離,那人身上的血腥味更濃烈了,呼出的氣息粗重。
不用看也知道這人身上的傷很重。
「咚咚咚!」
敲門聲來得恰是時候。
「扶風。」
是一言。
身後高大的身子緊貼,冷冽血腥的氣息逼近,脖頸上的手稍稍移動,手指剛好放在最脆弱的地方。
「……」無聲的警告,扶風微仰縴細脖頸,白皙下顎微抬。
「扶風?」屋外的聲音有些遲疑︰「怎麼不回應?」
「……」
感覺脖頸上的手動了動,扶風仰頭看門外身影,艱澀開口︰「一言,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我要睡了,傷小姐已經看過,沒事了。」
身後的人濃重的呼吸噴灑在脖頸,重量慢慢壓了過來。
「我不太放心,你今天的情緒有些不穩,可是出了什麼事?」
「沒有。」
扶風知道,一言是擔心自己,因為今天自己不同尋常的舉止,听他這話若不當面看著她完好是不會放心的。
一言這人雖然溫和,在某些事情上卻是很堅持。
「打發他走。」
身後人終于忍不住開口了,身體的重量幾乎全壓在她身上,若非前面低著圓桌,扶風怕是支撐不住兩人的重量了。
張了張嘴,因為脖頸上冰涼的關系,說話來有些痛苦︰「一言,我真的累了。」
「扶風,听話,等……」
「少主。」突然而來的聲音剛好打斷一言的話,接著是一陣小跑步聲︰「莊主讓您去一趟,說是急事。」
「很急?」
「莊主讓少主馬上過去,在後院廂房。」
「……」屋外一陣沉默,屋內人握了拳,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一言才再次開口︰「扶風,你早些歇息,我先走了。」話語頓了頓後放低了聲音繼續道︰「那王蔣一屆莽夫,度量極小,今日這事怕是不會甘心的,最近注意點。」
腳步漸漸遠去,屋內寂靜一片,良久後她抬手蓋上手中火折。
「你可以試著再動一動。」嘶啞的聲音透著危險,掐在脖子上的手加重力道。
「你也可以試著再用力,血一定越流越多。」她的聲音比起身後人溫和不了不多少,清冷一片。
既然人走了就沒有什麼好顧忌了,她挺直了背,抖了抖身子。
那人一用力,雖然控制的很好,卻還是可以感覺到些微顫抖,以及空氣中更加濃烈的血腥味。
「……」身後一陣沉默,接著是冷笑︰「我可以要了你的命。」
靠的近,沒說一句話,氣息都毫不保留的噴在後頸。
她學著他的語氣冷笑︰「你大可以繼續僵持,我死了你離死也不遠。」
這人身上傷很嚴重,冰冷的上手可推測這人血流過多,加上這偷偷模模的舉止,不用猜也知道是見不得光的,若不及時處理後果不堪設想,她就不信,此時可以找到人幫忙的話這人會在這里。
「……」
身後又是一陣沉默,兩人就此僵持,那人似是在思量什麼,良久後開口︰「有止血藥麼?」
「有。」
「干淨的白布?」
「有。」
「會包扎麼?」
「會。」
「很好。」那人嘶啞道一聲好,手緩緩松開,身上的重量一松,接著是衣裳摩擦的聲音。
扶風拿了柳青藍今天給自己的傷藥和布條後朝那人走去,那人一身絳紫色衣袍多處劃破,粘了血,燭火下,一身紫衣的人顯得尊貴無匹,明明受傷嚴重,氣息不穩,勉強靠著座椅旁的圓桌才能支撐坐起,卻給人一種強烈的存在感,威儀,高傲。
這種感覺扶風就在兩個人身上看見過,一個是封半城,另一個就是眼前的男人,這樣的人就好像一種天生的光環圍繞在四周。
不同的是,封半城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如獅子一般耀眼的存在,光芒四射的戰神。這人卻似獵豹,坐在那里給人一種天生養尊處優般的雍容,如同蟄伏的野獸,伺機而動,誰都不知道那雙利爪會在什麼時候伸出。
昏黃光潤下,男人臉上面具散發著淡淡金光。
那是一面純金打制的面具,很精致,甚至可說得上是漂亮,每一處都恰到好處,眉眼鼻嘴,輪廓,巧奪天工的好似真人真面,一個黃金的人臉。
這面具帶在男人臉上恰好,不難看出這是根據男人臉型所打制的。
整張臉,單單露出面具下的一雙眼,深邃犀利。
男人身上的傷在後背和一條手臂,刀傷很深很長,傷口有腐壞,大概是受傷後做過什麼激烈運動的關系,嚴重拉傷,血肉翻出。
利落消毒撒藥包扎,動作不快卻熟練,眼都不帶眨一下。
男人似乎被人伺候貫了,很自然的享受照顧,偶爾金質面具下的眼還閉上一閉,小歇。
包扎好後,男人站起來動了動,滿意的輕嗯一聲,冰涼的手伸出勾起扶風白皙下顎,一陣審視︰「這麼瘦弱?」似是不滿所見。
「看不出來,膽子倒是不小。」
金質的面具猛的逼近︰「知道麼,你是第二個敢當面威脅我的人。」
感覺下顎傳來的冰涼和疼痛,扶風迎視他的目光︰「不是威脅,只是談條件。」
以命換命。
高傲的男人是永遠無法容忍別人威脅的。
男人輕笑一聲,松開手,輕拍她始終筆挺的背,深邃的眼微眯︰「敢和我談條件的也不多。」
白皙的下顎一圈紅印很明顯。
「咻——」
屋外,流光刷過,七彩的光芒印在扶風白皙的臉上,印著一張臉嬌艷無比,眸光清亮。
男人收手,拂袖間紫光迷離,只見那微卷的發飄動,漸漸消失。
「看在你包扎不錯的份上,你這條命就留著吧。」
「……」直挺的背一軟,原本還直挺挺站在原地的人跌坐在地,帶血的雙手垂落,淡色唇輕呼一口氣。
這男人給人的感覺太危險了,站在那里就給人一種壓迫感。
而自己這幅身子太弱了,用了很大的力還控制住雙腿不發抖。
似是想到了什麼,猛的站起,匆匆擦去手中血,朝著男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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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水幽怨蹲牆角畫圈圈。你們是霸王,你們是霸王,都是看文不留言滴霸王……。啃手絹繼續哀怨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