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德妃娘娘……」
細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緊閉的大門猛的被人推開,扶風抬眼看去,正看見一道嬌俏的身影以及女子猛的推開門的動作,寬袖一拂,負于身前,陽光下,女人氣勢逼人的走進,身著朱紅鳳凰拖紗貴妃袍,垂鳳髻,吉祥金樹發頂,雍容華貴中不失柔媚。
有那麼一瞬間,眼前的女子和兩年前那一幕重疊,那時的她也是這麼走了進來,渾身照射在陽光下,而那時的她一身狼狽。
依舊是那麼美,膚如雪,白淨無瑕玉瓷般,仿佛輕輕一掐就可以掐出水來。
那時候的鳳素顏一身狼狽,長期征戰的關系,皮膚不如以往光滑,也沒有深閨女子那般的白皙,甚至手上常年握劍的關系長了細細的繭子,二十幾歲的她更不比她的年輕,不會撒嬌不會說好听的話,不喜歡依附。
顧漫霜的出現恰到好處的讓她看見了自己的不足和那個人的殘忍。
兩年的時間在眼前女子身上留下了痕跡,當年還算青澀的花兒完全長開了,少了那絲青澀多了分成熟,更美了,宮中一住兩年,眉眼間多了穩重,即使掩藏的再好,扶風也看得出其中的利欲和野心。
擦身而過時,依舊是記憶中那股熟悉的清香。
「曼霜,你怎麼回來了?」
相傳顧想疼女兒的傳言果然不假,看著來人那向來嚴肅的臉頓時軟下,聲音也柔了幾分,看身後管事面上又恢復嚴厲︰「德妃娘娘難得回來,竟不通報,還不下去準備娘娘愛吃的糕點。」
顧曼霜卻沒那個心情,寬袖一拂,居高臨下的坐在顧想身旁的位置,沉聲說道︰「茶便好。」
輕輕緩緩的女聲,帶著幾許柔,幾許嬌媚,當年,就是這麼個聲音給了她最極致的羞辱。
——姐姐可知這天下有多少人羨慕姐姐了,妹妹也是,帝王全部的愛了,呵呵,多好,只不過是不是太奢侈了點,姐姐,這樣不好哦。
——姐姐,莫要怪妹妹我狠,怪就怪你我愛上了同一個人,黃泉路上莫回頭,孟婆湯一飲便什麼痛苦都沒了
美麗的面具下包藏了一顆惡毒的心。
「……」縴白的手拿起圓桌上冷卻的茶杯緊握,衣袖遮掩下,骨節泛白,杯上涼意傳至手上。
現在,這聲音反若月兌去了稚女敕,多了些穩重。
茶杯一拿,直接說道︰「爹可知曼霜這次來時為了什麼?」
顧想抿唇一笑︰「可是為了那個昭容娘娘?」
「自是那個賤人。」咚的一聲,尚未喝上一口的茶重重放在桌上︰「竟敢迷惑皇上一個月。」說話間,姣美的臉上散出戾氣,眸光冰冷一片。
「這個爹正在討論。」顧想伸手輕拍女兒的背,一指大廳中的扶風︰「曼霜,爹這里還有客人。」
「客人?」
高坐威儀的人這才注意到廳中其他人,俯首一掃大廳,首先看見的是站在扶風身後的沈臨風,美眸微眯,神色變了變,接著落在扶風,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越看一雙柳眉皺的越緊,心狠狠一跳,下一刻收了心神,微揚下顎,移開時淡淡一掃,獨留一個眼尾,輕蔑開口︰「爹,哪來的狐媚女子?」
顧想眉眼含笑︰「曼霜,這是你扶風妹子啊,怎的,認不出來了麼?」
柳眉微蹙︰「什麼扶風妹子?」
「你落伯伯家的。」
「落伯伯?」話語一頓,始終高傲的神情終于出現了小小裂痕,眉眼一顫︰「就是那個……」
「是啊,你們兩個以前關系不是最好麼,現在她失意了,加上兩年不見,也難怪你沒認出來,就連爹上次見了都沒認出,扶風是越發出落的標志了。」
「失意?」
顧漫霜卻只注意到這兩個字來,怪異的眼再一次打量著扶風,來來去去好幾遍,似是在確定什麼,眸中有什麼快速閃過,末了輕輕一動掩去所有。
「恩。」顧想一點頭,拉過顧漫霜的手走至扶風身前︰「來,扶風,見過你曼霜姐姐,當朝德妃娘娘,皇帝無後,皇後下三貴妃現在也就只有德妃娘娘一個,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說到此,顧想面上自豪。
扶風看著三步之遙的雍容女子,一笑,末了緩緩站起俯身︰「扶風見過德妃姐姐。」
多麼諷刺的稱呼,兩年前,眼前的女人看著她叫‘姐姐’,現在時過境遷,一切都變了,可不管是兩年前還是現在,那一聲‘姐姐’叫的卻是相同心境,只是一切都逆轉了。
「……」看著眼前人那雙秀眸,微微上揚的眼尾,顧漫書一心再度跳了下,第一眼見此人時那抹怪異的感覺又來了,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煩躁,焦急,不安,卻又不知在煩躁焦急不安些什麼,眨眼再細看,那人笑意從容而輕柔,看她時帶著好奇和疑惑。
難道是因為她是‘扶風’的關系?
「曼霜。」顧想的聲音讓她暫時回神,卻在听見顧想接下來的話後瞪大了眼。
「扶風是皇上初秋時冊封的美人,立秋才到的京都,你們是姐妹,以後在宮中好好相處。」
「她就是那個柳美人?」
沉聲道出幾字,微眯的眼再度落在扶風身上,不再是一掃而過,而是細細打量著眼前女子,縴細婀娜的身子,恰靜柔美的面容,即使是白了些也難減其美麗,嬌美的秀眸,眼尾處卻微微上揚,涂添一抹倔和英,柳葉眉遮擋在秀發間,露出一點尾,焉唇微合,一點素娥,使整個芳容俏臉美得不可方物。
越看心中越驚警鈴大響,猛的一轉頭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家爹爹,神色大變︰「爹這是做什麼,和那些人一樣,給皇上塞女人麼?」聲音嚴厲,帶著毫不掩飾的憤怒,面上卻仍舊保持高貴,一仰頭,眉眼微眯︰「這兩年他們已經給皇上塞了多少女人了,口口聲聲說什麼皇室命脈為重,後宮該充盈,該雨露均沾,就連爹爹你也想參一腳麼?」
顧想看著眼前顧漫霜,看了看屋外,待看見無人後壓低聲音說道︰「曼霜,你不是苦惱那昭容娘娘的事情麼,爹這不是在給你想辦法解決麼。」
顧漫霜冷眼一掃扶風︰「這就是你的辦法?」
「對,扶風是爹帶進宮幫你的。」
「幫我?」
冷哼一聲轉身走至高位,居高臨下的看著坐下卑微而戰的女子,審視的眼如同看向最卑微的奴才︰「就她?」
「曼霜覺得扶風長得如何?」
顧漫霜一張臉更冷了︰「一副狐媚像。」
威嚴,顧想臉上浮現笑意,似是早料到的笑︰「可吸引得了皇上的注意?」
高坐的人身形微動,臉露驚訝︰「你是想……」末了美眸緊縮,一臉嫌惡,斷然拒絕︰「不行,一個冰玉不夠已經夠頭痛了。」
「難道你想皇上被那個貉族女人搶去?」
「……」顧漫霜雙眼猛的一縮。
看出她臉上松動,猛的拉過扶風,抬起她的下顎,露出那張絕美的臉來︰「扶風和昭容娘娘比如何?」
「……」顧漫霜沉默,眼中神色轉了又轉,女子的臉在腦中回轉,縴細的手緊握。
「曼霜,扶風畢竟是我們的人,她會幫你當上皇後。」
‘皇後’兩只在顧漫霜耳中流淌時,那雙凌厲的眼中明顯出現松動。
皇後。
緊握的拳猛的松開,猛的站起大跨步朝扶風走來,蹙過的臉細看著眼前人,末了猛的揚手就要打下去。
「唔!」
縴細的手腕在半路被攔下,顧漫書痛的眉一皺,冷厲的眼射向那膽大妄為的人,正是那一直站在扶風身後的男人,雙眼冷漠,視線直視前方,一雙手卻如同鐵鏈般,捏的生疼。
「大膽!」
顧漫霜大怒,眸光如刀的射在沈臨風身上,她是高高在上的德妃,何時受過此事,一時惱羞成怒,一旁的顧想見此同樣沉了臉,方正的臉上浮現怒色。
「沈公子,你這是做什,還不放開。」
一旁,沈臨風卻是聞思不動。
簡思,顧家父女臉色更加難看。
待到顧漫霜一張白皙柔女敕的手被捏出紅印時,始終沉默的扶風終于開了口︰「德妃姐姐和顧相莫要生氣,沈臨風這人有些木訥死心眼,不會看人臉色,怕是誤以為德妃姐姐想害扶風,所以才會出手,誤會誤會。」說著面上一沉,看向沈臨風︰「還不放手。」
修長厚實的手一翻,顧漫霜微彎的手掌頓時朝上,如蔥十指修剪的極美,特別是那涂滿豆蔻的指甲,緊握的手一松,顧漫霜握著被捏疼的手大怒,揚手就要打,卻被顧想拉住,好言勸說︰「誤會誤會,一場誤會而已,曼霜怎麼會生氣,多吧,曼霜?」回頭,一雙深陷的眼彎起,一臉笑意。
顧漫霜心有不甘,卻是手回了手,臉上余怒未消。
見著父女兩的一舉一動,扶風面上不動分毫,心下卻是冷笑。
那麼長的指甲,若不是沈臨風攔著,自己這張臉怕是毀了。
嫉妒的女人真狠毒。
直至顧漫霜離開前,一雙眼還不忘狠狠瞪向沈臨風,眼中滿是警告。
「姐姐好走。」
看著那憤憤離去的背影,一改來時雍容氣度,扶風淡色的唇微揚,笑意浮現在唇邊。
「姐姐。」一聲底喃,聲音幾不可聞,卻耐人尋味。
兩年前,顧漫霜那一聲‘姐姐’,她得到了極致的羞辱,那麼兩年後,我柳扶風這一聲‘姐姐’你是否承受得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