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昔日的昭榮殿早已去,現在的昭榮殿安靜的如過無塵之地,一路走來竟無一人,冰玉衣裳單薄的坐在窗扉旁,一頭青絲垂落,隨風微動,微揚的側臉看上去蒼白,有幾分寂寥。
扶風看著那張臉時有種錯覺,好像在照鏡子。
真的很像。
冰玉白皙的手伸出,輕踫被風吹起的帷幔,薄如輕紗的帷幔如水滑過。
「我的家鄉在貉族,那里的生活原始,沒有這麼美的紗布,衣裳都是粗麻做成的,穿在身上紋路咯的皮膚難受,更沒這富麗宮殿,精美裝飾,器械,首飾……卻有著這大都所沒有的山川河水,那里的人簡單,大方,親切……從被族長選上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是一族神女,族長說,那是至高無上的榮譽,我也一直這麼認為著,直到那一天,什麼都變了……」
「可事實上,到頭來我又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變了,那個人出現了,族長說這是我的使命,更是我的榮幸,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想要……想要什麼呢,我還真不知道了。」
微側的身子終于動了,扭過頭時寂渺空洞的瞳孔直直看向站立在大廳中的扶風,輕輕的笑了︰「你說,我是誰?」
那一笑,飄渺的如同雲霧,一踫就碎。
每個人都有著屬于自己的秘密,那是旁人無法觸及的,你不問,她不問,便是屬于自己的秘密。
殿中燈火撲閃,整個寢殿籠罩于昏黃之中,忽明忽暗。
直到走出昭榮殿,扶風還覺得整個人恍恍惚惚,寒冬的風吹在身上冷的刺骨,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細棉襖朝棲龍殿走路。
「你先回去吧。」
眼看就到了殿門,扶風對著身後說到。
黑夜中,一道黑影閃過,如無形,空寂的夜色中唯一的氣息消失,少了人在身後擋風,寒冬的天變得更冷了,忍不住再度裹緊了衣裳。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突然而來的聲音由身後傳來,悠的回頭,就見封半城挺拔的身子斜倚在殿門上,雙手抱胸,身披絨毛大衣,黝黑的眼與天同色。
心下咯 一聲,想著剛剛沈臨風離去的身影,再看兩人的距離,不知他有沒有看見。
斜倚的身子動了動,安靜的夜色中可听見衣裳摩擦的聲音,修長的腿邁動,朝著這邊走來︰「愛妃還是這般喜歡夜游。」
輕緩的聲音中听不出喜怒。
「可是新的地方有什麼不習慣?」
「呵呵。」一聲輕笑溢出,流竄于夜色中︰「實在不習慣找那些奴才解悶,不然找朕也可以。」「臣妾不敢。」扶風看著已到眼前的人︰「臣妾只是起來如廁,別無其他。」
「是麼?」明顯的質疑,不知是對前話還是後話,卻似帶著一絲失落。
扶風看著眼前人,希望能看出他面上所掩藏的心思。
認識那麼多年,封半城從來都不是一個隱忍的人。
突然身上一暖,抬頭正對上男人帶笑的眸子,修長的手擦過臉,緊了緊披在扶風身上大衣︰「夜晚天寒,下次出門記得多穿點。」
「皇上這樣臣妾會誤會的。」厚重的大衣上還帶著男人身上熱度,整個包裹時,那氣息環繞,如同被男人抱住般。
「哦,誤會什麼?」封半城似是來了興致。
輕拉著身上衣袍,扶風面含笑意︰「誤會皇上是在關心臣妾。」
模索著衣袍上紋路的觸感,嗅著鼻息間熟悉的氣息,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從前。
只是重活一世,已經看不明白這男人什麼時候是真什麼時候是假了。
封半城深深的看著她,似是要把她的身影印在腦中般,良久後輕輕的說道︰「本來就是。」
嬌嬈一笑看著面前人︰「臣妾受寵若驚。」
「不用驚。」修長的手輕撫過她的臉,輕緩而溫柔︰「若是可以……」
剩下的話始終沒有說,只是收回了手說道︰「夜深了,早些休息吧。」話落轉身朝一旁的主殿走去。
「下次出門記得帶上宮燈,夜里天黑。」
「是。」
看著那消失在夜幕的身影,月兌去外衣的關系,黃綢的褻衣看上去異常單薄,風吹即起,竟透著絲孤寂。
收回視線轉身朝臨時居住的寢殿走去,門開啟的瞬間,偏殿的一切盡收眼底,腳下遲疑,往日窗扉下的畫面重疊。
兩道身影抵死纏綿,柔媚嬌喘伴隨著男人低沉的情話。
棲龍殿憑去貼身服飾內侍和宮女居所,另有兩殿,原本君王的寢殿在東殿,兩年多前不知為何,君王突然搬進了西殿居住,這一住都兩年了,一直沒變過,久而久之原本的主殿到成了偏殿。
這里的一切竟是那般的熟悉。
殿門關起,舉步朝殿內走去,身上男人剛剛拉攏的大衣滑落在地,她頭也不回的走上床榻,自始至終那眸中都不見一絲笑意,身後厚重的披風落在空曠殿中到顯得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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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不帶嬪妃狩獵的堯帝帶柳美人一起冬獵,第二日堯帝抱著受傷的柳美人回宮直接進了棲龍殿,誰都不知道那一天一夜發生了什麼,只知堯帝不僅為了柳美人的傷而大怒,還讓其在棲龍殿養傷,並且親自照看。
這是在後宮很快傳了開來,據棲龍殿的宮女說,皇上對柳美人的照顧那是無微不至,內侍說,皇上下朝第一件事就是詢問柳美人情況,然後去寢殿看望,有巡邏侍衛說曾在夜里看見兩人一同賞月。
後宮上下都知道,昭容娘娘失寵了,皇上的新寵是柳美人。
以往的嬪妃,不管如何得寵,除去已逝的皇後娘娘,柳美人是第一個踏進棲龍殿的,還獲準在內養傷,單單是這種虛榮已足見堯帝對其恩寵。
柳扶風,一個完全顛覆以往寵妃姿容的人,後宮對此中說紛紜,扶風閉耳當不知。
「誰?」
夜晚猛的驚醒,正望進一雙幽深如潭的眼,輕紗帷幔飄動,那人緊著單衣的坐在床榻前,目光如注,一眨不眨的看著她,靜的有如木雕。
「皇上?」
靜坐的人輕動,修長的手輕撫過她的臉,一絲絲輕柔劃過,攏過兩側散落青絲︰「吵醒你了?」涼薄的唇微彎成弧,一雙眼柔若溫水,透過絲懷念︰「繼續睡吧。」
「皇上?」那感覺有些飄渺,如夢游般,撫在臉上的動作卻是那般真實。
這是她來棲龍殿的第三個夜晚。
每晚她都能感覺到一雙眼正在黑暗中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那視線過于貪婪,似是要把她整個人盯入眼中般,睜開眼時什麼也沒有,今夜卻是這般真實。
「朕可有說過,你很像一個人?」修長的手細細撫過她的眼。
「皇上只說,看見臣妾會想起一個人。」感覺冰涼的手輕撫過雙眼,凍的一怔。
「是啊不同的外在,卻有著相同的感覺。」雙手挪開,露出秀眸,長如蒲嬋的睫毛,微微上揚的眼尾︰「這麼一雙清秀的眼,卻透著精明凌厲,就跟那個人一樣。」
「是麼。」
「你不問問是誰?」
「不管是誰,我便是我她亦是她,問與不問又有何區別。」
「是麼?」這下換成封半城一聲輕嘆,眼中復雜神色一閃而過,話語中帶著少許失落︰「真像你會說的話。」話落一陣窸窣,原本坐著的身子仰倒而下。
「皇上?」看著突然壓在身上的人,扶風驚呼出聲就要坐起,壓在身上的重量微微用力,迫使她動彈不得,男人面上一轉,憑去那股讓人莫名的情緒,俊朗的臉恢復往日居高帝王之色,擰起了眉,沉聲說道︰「怎麼,朕寵幸愛妃,愛妃好像不願意?」
感覺著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男人身上溫熱傳遞過來,心下一聲咯 ,面上風平浪靜,心中卻是千四百轉︰「只是太突然了,臣妾還沒有心理準備。」
「朕怎麼覺得愛妃幾次三番的都在勾引朕了。」男人輕佻的蹙近,勾起一縷青絲繞手一圈打轉︰「朕以為愛妃會歡欣。」
「……」
本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也盡量改變自己,在封半城面前偶爾做出放蕩出閣之舉,她告訴自己,以前听人說,男人表面中規中矩,私下卻是喜歡女人嬌媚柔順,兩年多前的那個夜晚她也親眼所見。亦如昭容,相同的容貌卻有著自己所沒有的嬌柔,為了接近他,她試著讓自己改變,想想前世,偶爾的墮落讓她覺得心情舒暢,她更想過失去些什麼,可當真如此時,內心強烈的排斥遠遠超過自己的思考。
她做不到。
前世,她把自己最青澀的愛情和身子全部奉獻給了這個人,那是因為她愛他勝過自己,只是……
被背叛的那種撕心般的疼痛讓人全身經麻。
眼前的男人已經不再是自己愛的那個人了,而自己也已經不再是自己了。
在世為人她其實一無所有,就連這個身子也不是自己的。
——你沒有了親人我就當你的親人,永遠的。
柳一言溫潤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腦中不自覺的浮現那麼一個儒雅如謫仙的人來。
「呵呵。」
突然一聲笑溢出,男人笑趴在身上,感覺著溫熱的氣息全數灌進脖頸,男人笑的輕輕顫動︰「逗你而已,看你嚇的。」
真的麼?
腦中浮現男人眼中的認真和試探,那動作雖然輕佻,眼中神色卻分明是……
「在說了,朕也沒這個性質。」
男人整個身子壓在她身上,頭埋進她脖頸間,有力的雙臂緊緊環繞,壓抑到低沉的聲音自脖頸間傳來︰「讓朕就這麼抱著就好,朕只想……感受你的存在,朕什麼都不會做的。」
男人的聲音很小,斷斷續續的,卻透著絲沉重,一上一下的關系看不見臉上神情。
「……」
扶風仰頭在頭頂床柱,目光深幽。
屋外夜色漸深,寒冬的天依舊干冷,冬雪初化,黑夜恢復了本來的夜色,無月的夜空漆黑如墨,抬眸望去,漆黑的如同無底的深淵。
寢殿內寂靜一片,燭台火微動,偌大的寢殿中看上去用顯得有些飄渺,炭火如星,零星幾點閃過,身側人均勻的呼吸和殿外寒風如同一色,扶風始終仰頭看上,眸中全無睡意。
視線收回時看身側人沉穩的睡臉,那眼臉在睡著時一襲可見往日神色,只是透著明顯的疲敝,往日飽滿的額頭有絲消瘦,凌厲如鷹的眼稍稍下陷。
是成熟了還是……累了?
悄無聲息的坐起下床,床上繡鞋朝一旁懸掛衣物的屏抬走去,拿起外衣披在身上朝殿外走去,臨近殿門時拿了燭盞。
「吱——呀!」
門開了又合,失去唯一光亮的殿中陷入黑暗,獨留炭火中偶爾閃過的星點,黑暗中,那雙原本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黑色中亮如星辰,卻又沉若深潭,卻是一眨不眨的緊盯那抹消失的身影。棲龍殿,西殿。
「吱——呀」
拿著手中燭盞,單手推開殿門,原本漆黑的寢殿頓時多了絲微弱光亮,卻足以看清殿中一切。
不同如兩年多前的空寂,已然成了第二個‘東殿’了。
東殿的東西其實沒有任何改變,大多和兩年多前一樣,不知是特意為之的保留還是不想見的遺忘。
西殿的每一處擺設都形似東殿,初踏進時的熟悉感讓她有半刻的恍惚,還以為是自己走錯了地方。
關了門朝殿中走去,放下手中燭盞。
「可有找到?」
寂靜的殿中,特意壓低的聲音卻也顯得清亮,只是話落的瞬間,原本空曠的殿中竟然多了個人來,正是一聲黑衣的沈臨風。
「沒有。」
扶風望一圈這帝王的寢殿,抿唇靜默不語,心卻是狂跳不止,面上卻是平靜無波,突然轉身快步朝東殿走去。
難道真的是……
身後,沈臨風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靜默無聲,伸手一拂袖,扶風忘記拿走的燭盞熄滅,殿中瞬間陷入黑暗,那一抹黑色身影也不再了。
再次走進東殿時,依舊安靜一片,依稀可听男生均勻的呼吸聲伴隨著殿中炭火 啪聲傳來,悄無聲息的朝內殿走去,內殿里側,一盞屏風之隔並排豎立著櫃子,一個個的格子,拿開最上面格子中是古玩,輕輕搬動格子,本來看上去空洞的格子竟然是個紅木盒子,從木盒干淨的外圍可看著這里雖然兩年多沒人駐足,卻有經常打掃。
足有三尺長,看似普通的盒子,卻是個機關和,扶風細看著上面復雜紋路,動作熟練滑動,盒子很快打開。
木盒打開的瞬間,里面熟悉的飾物讓她怔愣,一一扶開,平淡無奇的飾物中,一個瓖鑽踱金邊的錦盒十分顯眼。扶風伸出的手僵持在半空,心跳如擂鼓。
明明特意忽視的地方,卻偏偏就……
這是她剛學會做機關時做來送給他的,他便一直帶在身邊,從關外帶到京都,里面放的大都都是她送給他的東西。
普通的如同雜物堆積的盒子中,那瓖鑽鍍金邊的錦盒顯得格格不入,錦盒並不大,卻精致,只需一眼便知道這是什麼了,因為那如擂鼓的心跳。
誰能想到,這麼一個重要的東西就這麼被那人隨手扔在此了,難怪顧想一直找不到。
縴長的手撫過錦盒外皮後拿起,除了最先擂鼓般的心跳,拿起錦盒的瞬間竟是一片平靜,即使在攤開錦盒內的卷軸亦然。
心無波動,面上更無一絲動容。
平靜的看完卷軸上每一個字後重新卷後,輕輕放入錦盒,關好放回木箱中,看著滿箱的舊物和那突兀的錦盒,嘴角彎起了笑,心中滿滿的諷刺,突然一伸手朝著木箱用力揮去,卻在木箱即將摔落的瞬間接起,縴細的身子緩緩滑落在地,黑色中,目光空洞。
良久,當雙眼漸漸適應黑暗後,重新關上木箱放回格子之中,再把古玩放回原處,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轉身走出屏風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听著身側均勻呼吸聲,徹夜無眠。
身側人側身而睡,幽深的眼在黑夜中緩緩睜開,望窗外無邊夜色,久久。
這注定了是個失眠的夜。
——次日,分割線——
次日清早,在宮女來回走動中緩緩睜開眼,不同于朝露殿的裝飾讓她有半刻慌神,本來行走的宮女見把人吵醒了,紛紛賠罪。
「奴婢們該死,竟然把柳美人吵醒了。」
「可是出了什麼事?」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頭看像屋外艷陽天,一連數天陰雨綿綿,加上前陣子斷斷續續的雪,大都的天終于放晴了。
看她有起來的模樣,眼尖的宮女趕緊過來服侍。
「回娘娘話,今早叫皇上上朝的公公發現皇上不見了,姐姐和公公們都慌了,找來著,結果發現皇上……」宮女話語頓了頓看向扶風,手上攙扶的動作卻是沒有停。
「恩。」扶風輕應一聲鼓勵繼續說下去,雖然她已經知道後話是什麼了。
「結果發現皇上從娘娘您這出來了。」宮女看扶風沒有生氣的跡象,大著膽子問道︰「柳美人,皇上昨夜在這兒過的夜麼?」
「恩。」
難怪屋外剛剛那般吵。
宮女喜上眉梢,接過另一宮女手中外衣給扶風穿上︰「看來皇上真的很喜歡柳美人了。」
另一個端著梳洗用具進來的宮女笑嘻嘻接下話︰「可不是,皇上臨走前可特別交代了,說柳美人昨夜累了,不讓我們打擾。」那含笑的話語中明顯帶著絲曖昧。
「皇上這是心疼柳美人了,柳美人真好福氣。」
看著幾個宮女那種心照不宣的模樣,扶風自是知曉他們誤會了什麼,卻也不急著解釋,只看著屋外艷陽的天說道︰「今天放晴呢?」
想著這些天一直悶在棲龍殿,手臂上那點小傷也好的差不多了,也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這棲龍殿的宮女一個個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個個跟人精般,一眼就看出主子想法,趕緊說到︰「柳美人可是想出去走走,正好御花園的花盛開,奴婢們去準備準備。」
穿著宮女拿來的厚重披風,走在路上扶風都感覺不到冷了,反而覺得身後披風太過厚重,一路走來,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那些內侍和宮女們行禮時腰板要比以往更低上幾分,有些甚至遠遠繞道過來問好,就連那些平日里趾高氣揚的嬪妃們笑的招展,紛紛讓路。
「喲,這不是柳妹妹麼,身體可有好些,這是要去哪里?」
這宮中的似乎都知道了,皇上這位柳美人是個較弱的美人兒,身子骨不好,經常生病,只是他們所不知的是,那些生病中,十之**是為了打發她們裝的,還有一次是為了瞞過皇上眼。
「勞煩各位姐姐掛心,妹妹這沒事了,正準備去御花園散散心。」
天知道這那里來得這麼多‘姐姐’,沒一個眼熟的。
「御花園啊,還真巧,姐姐我們也正準備去了。」
瞧那一個個嬌柔熱切的笑臉,一看就知道是突然改口的,扶風也不準備打破,卻也不咸不淡的應著︰「是麼。」
「是啊,這還還真巧了,不如一同前往如何。」
「好啊。」
扶風笑著應著,心中卻是好笑到厭煩。
厭惡這種虛偽的交談,厭惡這種虛偽的笑臉,這種‘姐妹’是利益背後的虛假,一張張如花的笑靨背後難掩其妒恨和漫罵。
德妃死亡失勢,後宮突然無主,昭容冰玉不緊死了孩子還失寵,帝王身邊無寵妃,這些人的心思全部赤果果的寫在眼中。
心中那抹厭惡越來越深了。
身側小宮女嬉笑走過,捧著手中物,周身散發著甜膩味。
「這些是今年新腌制的蜜餞了,好像比往年要來的香了,是不是放了什麼,這味道好像是……」
「嘻嘻,偷偷告訴你哦,是蜂蜜。」
「蜂蜜?」
「是啊,廚娘新想出的方法,這樣不緊去了酸,還少了那股子澀感,吃起來不僅更甜了,還香。」
「……」
小宮女輕快的身影越來越遠,扶風卻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飄遠。
「柳妹妹,怎麼呢?」
原本走在前的嬪妃突然發現扶風竟然站在原地不動,疑惑回頭問道,扶風被這一叫突然回神,有些激動的出聲︰「沈臨風。」
「什麼?」在場眾人被這突然而來的變化弄的愣神,更是不解,正疑惑間看見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突然出現,那男人身子高大,後背長劍,面相冷硬,一群嬪妃頓時花容色變。
「啊,刺客!」
跟在扶風身後的宮女盡責解釋道︰「各位娘娘莫慌,這位是柳美人的侍衛。」
雖然得到了解釋,一群人是松了口氣,可面上的警惕全然不見松懈,遠遠的後退幾步。
扶風看著沈臨風說︰「知道我要你拿什麼麼。」
「恩。」沈臨風簡短回應。
「那就去吧。」
高大如墨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內,眾人這才大大松了口氣,有嬪妃拍拍受驚的胸口說道︰「柳妹妹啊,你確定這是侍衛不是殺手?」
「是啊,那面相就跟要殺人一樣。」
扶風含笑看正吐糟的眾人︰「各位姐姐若不去御花園,那妹妹這就先走一步了。」話落頭也不會離去。
「哎喲,哪能啊,去,當然去。」
御花園中收集了百花,就是在寒冬也會有數百種花開放,更有奇花是以往平常家所不見的,寒冬的天,若天晴,迎著太陽賞花百花,那自是一種愜意,可……
看著百花叢中那一群千嬌百媚的佳麗,頓時什麼興致都沒了,也不知是賞花還是賞人了。
坐在鋪著軟絨坐墊的石凳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面前蜜餞,視線透過百花和人群望向遠處。
嬉笑聲不絕于耳,身旁似是有人說了些什麼,並沒注意,直到一只涂滿蔻丹的縴手伸了過來,朝碟中蜜餞而去。
「啪!」一聲清脆聲響伴隨不滿的哎喲。
「叫你好幾聲都不見應,失魂般,這下道是回神了。」一聲嬌嗲滿含不悅,擺了擺紫色長袖,眼紅的唇開開合合︰「沒想到你竟是這般小氣的人。」話落乘著人不注意,快速伸手抓過一顆蜜餞入口,頓時偷了腥的貓兒般笑彎一雙鳳眸︰「還以為是什麼上品了,也就一般般嘛,若不喜歡就不要吃了。」
扶風掃了雙晨一眼,對于她小偷一般的行文不做任何評價,只小咬一口手中剩半的蜜餞,入口甜膩氣息頓時彌漫整個口腔,秀眉不免皺起,卻還是在口中嚼盡後再咬一口。
她並不喜歡太過甜膩的東西,只是……
秀眸掃過石桌上小罐,透過瓷罐似是能看見另一張臉。
這是離開時柳青藍硬塞來的。
還記得裝罐的時候,柳青藍嬉笑著說︰等到冬天時外面一同開啟。
只是現在變成她一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經歷的多了,突然就懷舊了,昨夜好像也想到一言了。
「柳妹妹這裝的是什麼寶啊,這般珍貴。」人群中一嬪妃見雙晨伸出的手被打,嬌笑著說道,此言一出,其他早想開口的嬪妃趕緊七嘴八舌說了開來。
「是啊,柳妹妹從來了這御花園就一直在吃,都沒跟我們聊天了,害的我們都快嫉妒這吃的了。」
扶風含笑輕應︰「沒什麼,以前進宮時別人送的。」說話時面上含笑,卻是清淡,顯然不想多說,可那些嬪妃好不容易抓住了機會,自是不會放過。
「哎喲,柳妹妹,這不會是前情郎吧。」
一聲嬌笑引來眾嬪妃跟著笑出身來。
「柳妹妹快說說那是個什麼人,說來與姐姐門分享。」
「嗙鐺!」
突然一聲杯盞落地聲,四周頓時安靜下來,紛紛朝雙晨看去。
「哎喲!」一聲輕呼,雙晨彎身撿起地上杯盞︰「瞧我這笨手笨腳的,擾了各位妹妹興致。」話落坐起身來,丹鳳的眼掃了眾人一眼,妖嬈而笑︰「不過眾位妹妹說話可得禁禁口,進了這宮的那都是皇上的女人,前世如雲煙,心心念念的該是咋們皇上,若讓皇上听見妹妹們在這討論其他男人……」丹鳳的一言悠悠掃過後收回,找來自家宮女,遞過落地杯盞︰「換了。」
一席話,雙晨笑的妖嬈,坐下嬪妃如花如玉的臉卻是青青白白的難看。
雙晨滿意看眾人變臉,蹙近壓低聲音︰「別理她們,就是嫉妒你現在受寵,想讓你難堪。」
扶風啃著手中蜜餞笑著不語。
這點她自是知道,只是想看看她們還能鬧出點什麼來,正好心中郁結想找些什麼來打發,可惜被雙晨破壞了。
掃一眼雙晨義正言辭中透著獻媚的眼,在看座下那些面上帶笑,心下不甘的眾嬪妃,扶風張了張口,最終決定沉默了。
看著滿滿當當的各色美女,扶風頓覺頭痛,本來渺渺幾人賞花的地方不知道何時變成了眾嬪妃話家常了。
是不是該離開了?
「柳美人現下是不一樣了,有了皇上撐腰,身旁奴才見了人也不知禮數了。」
突然人群中傳來一道尖銳聲音。
扶風循著聲音看去,一群陌生臉面中看一人有些眼熟,清麗模樣,座的端端正正,眸光含傲一副大家閨秀姿態。
模樣名字記不太清,那那雙含恨帶怨的眼卻是記得清楚。
也就是她,在眾人淺笑討好時瞪著一雙仇恨的眼坐在那里直直看著她。
「怎麼又是這個賀才人。」雙晨頭痛呼吁。
扶風一掃身後宮女︰「你們沒給眾嬪妃行禮?」
宮女們大驚失色︰「沒,我們有行禮的。」
扶風含笑看那賀才人︰「她們說有行禮,就不知是賀才人忘記了還是她們撒謊。」
賀才人冷笑一聲,抬手指向扶風身後︰「我說的是他。」
循著她所指看過去,扶風這才恍然大悟︰「然後賀才人指的是沈臨風啊。」
「對,她一個奴才,見了我等怎麼不行禮,莫不是主子得勢了,奴才也跟著狗仗人勢?」
這話就說的重了,一干嬪妃假意斥責,實則不輕不重的帶過,就等著看好戲,雙晨剛要站起說什麼,一只手伸了過來。
扶風放下手中蜜餞含笑看著賀才人︰「為何他就要向你行禮呢?」
賀才人仰首︰「因為我是主,他是僕。」
扶風︰「你是誰的主她又是誰的僕呢?」
賀才人︰「我雖然不是他的主,可他是你的僕,見了我自當行禮。」
扶風臉上笑意更深了︰「誰告訴你他是我的僕呢?」
「他……」賀才人突然啞言,瞪大一雙美眸看她︰「他分明……他……」
「他即沒同我簽訂賣身契,又何來的‘僕’一說,還是說賀才人當主子當貫了,看了誰都是奴才,既然如此那我見了你是不是也要行禮呢?」
「你,我……」
「賀才人,你怎麼不說話呢?」扶風笑彎嘴角,眸中卻是冷︰「要不要我在這里給你行個禮了。」
「不用。」賀才人深吸一口氣咬牙吐下話。
「這可是你說的,莫要到時扶風又听著有人說我不知禮數了。」
「你……」
賀才人氣得一張清麗的臉變色,扭曲。
她想以那男人讓她難堪,卻不想反倒讓自己在眾人面前難堪了。
偏偏這時雙晨還覺不過癮般招手說道︰「那要我不要本宮也給你行行禮。」
「……臣妾不敢。」
「本宮怎麼看你很敢的樣子。」
「……」賀才人一張臉已經徹底沒了顏色,暗暗握緊的拳,低垂的眼中滿是恨意。
「賀妹妹也真是的,人家沈公子雖然樣貌恐怖了點,可也不能把其看成奴才吧。」
眾嬪妃精明的打圓場。
經此一鬧,原本熱鬧的御花園頓時變得安靜,那群本想找茬的嬪妃笑意僵硬低頭,再不敢輕易開口,一場賞花就這樣散去。
一群一個個擦身而過時,特意繞一圈來同扶風和雙晨道別,雖然鬧的不愉快,可表面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柳妹妹現在正得寵,可別忘了在皇上面前多給姐姐們說說好話。」
「柳妹妹若在宮里悶了,就來姐姐宮中玩,咋們誰跟誰啊,別客氣。」
「听說柳妹妹現在住在棲龍殿,哎喲,姐姐進宮這麼久都不知道棲龍殿什麼樣子。」
「嗙鐺!」
突然一聲脆響打斷眾嬪妃寒暄的話語,蜜香四溢。
扶風再聞見那味道後面色一變推開眾人看去,就見原本好好放在石桌上的瓷罐摔的破碎,蜜餞撒了一地,賀才人手足無錫的站在中間,一臉錯愕。
「哎喲,這不是柳妹妹的寶貝麼,怎麼就……」
「賀妹妹,你恨柳妹妹得寵也不能做出這等事來啊,明知道柳妹妹寶貝來著。」
「我,我。」賀才人被訓斥的面紅耳赤︰「我沒有,我本來是想要離開的,可不知道被誰突然推了下,就……」看著扶風猛然看來的眸光,賀才人心下一震,忘了言語。
那視線刀子一般犀利。
听了那話,一旁一個身著橙色衣裙的嬪妃不滿了︰「哎喲,瞧你這話說的,就是說是我們故意推你的呢?你倒是說說是誰推了你,拿出證據來。」
這人穿著高貴,看那架勢不是歌妃子也是貴人,看其人嬪妃看她那眼神就知道了。
此話一出,引來眾嬪妃不滿,一雙雙看過來。
「我,我沒有……」
賀才人急的滿頭大汗,可這要問是誰,在場這麼多嬪妃加上宮女,背後又不長眼,誰知道了。
「我雖然不喜歡,可也做不來背後傷人的事,我真沒有。」
「哦,你做不來就是暗指我們玩陰的背後傷人了?」
「我……」
這下說什麼都不是了,賀才人只能僵著一張臉左右為難,匆匆看了扶風一眼,到嘴邊的話又不想說了,只得白著張臉站在那里。
「這報復也太可怕了,沒想到賀妹妹心這般狠。」那身著橙色衣裙的嬪妃推開人群走到扶風身旁,斥責的朝賀才人看去一眼,親熱拉起扶風的手︰「柳妹妹也別再生氣了,賀妹妹年歲小,難免一時沖動……」
「我沒有。」
一記厲眼瞪過,賀才人瞬間閉嘴,那嬪妃堆滿笑意繼續打著圓場︰「這樣吧,柳妹妹看看喜歡什麼罐子,姐姐我給你送去,或是這些蜜餞,姐姐讓人給你找些更好的。」
扶風一動不動看著地上散落的蜜餞,破碎一地的瓷罐就好像打破了一切音容笑貌︰「麻煩各位姐姐讓讓。」
「柳妹妹……」那人還試著開口。
「姐姐。」壓低的聲音冰冷,抬頭冷冷看過去︰「讓一讓。」
那一眼,眾人大驚,一時間竟然忘了言語,本能的後退幾步,給中間空出一個圈來。
扶風彎身看著地上蜜餞,一個個撿起,棲龍殿宮女見此,趕緊蹲去撿︰「柳美人,我們來吧。」此話一出,其他嬪妃紛紛效仿。
「誰都不許動。」
一聲立刻,眾人彎下的身子僵持。
那橙色衣裙的嬪妃臉上笑意僵硬,有些掛不住了︰「柳妹妹,你這是做什麼,我們也是好心,你竟然這般……」
扶風充耳不聞,一粒粒撿起,一個碟子伸了過來,扭頭看過雙晨擔憂的臉,接過回以一笑,然後繼續撿。
那嬪妃見自己的話被當了空氣,臉色瞬間變為青紫,卻是很快恢復其從容,放軟了聲音說道︰「柳妹妹,這都髒了,別要了,看在姐姐的份上,就算了吧,回頭讓賀才人給你陪個不是。」
「……」回應她的是扶風繼續探出的手。
待到最後一粒蜜餞撿起,喊了沈臨風,把蜜餞放在他手中,然後這才拍了拍身上灰塵站起,也轉頭看向了那人︰「姐姐怕是誤會了啊,扶風這是怕你的髒腳把這蜜餞踩髒了參賽撿起。」
「……你說什麼?」任誰都听出這話中挑釁,這人終于忍不住了,板起臉,收了笑。
扶風卻不答,只是淡淡掃其一眼,收回時恰靜的臉上堆滿了笑意︰「賀才人道歉了,那姐姐你什麼時候道歉了。」
「柳妹妹莫不是弄錯了吧,本宮為何要道歉?」那人不驚。
扶風靜靜看著面前人,臉上笑意一絲絲消失,本來恰靜柔美的臉在笑意消失的瞬間冰冷一片,就連聲音也變得低沉冰冷︰「就因為你砸了我的東西。」
那人噗嗤一聲笑了︰「柳妹妹的,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明明是賀才人砸的。」
「是你推的她。」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就連賀才人也瞪大了眼看過來。
「柳美人,你不要太過分。」橙色衣裙嬪妃瞬間冷了臉,剛才親切也不再了︰「本宮還以幫助調解,你竟然如此污蔑本宮。」
「過分的是你吧,別以為你暗地里做的什麼就沒人知道,只要你做了總會有人看見的。」
雙晨探過頭來︰「那個,不好意思,我剛剛看見了,你乘著賀才人走近時狠狠推了她一下。」話落,雙晨歉意的看向扶風︰「我本來想阻止的,結果還是晚了。」
「原來推我的人是……」賀才人錯愕的看向橙衣嬪妃,眼中閃過不平︰「分明就是娘娘你玩陰,卻陷害我。」
眾人的臉色都不好看,橙衣嬪妃便對眾人視線臉色一變。
扶風幾步上前︰「姐姐準備怎麼陪扶風了?」話落,一雙冰冷的眼看過嬪妃負于身前的雙手︰「不知姐姐剛剛用的是那只手了,用那只手來陪如何?」
橙衣嬪妃面色一白,看一眼扶風眼中冷意,竟不像玩笑,心中一駭,末了想起什麼般挺直腰桿,冷硬說道︰「柳扶風,你再怎麼說也只是個美人而已,你想以下犯上麼?」
「那若是朕要你的雙手了?」
一道冰冷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冷如刀削,眾人聞聲紛紛轉頭,卻見一名黃身影大步走來,渾身上下透著寒意,眾人大驚,齊齊跪地,那橙衣嬪妃更是瞬間白透了臉,雙腿一軟,滑落在地跪下,明黃的衣擺卻是正正停在面前,描金邊錦靴在陽光的照耀下亮的刺眼,其上金龍招搖的尖利的爪牙似是隨時躍起般,一滴滴冷汗順著光潔白皙的額跡滴落。
「朕的昭媛啊,你說朕這是不是以下犯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