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朕的昭媛啊,你說朕這是不是以下犯上呢?」
冰冷的話沉如鐘擺,一聲聲敲擊心頭,更是利如鋒芒,橙衣嬪妃,也就是昭媛,華美的臉蒼白如紙,低垂的眸中滿是驚恐,跪地的雙膝因嫉妒的恐懼而顫動。
「皇,皇上……」顫抖的聲音如蚊蠅。
「說話啊,剛剛不是還牙尖嘴利的戳戳逼人,現在怎麼呢,啞巴了,恩?」
「……」縴細的身子抖的更厲害了,嫣紅的唇張張合合卻不成聲。
「怎麼,朕要你這雙手還舍不得麼?」
「唔!」雙手一抖,整個身子跌坐在地,難以置信抬頭看面前高高在上的男人,男人臉上那分明的陰霾讓她心尖一僅,頓覺渾身雙手冰涼,想著接下來的一切,頓覺驚恐,慌忙伸手一指扶風的方向︰「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真的什麼都沒做,是柳妹妹誣陷了妹妹,她仗著皇上的寵愛持寵而嬌,不把臣妾等放在眼……里……唔!」看著突然近在咫只的男人,昭媛驚恐閉嘴。
男人整個身子罩下來,頓時擋了所有光線,搬來艷陽的天,覺得比寒冬落雪的時候還要冷。
「她說是你就是你,沒有理由。」
「……」昭媛難以置信的瞪大眼,又何止她,其他人也同樣眼露錯愕,卻在听見君王接下來的話後跌破雙眼。
「只要她想,讓她持寵而嬌未嘗不可。」話落,深邃的眸一掃扶風所在的方向,冰冷的眸光中閃過一絲柔和。
「……」
這還是大都近兩年來以殘暴聞名的封半城麼?
扶風手中低垂著雙眸,面上不見任何表情,封半城有些失望收回視線,卻是很快恢復冰冷。
「朕記得你父親是兩朝元老吧,現兵部任職,又是當朝太傅,一個連自己女人都教不好的人又怎能當好這天下的榜樣。」
昭媛聞言大驚,美眸圓瞪,末了雙唇顫動,哇的一聲匍匐在地︰「皇上,臣妾知道錯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求您饒了臣妾吧,皇上……」
封半城冷眼看著匍匐在地的人,拂袖站起朝扶風走去。
「沒事吧。」
扶風靜默不語,清冷的眼看向沈臨風手中滿滿一碟蜜餞。
封半城也不惱,只拉過她的手︰「瞧你,手都髒了。」拉過明黃的衣袖,一根根手指認真擦拭,全然不顧身上那一身象征身份的龍袍。
扶風任憑他擦拭,不動也不語。
昭媛哭的面上妝容花掉,見封半城無動于衷,頓時慌了開來,眼見的發現扶風,幾步上前跪在扶風面前︰「柳妹妹,姐姐錯了,你心善就原諒姐姐這一回吧,姐姐以後再也不敢了,啊,還有那瓷罐,姐姐定給你找來個一模一樣的。」縴白的手緊抓扶風垂落衣袖,如同抓住最後一塊浮木般。
扶風置若罔聞,從封半城手中抽回手,盈盈一副身,謙卑而到︰「皇上,請恕臣妾身子欠恙,先走一步。」
封半城深深看了她一眼,末了一臉沉重擺手︰「去吧。」
得到準許後扶風抬頭,面上頓時沒了謙卑,眸光冰冷看向地上一臉卑微的女子︰「像娘娘這樣的人怕是永遠不會理解失去的心情吧。」清冷的眸光一掃地上瓷罐的碎片,眸底一片暗沉︰「並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買到的,這天下雖大,卻也沒有一模一樣的定西。」話落冷冷一拂袖轉身拿過沈臨風手中小碟頭也不回的離去,卻不知身後兩個人同時因為這一句話而怔愣。
封半城看著她越漸遠去的背影,眸光漸漸轉為深沉,透著絲飄渺。
天下雖大卻沒有一模一樣是東西麼?
這可否就是你的答案?
御花園中花香依舊,冬日的陽光如同溫軟的被,包裹的人暖洋洋的,卻再也照不進在場任何人的心中,看著靜默不語的君王,一個個低垂著頭不敢抬起,心如擂鼓,小心翼翼的看向一旁狼狽之人和那毅然離去的背影。
雙晨卻看著封半城靜立的側面若有所思。
君王的寵愛和殘忍就在眼前,怕是以後再也無人敢于那人‘話家常’了。
艷陽當空,緊盯著看,多了後,那四射的光中似是能看出不同的顏色來,雙眼卻是酸澀的難受,伸出手遮擋,細長濃密的睫毛輕動,手中蜜餞在陽光下如同躲了一層金邊,收回放入口中小咬一口,緩緩嚼著。
「你準備在外面站多久?」
話剛落,殿門外傳來一聲壓低的驚呼,似是撞到了什麼,然後安靜一片,扶風也不急,只慢慢嚼著口中蜜餞,任憑那陣甜膩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開來,直至良久後,殿外再度傳來聲響,然後一抹縴細的身影施施然走了進來,清麗的臉上帶著別扭和不甘,一步步生硬的朝里走來,細看,竟是那賀才人。
「恩,咳!」賀才人僵著臉看著扶風,掙扎的半天想開口,道出來的卻是一聲咳嗽。
扶風自始至終都不見抬頭,只專心對付手中蜜餞。
面對漠視,賀才人有些不滿,暗道這個果然沒家教,卻在看見扶風手中物時大驚︰「那個,都掉地上了,髒。」
扶風瞄也沒瞄她一眼︰「是麼。」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繼續咬一口慢慢嚼。
「啊……」架次,賀才人先是震驚,想說這什麼怎麼這樣啊,滑到嘴邊卻是道不出來了,不知為何,看著眼前這個自己討厭的人這麼坐著吃蜜餞的側面,有些……有些……
傷感吧。
看那蜜餞,再想御花園中所發生的一切,剛剛放松的四肢突然就覺得被繩索綁住了般放不開,扭過頭有些冷硬的說道︰「我,我是不會謝謝你的。」
「我也沒指望你謝。」
「你……」清麗的臉氣的發紅。
什麼傷感,錯覺,錯覺,根本就看錯了,這女人才不會傷感了。
「毀了我的東西總得付出代價。」
賀才人來回想著這句話,良久後才明白說的是那位昭媛娘娘。
「不管如何,若不是你當時相信不是我做的,我今天就……」想著御花園中那一雙雙責備的視線,清麗的臉唰白。
那其中又有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她自是也知道,不管那看的是誰的笑話。
偷偷轉頭看了眼那坐在窗邊的人,賀才人輕哼了一聲︰「我不喜歡欠別人什麼,一事歸一事,我不喜歡的事改變不了。」
微陽下,那人側身真的很美,沒的她這麼一個女人也差點看痴了,在細想皇上看她的眼神。
也難怪皇上會喜歡她了。
暗暗不甘心的咬牙,雖然她真的不想承認。
「我一直很喜歡皇上的,第一次見她時我還小,站在人群中看剛打完勝仗回來的她,一襲盔甲高坐馬上,如同天神一般耀眼,那一刻,我看的移不開視線。」
「我也很喜歡皇後娘娘,從沒看過那般女子,那個和皇上比肩而站毫不遜色的女人,那份英姿是我做夢也不敢想的。」
「進宮是我自己選的,沒有任何人逼我,能跟在那樣的帝王身邊是我的夢想,可我進宮已經半年了,皇上莫說踫我了,連正眼都沒看過我,我知道,皇上身邊的人都有種同一張臉,那是我永遠也比不上的,所以我只能默默的看著他,也以為會一直如此,可為什麼你出現了呢?」
「你明明和我們一樣,為何卻得到了皇上寵愛了,你不知道第一眼看見你時我有多震驚,皇上親自帶回來的啊,卻是一個和我們一樣的人。」
「憑什麼,我們等了這麼久,以為再也沒有希望了,也平靜了,你卻來打破這一切……」
扶風吐出口中殼,掃一眼對面哭紅雙眼的人,月兌去那一層高傲的偽裝,也只不過是個孩子而已,比現在的自己還要小。
哪個孩子不造夢了,夢中的郎君總是千般萬般的好,如同踱了一層金般,偏偏那男人整個就是一層金身,那夢也難免久了點,可是夢總會有醒的一天,夢中哭過笑過,夢醒如新生。
就好比自己,遇到他便是夢,只是自己被困在了夢中,一醉不醒。
「噗!」
哭的稀里嘩啦的人一模鼻涕,揪紅了鼻子,那狼狽的模樣不比剛剛御花園那個好。
「我真的很喜歡他,為什麼他就是不喜歡了,你說你有什麼好,陰沉沉的,沒我年輕也沒我可愛,他為什麼就看上你了呢?」
扶風嘴角抽了抽,忍了好久,還會說了︰「你用的是我的錦帕。」
哭紅眼的人聞言有噗的一聲,扭頭瞪她︰「你有意見。」
「沒。」看了眼那髒兮兮的錦帕,嘴角再度一抽︰「只是怕別人誤會我欺負你。」秀眸一掃殿外推推擠擠看熱鬧的人。
「你就是欺負我。」有力的指控,紅腫的眼一掃殿外推推擠擠的人︰「狗奴才,看什麼看,沒看過人哭啊,滾。」
唰的一聲,推薦的人頓做鳥獸散,殿外恢復安靜。
「你還有意見。」
扶風看著那眼淚鼻涕滿臉的人,淡定搖頭︰「沒有,你要喜歡,那錦帕送你了。」還她也不要了。
事實證明,在美的女人哭起來也恐怖,除非是在假哭。
賀才人抽抽搭搭一甩錦帕︰「鬼才要你的錦帕,髒死了,還你。」話落一扭身忿忿離去。
錦帕甩過來的瞬間,扶風臉色一變,快速閃過,看著那憤然離去的身影,在一掃那剛好甩在蜜餞上的錦帕,頓覺滿面黑線,嫌惡的兩指捻起扔地上。
想想這一切,如同一場鬧劇,低頭埋首輕笑出聲︰「封半城,你其實也是個禍害吧!」
想著那卷宗上渺渺幾字,悶笑的聲音緩緩消失,低垂的青絲遮了整張臉,只露出黝黑的後腦勺。
「沈臨風,你說人為什麼都會變呢?」
窗扉外不知何止多了到黑色身影,一身的黑衣在牆上留下陰影。
「……有原因吧。」「那些原因是什麼呢?」
「這要看個人吧,人事物都有。」
「是什麼原因讓一個人改變呢?」
重復不斷的問話,也只有那人能夠听的明白。
「那就是那個原因足夠讓那個人改變了。」
「是麼?」一聲輕喃,腦中再度浮現那渺渺幾字,低垂的雙肩輕輕震動,輕笑出聲︰「足夠麼,足夠麼?足夠吧。」
一聲輕嘆一聲疑問,一聲答。
胸口如大石壓著般難以喘息,腦中空白一片,就好像某些事物從四周推擠而來,把自己一層層包裹,擠壓,致使窒息,突然想起那些蜜餞,有些急切的抬頭模索,卻在雙手探上時頓住。
視線一掃地上滿是髒污的錦帕,頓覺一陣惡心,煩躁上心頭。
就連這唯一的東西也……
秀眸中暗淡一掃而過,想起窗邊人,沉聲開口︰「沈臨風。」
「……恩。」那人遲遲應了聲。
端起桌上蜜餞,笑眯雙眼︰「請你吃蜜餞。」
「……」
有一瞬間,沈臨風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好像黑了黑。
「哈哈!」
扶風拍桌笑出聲來。
窗外,沈臨風淡掃她一眼,轉身就準備走,卻在轉身的瞬間頓住,幽藍的眼幾不可聞的輕動,末了,平靜無波的聲音說道︰「有客人。」話落,黑色的身影唰的而過,消失。
「恩?」
扶風疑惑抬頭朝窗外而去,沈臨風已經不再,窗扉不遠處卻……多了個人。
秀眸驀地一陣緊縮,那一片白幾乎昏花了眼。
微陽之下,男人長身而立,白衣隨風而動,四目相對時,俊逸的臉上揚起溫潤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