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柳一言受傷
六月中旬,亂軍從知州出發,一路剿滅都兵,直至和城城門下,十幾萬大軍立于城下氣勢凜然,城門緊閉,和城中官員一時間手足無措,站在城上看下面勢如破竹的亂軍亂了方寸。
「樓上的人听好了,開門不殺。」
柳一言悠閑的坐于馬上,兩手拉韁繩,望著城上重兵大聲說道,身旁何將軍人高馬大,吆喝的更大聲,身後士兵緊跟叫喊,手舉長矛過天,喝聲陣陣。
「喝——喝——」
過大的聲勢直震得城上年邁官員頭昏目眩,抬頭扶額,頓覺天旋地轉,望下面城門︰「給我抵著,用力抵著,加派人手,一定要給我抵著。」
見此何將軍笑了開來︰「老兒,別白費力氣了,看見我身後這些人了沒,你抵得住麼。」
一干官員聞言匆匆一撇,望下面密密麻麻大軍,雙腿一顫,牙關抖的厲害︰「再多叫些人,定要抵住。」
「冥頑不靈。」冷哼一聲,笑意自柳一言臉上消失,抬眸看眼前緊閉的門︰「撞門。」
一聲令下,大軍從中間分開,戰車拖著粗大的木棍駛來,戰車落定,比人還要粗的木棍卸下,十數起其抱,朝著城門撞去。
「咚——」
一聲震響,朱紅城門松動,邊沿灰塵飄灑,城門上的官員抖上一抖,臉色頓時唰白。
「咚——咚——咚——」
一聲聲震響如同敲擊人心,震得人心慌意亂,官員終于按耐不住的來回走動︰「怎麼還沒到……怎麼還沒到……」
何將軍好整以暇的坐在馬上,欣賞著上面官員焦慮的模樣,不時大聲說道。
「兄弟們等好了,城門一開就沖進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偷眼看了下一步一搖的柳一言,發現他面上沒什麼變化,就說的更起勁了。
「待會上去了啊,眼楮可得給我擦亮了,官兒大的先殺,那樣才能殺出個成就感來,知道什麼是官大的麼,看見城牆上那幾個老不修沒,對,就那幾個,就是膽子小,兄弟們下手的時候可得利落點,別一刀下去人沒死到給嚇得尿了褲子,在說啊血崩什麼的場面也不好看對不。」
常年征戰加上練過功的,聲音相比普通人要來的醇厚有力,足以讓城牆上那些人听見了。
「……」大熱的天一個個卻覺得渾身冰涼,特別是脖頸處,額頭上的汗跟水似的流淌,抖動的雙手拉過衣袖擦拭。
「咚——」
擦拭汗水的手一抖,衣袖險些滑落。
何將軍也差不多欣賞夠了,抬頭看了看天,烈日當空,頓覺熱的厲害,再看柳一言,見他點頭後擺了擺手沉聲說道︰「機會我是給了,既然你們不要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再加一根木頭。」
兩根實心木同時撞擊時緊閉的門抖動的更加厲害了,一聲聲撞擊,不快不慢卻是一下更比一下有力,木裂後快速換木頭換人,如此一下下的下來,朱紅城門上出現一塊塊的凹起,朱漆絲絲月兌落。
柳一言眯起的雙眼看著兩扇門之間出現裂痕,頓時震起精神,手高舉︰「準備……」
「殺——」
此起彼伏的殺聲由遠至近,半空隨著凌亂腳步聲震得地面跟隨抖動。
「……」何將軍錯愕看著自己手中未落的刀,再看身後,自己的人明明沒動,這是哪里來得殺聲?
驀地看向一側柳一言,卻發現柳一言舉起的手也是落在半空,深邃的眼透過人群看身後。
視線透過人群齊刷刷看過,充斥而來的人群佔了所有視線,凌亂的腳步聲震得地面抖動。
「殺——殺——」
漫天的聲音由四面八方傳來,沒過天際,似是要將人淹沒,‘都’旗迎風飄動。
何將軍一顆心頓時咯 一聲響︰「公子,是都軍。」
城牆之上,原本緊張的官員和衛兵頓時喜上眉梢︰「來了,終于來了,謝天謝地。」
柳一言牽動手中馬韁繩調轉馬頭朝四周看,皺起了一雙眉︰「怎麼突然來了這麼多都軍。」
「那些士兵的打扮不太像城中的,倒像是……」何將軍看士兵手中武器和盔甲,越看雙眼睜的越大︰「那是關兵,是關兵。」驀地轉頭看柳一言︰「關兵為何會在此?」
柳一言可沒什麼心思回答他,視線透過都軍看去,只見急沖的都軍突然停下,似是受了什麼令般由中間分開,一人策馬而至,由遠至近,一身的風塵,待到身前時拉了馬韁繩,挺拔的身形微微傾斜後坐直。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一身銀白盔甲威風凜凜,額前數縷黑發零散遮住半邊劍眉,明明風塵僕僕卻不顯疲憊,凌厲的眼一掃在場眾人,最終落在柳一言身上,末了唇一揚開口︰「柳公子,好久不見。」
那口氣到似多年不見的好友,還特意加重了‘柳公子’三字。
第一次見面,他叫他‘柳少主’,這次卻是柳公子,其中的含義大家心知肚明。
初見時他還只是站在柳莊主庇蔭下的一個‘柳少主’,鋒芒內斂,現在的他卻是活月兌月兌的鋒芒畢現了,或是說不再需要掩藏。
「穆,穆將軍?」
這一聲到是一旁何將軍說的,臉色不太好。
雖然是楊將軍門下,可常年駐扎關外對穆遠這人或多或少算得上了解。印象中穆遠以前是跟在鳳後和皇上身後的,直到三年前才有種月兌離兩人自立門戶的感覺,只是自那以後就沒出過關外。
整整三年,這怕是第一次吧。
穆遠只淡淡掃他一眼,那視線倒像是一撇而過,陌生的緊,何將軍一顆心也跟著緊了緊,不知為何竟然有種心虛感。突然感覺一道陰影罩下,擋了視線,細看竟是柳一言上前了幾步。
看了柳一言,何將軍頓覺渾身一震,那股子小小的心虛也沒了,抬頭挺胸,一臉的凜然。
柳一言輕笑著,那笑到顯得不輕不重,遙遙看著人︰「昔日關外一別,不想還能在此相見,實屬緣分。」
穆遠犀利的視線在柳一言身上掃一圈,沉聲說道︰「文尚書會因你而自豪的。」
明明緊張的時刻,兩人卻是對視而笑,那笑卻讓旁人覺得冷風梭梭的。
然後……又是一場戰亂的開始。
而此時,正獨自下棋的扶風握棋子的手突然一抖,手中白子滑落在地。
棋子落地的 轆聲引起旁人的注意,李師傅不解移過視線︰「怎麼呢?」
接過沈臨風遞過來的棋子,扶風握在手中細細觀看,怔愣良久後道出三字︰「……落子了。」
六月中旬,亂軍圍剿和城,一路直逼城門,被突然趕來的都軍逼退回知州,亂軍首領柳一言受傷。
六月中旬,國內情勢險峻,大將軍穆遠帶兵從關外趕回支援,逼退圍剿和城的亂軍。
六月下旬,知州城。
同樣的夜晚,同樣的燈火通明,只是這一次,縈繞在四周的氛圍讓人壓抑。園中來回穿梭的人不斷,白水進,紅水出,一盆一盆的看的讓人心驚。
從半晚十分何將軍背著人進來就是如此。
「噠噠噠!」
來回走動的腳步幾乎相撞。
「夠了,你能不能安靜點。」李師傅一聲厲喝,豁然站起,朝著何將軍就是一拳打去︰「你不是跟著麼,為何公子還會出事。」
何將軍毫不留情的反手相擊︰「你倒是說的輕松,突然而來的狀況,誰知道。」
「我只知道你現在好好的站在這里,而公子卻躺在里面昏迷不醒。」
一聲高過一聲,直震得一旁士兵不敢大聲呼吸。
本來以為穩贏的一場仗,結果不但慘敗而歸,就連帶軍的統帥都受傷了,眾人心情自是低落。
「你們真當一言是睡著了,吵著吵著就能醒麼?」
突然而來的聲音並不大,卻是透著冷冽。
扶風在听見風聲後隨手抓了件衣裳披著就趕了過來,人未到就先听見吵鬧聲了。
四下頓時安靜下來,數雙眼齊刷刷看了過,紛紛開口。
「柳姑娘。」
扶風躍過眾人朝房中看去,內外間相連的房間,可清楚的看見通明的燈火以及穿梭的人,一間相隔,阻隔了里面情況。
「現在怎麼樣呢?」
李師傅垂下了臉︰「血流過多,一直昏迷不醒。」
「公子身上傷勢嚴重,特別是月復部,行軍藥材有限,不能妥善治療……」何將軍補充了李師傅的話︰「我讓副將帶著大軍撤離,自己先帶公子回來了。」
何將軍連夜趕路,疲憊的厲害,身上盔甲上都粘了血,雙眼也因為染了風沙赤紅一片,想著屋內人,面上滿是自責。
「都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公子。」
何將軍說話時不太清楚,嘴角還帶著剛剛李師傅打的傷,一開口就疼。
李師傅冷哼︰「本來就是你不好。」
何將軍聞言面上頓時冷了冷,忍的皺眉,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現在再追究這些有什麼用。」扶風冷冷說道︰「穆遠這次要傷的人本來就是一言,誰在都沒用。」說到此,扶風忍不住搖了搖頭,想起那顆掉落的白子,上面清楚的寫著‘帥’字。
「都軍連連慘白,士氣早已大減,穆遠當著大軍的面讓一言受傷就是要給兩軍看,滅我軍威風以漲自家軍的士氣。」
多年不見,穆遠所走的每一步卻是依舊有條不絮,即使在最混亂的時候也能保持冷清的頭腦。
——這些都是跟您和封將軍學的。
多年前,穆遠站在自己面前笑著如是說。
她現在卻只想說,千般養萬般養,然後養出個白眼狼來。
听了扶風的話,何將軍倒抽口氣。
「難怪當時戰場上穆將軍只一味的攻擊柳公子。」想著那凌厲到毫不留情的攻擊,再想柳一言受傷眾將士面上表情,何將軍頓時懊惱的罵出聲來。
「該死的,怎麼把這茬給忘記了。」
突然而來的都軍直逼得他們連連後退,讓一直把握先機的我軍意識到了失敗的滋味,再加上後面主將的受傷……
當時情況緊急,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這麼多,也就促使了後面所發生的一切,現在再想挽救為時已晚。
「柳姑娘,我……」
何將軍一臉慘白的看著扶風,也顧不得嘴角的疼痛了︰「現在該怎麼辦?」
「突然的轉變和原先的計劃不同,不是你的錯,是我考慮的不周全。」扶風本就白皙的臉更白了些,衣袖下的手緊握。
她竟然沒有想到這些。
「這並不是柳姑娘的錯,柳姑娘當時不在現場也不清楚情況。」何將軍慌忙說道︰「誰能想到穆將軍會突然出現了,明明遠在關外的。」
「關外戰事長達兩年,一直有重兵把守,按理說是不可能調離的。」
何將軍後面那話無意是扶風心中想法。
起初就是乘著外戰,大都大半兵力調離,然後一舉進攻。
何將軍暗罵一聲說道︰「穆將軍已經幾年沒回京都了,不想……」不想一回來就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
「其實這個人吧,我一直都覺得奇怪,要能力有能力,要實戰有實戰,以前吧卻一直跟在鳳後身後不听封,後來鳳後死了,好不容易封了大將軍,卻又待早個關外不回京,也不知道都在想什麼。」
就何將軍看來,穆遠那樣有能力後台又硬的人,按說早回了京等著加官進爵了。
扶風听著何將軍疑惑,面上平靜沒有什麼變化。
正在這時大夫從屋中走了出來,眾人見此也顧不得其他了,扶風站的方向最先看見,幾步上前拉住大夫詢問。
「大夫,人如何呢?」
大夫正擦汗水的手頓住,看著眼前人面露難色。
「血暫時是止住了,失血太多,加上傷口大引起發炎發熱,還處于昏迷中,哎,慢點,慢點。」大夫才說幾句,四周就圍了一圈人,東拉西扯的詢問,直把大夫遙得暈頭。
扶風見此把大夫推給那一群人朝屋內走去,臨走時對何將軍說道︰「晚些過來說下詳情,另外,一言的病情怎麼輕怎麼對將士們說。」
「這夜里是人身子骨最虛弱的時候,病情容易反復,得小心看著。」
眾人見扶風進去,緊跟著也要進去查看,卻被大夫給拉住了。
「柳公子現在身子骨虛,傷口又發炎,你們這進去了身上細菌會感染傷口。」
「屁話。」李師傅頓時發亂了︰「人家柳姑娘不都去了。」
大夫頓時眯起的眼,直溜溜的看著他一通打量︰「那個不是老夫說話難听啊,李爺,您個大老爺們能跟人家柳姑娘比麼,人家即使呼出口氣都是香的。」說話間又瞄了眼一副江湖打扮的李師傅,還不著痕跡的朝後退了步,那模樣讓李師傅誤以為自己剛剛呼出的那口氣是臭的,青黑著一張臉對一旁準備送大夫離開的士兵說︰「直接送出門,不用領銀子了。」
「哎,你這……」
軟榻上,男人臉色蒼白的躺在那里,那雙總是透著溫潤的眸子緊閉,雙手擱置在棉被外,夜里燭光下,那臉上的血色全無。
扶風坐在床邊,心中一酸,想起第一次見柳一言時的情景。
那時的她剛‘蘇醒’,昏昏沉沉中殺了個想要羞辱她的都兵,握著染血的刀一抬頭就看見渾身浴血的他。
那時的他可不見半絲‘儒雅’,整個人狼狽不堪,卻透著沉痛的壓抑。
然後就是那麼一個人,一直背著她求醫,找到‘聚賢山莊’,再為了護她周全進了‘聚賢山莊’。
決定進宮的那一晚,是她第一次見柳一言那般失魂落魄,整個人都陷入低迷,也是第一次見他對自己那般強勢。
他疼‘扶風’,寵‘扶風’,過度的寵溺就好似害怕遺落的珍寶,然後一手背起兩家的仇恨。
縴白的手輕踫過那俊逸卻蒼白的臉,輕輕說道︰「我剝奪了屬于‘扶風’的溫柔。」
她欠他,從她再次醒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虧欠。
「唔——」
睡夢中的男人不安分的動了動,眉頭緊蹙,漸漸的額頭開始溢出冷汗,扶風伸手去踫那人額頭,竟是燙的厲害,匆匆轉身拿過一旁士兵剛送來的溫水和帕子擰干給其擦拭。
「 當!」
緊閉的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然後是急促的腳步聲,一道女敕綠的身影快速沖了進來,在看見床上人那一刻愣在當場。
「青藍?」扶風停了手中動作,看這突然出現的人,一臉錯愕︰「你怎麼來了。」
被這一問,來人來回過神來,稍顯凌亂的青絲貼了臉,連同面上薄汗一同胡亂擦過︰「我……我……」
一向干脆利落的柳青藍一時間竟是結巴了,雙眼緊盯著榻上人,一分分瞪大,剛剛還迫切的朝里沖,現在雙腿就跟綁了鐵塊般挪不動。
「為什麼會……這樣……」
話到後來,雙眼竟是泛紅,聲音帶著絲哽咽︰「他,他怎麼會受傷呢」
榻上那雙眼緊閉的人臉色白的像鬼,就跟那……一樣。
扶風放下手中帕子上前拉著柳青藍的手帶著她來到榻前︰「只是昏迷而已,會醒的。」
「扶風!」
柳青藍哇的一聲撲倒在扶風身上,緊緊抱住。
坐了半刻之久柳青藍才稍稍恢復了面色,伸出的雙手卻還是不敢踫床上人。
「我在那邊听說戰敗就連夜趕來了,到了這里才知道他,他……」微紅的眼看了看榻上人才深吸口氣繼續說道︰「受傷了,而且傷的很嚴重。」
「不就是個打仗麼,怎麼會受傷了,找了那麼多人,自己卻偏要親自去,讓別人去就好了啊,為什麼要去?」
柳青藍底喃著,時輕時重,說的斷斷續續不成句,驀地似是想起了什麼猛的伸手抓住扶風,神情激動的說道︰「既然打仗這麼危險,咋們不打不就行了麼。」話落似是覺得這主意好,臉上頓時轉為興奮︰「對啊,咋們不打了,回聚賢山莊去,在那里多開心啊,活我們自己的就好。」
看著眼前一臉天真的柳青藍,扶風張了張嘴最終不忍打破她的想象,什麼都沒有說,悄悄扭頭看窗外夜色,空寂的,鼻息間濃烈的血腥讓人誤以為那半面天還帶著血色。
既然開始的,沒有分出過結果是不會說結束就結束的,柳青藍並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
說道最後是柳青藍自己靜默了,扶風視線從床邊移回時柳青藍正看著床上人發呆。
看床上人額頭冷汗越來越多了,扶風拿起剛剛的帕子重新擦拭,就在要踫上時突然听見一聲聲響。
「啊!」
「怎麼呢?」
「我突然響起何將軍好像還在外面等著你。」柳青藍想了想,補充到︰「好像是說你有事找他。」
「何將軍?」
猛然想起進來前跟何將軍的話,想著從他那里了解下這次具體戰況,為接下來的戰事做準備,畢竟穆遠既然來了,接下來怕是一場硬仗,得早些做準備。
可是現在……
看了眼榻上人,扶風重新在帕子上溫了水擰干給柳一言擦汗︰「一言今晚很危險,何將軍那兒我待會會讓他先離開的。」
柳一言傷的太重,只要不醒她就不放心離開。
如蔥的手快速伸出奪過扶風手中濕帕子︰「戰事緊急,分分秒秒耽擱不得,在說這里不是還有我麼。」
聞言,扶風溫婉一笑︰「你到是知道關心戰況的,也不知道是誰剛剛說不打了。」
柳青藍被笑的面色一紅,輕咳一聲說道︰「我那不是一時激動麼,好了好了,你就去忙你的吧,真要有個什麼我還是大夫,應急可比你有用多了。」說著就從榻上站起推著扶風朝外走︰「戰事上的事情我不懂,所以這里就交給我了,放心吧。」
「可是……」
「柳一言現在需要靜養,人多了反而沒有好處,你放心吧,我會……」話落頓了頓,清亮的眼看了眼榻上人,收了笑,認真說道︰「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那一瞬間眸中閃過的神色,扶風看的清楚,也太過熟悉,溫柔中帶著寵溺。
柳眉微微彎起,雙眸含笑,嘴角微彎,視線不移。
有一瞬間,扶風好像發現面前人一下子成熟了,自己本來執意留下的心也開始動搖,柳青藍那看過來的眸光中甚至還帶期盼,轉過身擰帕子的動作更是輕柔。
她多少知道點柳青藍的心思,所以再看她默默凝視的視線時動了動腳。
有些時候,給別人期望也是給自己希望。
「啪!」
一聲幾不可聞的聲響,手上一重,扶風正轉身離去的身子頓住。
「不……要走。」
模糊不清的聲音虛弱不堪,吐字模糊,卻還是可以辨清。
「……」
扶風驚喜轉頭幾步朝榻上人走來。
「一言,一言你醒呢?」
柳青藍拿著濕帕的手一頓,帕上水滴落在柳一言蒼白的臉上,再順著俊逸的面龐滑落,柳青藍清麗的臉上神色不比榻上病人好,扶風轉身的衣擺匆忙間打了臉都不知所覺。
「一言,一言……」
不管扶風怎麼呼喚,榻上人雙眼始終緊閉,一雙手卻是握的緊,不見松開,依稀可見干裂的唇濡動。
「扶風……扶風……」
模糊的聲音模糊的字語,卻是執著的一遍遍呼喚,帶著虛弱的沙啞。
扶風喜極而泣,轉身回握他的手︰「在,我在這里,不會走的,哪里也不會去的,你快些醒來。」
「……」
柳青藍手中的帕子不知何時掉落,滑入鐵盆‘啪’一聲聲響,濺起幾滴溫水滴在手上,配著微紅的眼到似淚了。
夜晚的微風吹動屋中燭火忽明忽暗,炎炎夏日蟲吟 ,扶風來回穿梭在屋中,不時查看榻上人體溫,被子添了拿,拿了再添加,
柳青藍一動不動的坐在窗前木凳上,一手撐著下顎,晶瑩秀眸眨也不眨的看著屋中兩人,月光打在臉上,眉眼下打下一層暗淡陰影……時間悠悠流逝,關外的天緩緩露出魚肚白。
屋中三人,睡也好坐也好,卻都藏著自己的心思,一如這謎般的月夜。
而此時的和城。
「後來我才知道從踏進這鬼何關我們就等于是進了敵軍設下的陷阱,他們做的並不多,卻是一步步的誤導著我們的思維,這一切就好像還在他們的控制下進行著每一步。」
「如果早在進入鬼何關那日救直接進攻的話,我軍就不會輸的這麼慘,是我想的太多了,才會害的我軍幾十萬人慘死,高將軍,副將……」
軍師手捧著熱茶悠悠說道,茶中蒸汽撲在臉上,映照出一張蒼白疲憊的臉來,高羽和副將的話那腦中回蕩。
——有的事情越往深處想反而越容易復雜,容易陷進去。
「我就是那個一不小心陷進去的人。」
而亂軍就充分利用的這一點,或者該說就是他們一步步牽引著陷進。
一旁穆遠靜靜听著軍師所述,面上若有所思,末了叫來一旁副將吩咐到︰「帶軍師和其下將士好生歇息調養,軍師也請放心,此時我自會向皇上承明。」
「有勞了。」軍師感激的說道,只是面上不帶多大變動。
一場仗讓他自此活在悔恨中。
待到屋中無一人後,穆遠靜立窗邊,目帶沉思,良久後突然說說道︰「來人,紙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