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炎帝消失
和城的城門從六月中旬亂軍進攻就開始關閉,城內城外不準進出,直到穆遠帶著大軍駐扎城內外後緊閉十天的城門才終于打開,表面看似恢復平常,其實細看,城門口的衛兵加了人數,個個舉止嚴謹,再細看,里外都有重兵把守,城牆上平日的衛兵也換成了穆遠屬下左右將軍,日夜鎮守,下面城門也要比往日提早一個時辰關閉。
整個和城雖然看似熱鬧,卻是處處透著壓抑和警惕,來往行人更是行色匆匆。
不管如何,穆遠的到來給了幾經失敗的都軍希望。
本來十萬不到的衛兵加上穆遠前來支援的二十萬大軍,軍師當時帶著逃離的五萬左右高羽其下士兵,情勢瞬間逆轉,亂軍在攻擊和城時損失慘重,暫時退居知州按兵不動。
「末將在得了令後帶領大軍撤退,已在昨日抵達知州,現據城外,副將大人讓末將先進城向各位將軍報備。」
廳中氣氛壓抑,只听何將軍坐下副將一一報備,安靜的氛圍中,那聲音顯得格外低沉。
「此次戰役我軍死傷五萬,其中兩萬左右士兵受傷,其他,戰馬千匹,長矛萬只,戰車五十六……」
將士的聲音並不大,卻讓廳中本就壓抑的氣氛更加沉重了,每說一項在場人面上就就暗沉一分。
直到將士的報備到了尾聲,廳中依舊陷入沉寂,直到扶風叫來人開口。
「軍中士氣看上去如何?」
那人一愣,抬頭看向扶風,面上露出難色︰「那個,柳姑娘……」話說的吞吞吐吐的,偷瞄了眼在場眾人,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柳公子是不是傷的很重?」
扶風面色頓時一厲,喝道︰「這是誰造的謠?」
「啊?」那將士顯然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一時間忘了反應。
扶風卻是霍的站起,幾步上前,望著將士冷冽開口︰「你可知在軍中散播這樣的謠言會給我軍帶來多大的影響,。」
將士被那眼看的背脊一寒,慌忙擺手解釋︰「沒有,末將沒有散播謠言,只是,只是……」
「說!」
「是。」將士一震,趕緊到來︰「那日我等看著柳公子被都軍內的穆將軍……身上都是血,當場就從馬背是哪個掉下來了,所以,所以……」
在扶風看過來的眸光下,將士聲音越來越小了,小到最後沒了聲音。
扶風冷冷看他一眼轉身坐回原地,良久後緩緩說道︰「回去告訴大家,就說辛苦了,明日午時柳公子會親自去稿賞他們。」
「真的?」
那將士聞言雙眼頓時亮起,話語中卻帶著不確定,和城一戰還歷歷在目,每每在腦中都轉一圈,最終總停留在柳一言渾身浴血的模樣。
扶風自是一眼看出那將士眼中的不確認,心中一沉,剛要開口在說些什麼,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打斷她的話。
「柳姑娘自是不會騙你。」
那聲音使得在場眾人一震,扶風匆忙抬頭,就見一道傾長的身子斜倚在門廊上,眉目含笑,烈日的光潤下一身白衣虛虛實實,透著絲飄渺。
扶風剛想上前,卻在看了眼廳中將士時,斂起眸中憂色。
「柳公子?」那將士瞪大雙眼,一臉的錯愕,末了滿臉滿眼的欣喜︰「你沒事?」
柳一言傾長的身子移動緩步朝廳中走來,含笑看著眼前一臉欣喜的將士︰「怎麼,你很想我有事?」
「沒有,沒有。」將士趕緊搖頭,一雙眼在柳一言身上細細打量一圈︰「當時公子受了傷,我們很擔心。」
柳一言除了臉色白點,一切和平時無二,听其說話的口氣更沒有想象中的虛弱。
「一點皮外傷而已,沒傷筋動骨,就是血流的嚇人了點。」柳一言輕輕一笑︰「倒是諸位將士受了重傷,得及時就醫,明日柳某帶些好的藥材和大夫過去。」
「哎,哎。」將士激動的點頭︰「我這就回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說著那將士一抱拳轉身匆匆離去,柳一言看著將士離去的身影,眉眼始終含笑,直到那背影消失。
見著人走了,廳中剛剛還壓抑的氣氛消散開來,眾人面帶喜色。
「柳公子,你醒了?什麼時候醒來了?」
「太好的,公子您終于醒了,可嚇死我們了。」何將軍豪邁,說著就要伸手去拍。
柳一言看著眾人,面上笑意不變,只是那臉白了些,白的不見血色,好像隨時都有可以倒地。
「關門。」
扶風突然大叫一聲推開眾人朝大廳中含笑的人跑去,與此同時一道黑影朝門前閃過,千鈞一發之際接住人,朱紅的門也在此時 的關起。
「柳公子!」
眼看著人突然倒下,廳中頓時亂了開來。
柳一言在扶風的幫助下坐下,陣陣昏眩過後輕吸幾口氣,朝扶風晃了晃手,示意沒事後搖頭看眾人︰「我沒事,只是站的久了點有些累而已。」
話是這麼說,面上卻分明透著虛弱,道出口的聲音如斷了線的雨滴。
扶風看了他一眼,視線一移,落在柳一言月復部。
柳一言一愣,末了含笑向她遙了遙頭。
扶風面色一沉,猛的伸手朝他月復部襲去,白色外袍掀開,里面染血的里衣清晰可見。
「喝——」
眾人見此倒抽口氣。
扶風︰「你才醒來不該走動的。」
柳一言拉過扶風手中外袍,撫平上面褶皺,手落,雪白的衣蓋了一切,一聲輕笑溢出口,「呵,剛剛走的急了些,傷口裂開了。」
「大夫,得趕緊叫大夫。」何將軍原地打轉,拉過一旁一個將領呵斥到︰「愣著干嘛,趕快去找大夫。」
那將領還沒離開,緊閉的門從外被推開,柳青藍拉著大夫急匆匆跑了進來,口中還叫著︰「快點,快點。」在看清柳一言一臉虛弱喘氣後目光一緊,腳下步子更快了︰「是不是傷口裂開了,就說剛醒來不能走動,你偏不听。」
柳一言無聲笑著︰「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咋咋呼呼了。」
柳青藍佯裝沒有听見,嫌棄大夫走的太慢,一把奪過醫藥箱大步走了過來,啪的放下藥箱怒聲說道︰「連呼吸都困難,還是少說兩句吧。」說著就去拉扯柳一言身上的衣裳,在觸及那大片血跡時雙手頓了頓。
見她面色慘白,身後跟來的大夫想她畢竟是個姑娘家,見不得血腥,說道︰「姑娘,還是老夫來吧。」
柳青藍一怔,緊握衣擺的雙手緊了緊,倔強扭頭瞪了大夫一眼,手下動作熟練的掀衣,清洗,上藥,看似不滿卻是小心翼翼。如蔥的手剛踫到藥箱內的藥就停下,擰起秀眉一通翻看︰「這都什麼傷藥啊,沒一個像樣的。」
一旁大夫被說的啞口,想要說什麼,瞄了眼柳青藍難看的臉色,最終還是沉默了。
柳青藍一雙眉擰的更狠了,看柳一言不斷溢血的傷口心中慌亂卻是一籌莫展,正想著要不要用大夫那些劣質藥粉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寬厚的手中白瓷的藥瓶特別顯眼。
柳青藍雙眼頓時大亮,匆匆接過擰開嗅了嗅,眉眼間立刻染了笑意︰「臨風你雖然不是大夫,身上的傷藥卻比大夫的還要好。」說著感激的看了沈臨風一眼,拿藥粉撒在柳一言傷口上︰「這藥粉不僅止血還有愈合傷口的功效。」
「……平時用的多。」
沈臨風沉默良久後輕輕道出幾字,倒像是從月復部發出的聲音,模糊不清,如其說是解釋,不如說是說給自己听,也不在乎別人是否听見,轉身朝一旁走去。
柳青藍藥上的很仔細,不落下每一個細小的地方,更不管傷藥是否珍貴,撒了厚厚一層,不時抬頭問‘疼不疼’,那樣子倒顯得比傷者還緊張,藥上好後扯過白布包扎,動作一氣呵成。
「剛醒了就想跑,不要命了啊,傷的那麼重,別說走了,躺榻上都得小心傷口裂開。」
柳一言的身子現在本就虛,這一通包扎下來額頭上起了層薄汗,柳青藍見此掏出錦帕就去擦,卻被柳一言不著痕跡的擋去︰「這些天的事情我已經听小虎說了,穆遠帶兵駐扎和城,高羽的殘兵又與之會和,加上那日一戰,現在形勢對我軍很不利。」
柳青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下一片暗沉,看了眼柳一言,眸中快速閃過失落,攤開的手握緊,悄無聲息的收回,彎收拾地上醫藥箱。
「那個,姑娘,還是老夫自己……」大夫道出口的話在柳青藍抬頭那一眼的瞪視下收回。
柳青藍低垂的頭扭過看了眼一旁柳一言,卻見他頭都沒回,晶瑩的眼一閃收回,啪的一聲扔了手中物,直看得一旁大夫肉疼,卻又不敢出聲。
「公子這般明日一行……」何將軍看柳一言靠在倚靠上才勉強支撐的身子,想著剛剛對那將士的承諾不免擔憂︰「柳姑娘,一定要公子去才行麼,要不我去吧,呃,我叫的是柳扶風柳姑娘。」
一聲‘柳姑娘’兩個人回頭,何將軍頓時面色尷尬,柳青藍沒說什麼扭回頭繼續手中動作。
何將軍的話卻讓眾人把視線放在的扶風身上,扶風在十數雙視線下深吸口氣緩緩說道︰「大家要看的是一言,現在我軍士氣低落,這樣對我軍來說很不利,只有一言才能挽回,畢竟他是主帥,大家看了他無事才可安心。」
此言一出,眾人面露難色。
就柳一言現在的情況來說,單是行走都困難,更別說是出城了。
李師傅煩躁一抓頭︰「現在柳公子這模樣出城不是要了他的命麼。」
「出城?」正準備關藥箱的柳青藍聞言一愣,扭頭問道︰「出城做什麼?」
李師傅瞄了扶風一眼︰「柳姑娘對將士們保證說明日午時柳公子會去城外看他們。」
「什麼?」柳青藍啪的打落手中物站起,視線一陣搜索找到扶風︰「真的麼?」
「……恩。」在柳青藍一雙晶瑩大眼逼視下,扶風猶豫最終還是點了頭。
「這怎麼成。」柳青藍頓時跳起︰「扶風,你明知他現在的傷勢怎麼能輕易答應這種事了。」
「……」扶風被質問的後退一步,張的口想反駁,卻發現沒了詞。
「那個柳,不,青藍姑娘,情勢逼迫,柳姑娘也是沒有辦法,戰事緊急,拖的越久對我軍越不利,柳姑娘剛才若不給出個肯定承諾,只會迎來更多猜測。」
一記厲眼猛的瞪過︰「我是在同扶風說話。」何將軍聞言模了模鼻子,到嘴邊的話沒說出口,柳青藍直接轉頭一把抓住扶風手臂︰「扶風你說,是戰事重要還是柳一言的命重要。」
「……」猛然的質問,扶風雙眼一陣緊縮,轉頭看一旁柳一言,竟是沒了言語。
「我柳青藍是不懂你們這些,我只知道人活著比較重要,什麼戰事戰事,沒必要為了這些把人逼死吧,扶風,一言都這樣了,你還讓他……」
「夠了!」
一聲厲喝,本來安靜的柳一言拍桌站起,修長的手直指︰「你,出去。」
幾句話說的用力也吃力,話落整個人跌倒進椅子內大口喘息。
「你……」柳青藍微張了嘴錯愕看他︰「我這是為了你好。」
柳一言輕喘著起抬頭,溫潤的眸中冷冽一片︰「沒這個必要。」
「一言!」
扶風快速出聲,卻是為時已晚,匆忙扭頭看一臉呆愣的柳青藍,開口間竟覺得干澀的厲害,伸手拉了拉人,卻是一動不動,頓時慌了︰「青藍,一言不是那個意……」
「沒那個必要。」柳青藍底喃著那幾字,末了發瘋一般推開扶風朝柳一言撲去︰「對,沒那個必要,那你就去算了,是我不該多事,是我不該多事……」如蔥的手用力拉扯剛剛包扎好的白布︰「你干脆流血流死算了。」
憤怒也好,失望也好,排山倒海的壓來,就覺得自己的關心簡直就是個笑話,胸腔處像是有什麼壓抑的厲害,一呼吸就痛。
見柳青藍突然這樣,一旁人眼看柳一言剛止血的身子又開始溢血了,趕緊上前阻止,廳中頓時亂成一片。
柳青藍雖然是個女人,可倔起來不比男人差,加上一屋子大男人也不敢太用力,扶風沒法,眼看著柳一言身上傷口又裂開了,從身後緊緊抱住人大聲嘶喊︰「你再這樣下去一言真去死的。」
「……」拉扯白布的手頓住,四下頓時安靜下來。
看著自己染血的手,柳青藍抬起頭來看面前男人,臉白的跟紙一樣,額頭滿是冷汗。男人輕喘著氣看著她艱難開口︰「柳青藍,你鬧夠了麼?」
——柳青藍,你鬧夠了麼?
染血的雙手忍不住一抖,眼紅的厲害,卻是極力忍著什麼,忍的貝齒咬破了櫻唇,滴滴血溢出,染得唇瓣嬌艷淒美,啪一聲扔了手中染血的白布轉身離去。
「青藍。」扶風見柳青藍神色不對,心下擔憂想追去看看,剛轉了頭手卻被抓住。
「別管……她。」
柳一言的話帶著輕微的喘息,扶風可以清楚的感覺到男人手心內的汗水,明明帶著汗,那手卻冷的厲害,冰得扶風被握的手忍不住發顫,叫就跟千斤重一樣。
柳一言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我沒事。」那一笑卻是失去的往日神采。
扶風緘默良久,抽回手,柳一言雙手本就無力,輕輕一掙就松了︰「你明日還是……」
收回的手放在一旁桌上,免禮支撐身子,面上笑意卻是不減︰「我是主帥。」
「……」
「若連這點事都做不了,我還跟他們談什麼未來種種。」話落頓了頓,喘口氣︰「這次的事本來就是我的責任,該我去收尾,再說了,這是我的軍,本就該我來維護,大敵當前你讓我如何安心養傷?」
「可是……」
「沒有可是,你現在要想的是接下來的策略,現在情勢逆轉,對我軍來說很不利。」說道這個,柳一言面色一沉,想起幾日前的那一戰。
經此一戰,形勢很難再轉回來。
「誰能想他穆遠竟然不顧關外戰事折回。」一旁何將軍說道︰「這麼一來完全打亂了我們的計劃。」
「關外那邊得了消息,好像是藍炎那邊出了點事,暫時無心應戰。」柳一言說話比較吃力,整個身子朝身後靠在倚靠上,說的緩慢︰「好像是什麼人不見了。」
一旁李師傅皺眉︰「我當是什麼事,不就個人不見了麼,至于連戰都不打了。」
柳一言勉強笑著擺手︰「這你就不……咳咳,懂了,這就……」
「還是我來說吧。」
一杯溫水遞過,柳一言一愣,抬頭看向扶風,眸中笑意更深了,接過握在手中一片溫暖,水溫剛剛好,暫緩了胸腔的難受。
扶風見柳一言起色好點後接著他的話說下去︰「都城現在內亂,按照常理說藍炎應該趁此機會大舉進攻,卻在這種有利之時停戰,就為找個人,大家不妨想想是什麼人能讓藍炎如此。」
「那一定是個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何將軍一震說道,話落又搖頭︰「不,該是最整個藍炎來說很重要的人。」
「那將軍何不再想想什麼人足以震動整個藍炎?」
「那不就是……」何將軍驀地瞪大眼抬頭看向扶風︰「姑娘是說……炎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