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面見涿鹿王。鴻門宴
「烏爾目將軍!」
本來呆滯的人在見著來人後目露欣喜,更有勝者面帶崇高欽佩,男人緩步走來,一張純金打制的面具精致到唯美,卻是遮了整張臉,舉手投足間皆透著雍容高貴。
涿鹿的服飾不比大都的精致繁瑣,卻是簡單大方,圓領,月兌去了秋冬季的毛皮,一塊絲綢布匹從左邊肩膀下來,繞腰際一圈纏繞。衣裳繡著精致圖案,涿鹿人喜歡彩色的東西,所以穿著打扮上喜歡用上不同顏色,花俏也艷麗,配上涿鹿那些夸張的圖形,倒是透出種美感。男人深淺不一的紫色不比其他人衣著的光鮮,卻是顯得獨特。同樣款式的衣裳穿在不同人身上效果截然不同,而這男人絕對是把衣裳的價值發揮得淋灕盡致。和大多涿鹿男人一樣,頭發梳向右肩,一根繩索固定,男人固定繩索的兩端卻是系著明珠和流蘇,左耳帶著和面具同色系耳環,只是男人發絲微卷,左邊留有少許散落的發,那金色耳環到顯得若隱若現了。
扶風腦中閃過的卻是那夜男人受傷後略顯狼狽的模樣,同樣絳紫的衣裳,卻是完全的中原打扮,左耳也不見這夸張的耳環,卻是同樣的雍容尊貴。
在關外見過這男人兩次,卻是同樣的印象深刻,只是上一次他身份成謎,這一次卻是涿鹿的大將軍。
人群散去時就剩下扶風三人以及烏爾目與他身後的兩名屬下了。
「柳姑娘,咱們又見面了。」略帶嘶啞的笑聲從面具後傳來,烏爾目閑適的靠在身後木柱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人,末了語帶熱諾招手︰「來來,難得遇到,在下請姑娘喝茶,姑娘也嘗嘗這涿鹿的清茶如何。」
上次男人也是這麼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高大的身子微側著頭看著,明明語含笑意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
那是一種上位者所具有的氣勢。
扶風看這夜幕降臨的空曠街道︰「怎敢勞煩將軍破費。」
「哪里哪里,他日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始終銘記,每每夜里想到還暗暗感激。」男人慵懶的語調听不出喜怒,扶風卻想起用在男人身上的那瓶‘救命藥’,以及最後一次見男人時那眸中似有若無的笑,頓時覺得被毒蛇猛獸盯著一般。
想來是夜里想到暗暗咬牙吧。
「柳姑娘,請吧。」男人伸出了手,那話卻是不容置疑。
「……」
——離開時,姑娘送的禮物,在下可是日日苦惱著該如何回禮了,有來不往非在下做人原則。
——改日再與姑娘敘舊。
那‘敘舊’兩字伴隨著男人眸中似有若無的笑不斷回蕩著。
想到此時突然想起沈臨風當時的話——你最好離他遠點。
那倒是第一次听沈臨風明確的給出自己的意見或者說警告。
想至此,回頭朝身後看了眼,沈臨風正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再回頭看那走在前面的男人,絳紫的衣裳隨著走動輕晃。
這個男人是危險的,從第一次見著就知道了,潛意識里覺得要遠離,可偏偏有些事就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
想至此,抬頭看了眼男人踏進的地方,上面燙金的四字今個晚上都看了好幾次。
四通客棧。
「姑娘請。」男人隨意坐在凳子上,姿態卻是透著股子慵懶,招手示意扶風喝茶︰「記得上次見面還在大都的關外了,這一眨眼就到了涿鹿石城,咱們當真有緣。」一側屬下妥帖的伺候,擦凳子擦桌子,清晰杯盞,完事後恭敬遞上,男人隨手接過,那模樣似是對于這種伺候早已習慣。
扶風瞧了這四通客棧一眼,最終落在那角落的兩位掌櫃身上︰「還是不了,扶風怕待會又鬧出點什麼來。」那話使得角落里兩人渾身一顫白了臉。
「呵呵。」一聲輕笑溢出,男人正翻動杯盞的動作頓住,看她︰「姑娘還顧忌這個啊。」
又是那種帶著審視的打量,飽含深意的笑。「扶風一個縴弱女子,出門在外總得多注意些。」毫無畏懼的迎視,眉微揚而笑︰「烏爾目將軍覺得剛剛那劇戲可還入得眼?」
烏爾目微側了頭,左肩垂落的發更下了少許︰「怎麼,柳姑娘剛剛是在做戲?」
「這事就得問將軍了。」伸手進衣袖,縴白的手伸出攤開時,赫然就是那張中尉塞給她的紙張︰「將軍既然安排了這一切,對這結果可滿意?」
那紙上渺渺幾字,卻是分明。
——亥時。四通客棧。烏爾目。
「恩!」男人看著扶風手中紙到真是沉吟了,修長的手輕撫下顎,眯起的眼看這的‘四通客棧’一圈,似有若無的淡掃那拐角處的兩人,末了一聲輕嘆︰「不滿意,那兩人的戲沒做好,竟然讓柳姑娘知道了。」
男人毫不否認的答應早在扶風所料,身後鄧海卻是倒抽口氣。
「什麼?」
鬧了半天今晚這一切竟然是眼前這男人安排的。
不過鄧海不敢太大聲質疑,畢竟這男人是涿鹿的大將軍,那個涿鹿王還得讓上三分的大將軍。
不過沒想到烏爾目大將軍竟是這般模樣,比想象中要儒雅多了,看上去脾氣不錯,就是有些……怪。
「到不是他們兩個做的不好,只是太過奇怪。」
「哦?」听了扶風話,烏爾目好奇的拔高聲線,那意思是願聞其詳。
扶風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客棧和眼前人才緩緩到來︰「扶風不敢說什麼大話,可這三天扶風的所作所為怕是已在石城傳開了吧,那老板見了我三人竟然一點不驚訝,更不好奇。」
「原來如此。」那人聞言後點頭︰「還是他們兩個露了馬腳。」話是這麼說,慵懶的聲音中卻是听不出不悅,一聲聲輕笑傳來,道出的話語卻是透著友好︰「他鄉遇故人,難免心中高興,就跟柳姑娘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柳姑娘向來豁達,該是不會介意吧。」男人語帶笑意,很似故人相遇愉悅打招呼。
「玩笑?」
鄧海瞪大了雙眼,怎麼也笑不出來,這叫玩笑?
他們差點就被人給圍毆了。
扶風面上神色卻是沒有變,只淡淡說道︰「很高興娛樂了將軍。」
「這點無傷大雅的玩笑和姑娘安排的那出可是差遠了。」指月復輕擦的杯沿放置桌上,下顎輕抬︰「姑娘這幾日可把在下騎下虎師害的束手無策,石城上次討論的三天的話題都月兌離不了姑娘。」話落眉眼余光瞥向一旁沉默的黑衣人。
扶風心中頓時一震,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將軍的意思是。」
「恭喜你。」男人深邃的眼微眯而起,高大的身形動了動朝後開去,雙手交叉托起下顎︰「我王宣你們明日進宮。」
次日,高門殿外,三人立于殿外等候通報,炎夏的宮殿在白石的堆砌下透著絲清涼,內衛立于殿門守候,一次排開立于兩旁,神色蕭穆。
「那烏爾目將軍一定是故意的。」
鄧海神色慌亂的垂了垂蹤跡昏沉的頭,揉動發紅了眼,緊張的四下張望︰「明知道今日涿鹿王召見,還硬拉著喝茶到下半夜。」
結果是喝了一肚子茶水加上得知消息後的緊張,一夜都用來跑茅廁了。
互促求見不成,這次終于可以見著著,機會難得自是緊張。
「不過沒想到柳姑娘竟然認識烏爾目大將軍,早知道如此就求他引薦了。」話落似是想到了什麼,壓低了聲音說道︰「不過柳姑娘以前是不是有得罪于他,不然為何前幾次多方阻攔?」
幾次求見不成,分明是這個烏爾目將軍從中作梗。
面對鄧海的疑問,扶風含笑不答,只看著遠處走出的內侍說道︰「要進去了。」
涿鹿王五十上下,卻是保養的極好,身形魁梧,面露紅光,出乎預料的,見了扶風等人遠遠的就從高位迎了下來。
「歡迎來到涿鹿,本王來自遠方的貴客。」
涿鹿王走路健步如飛,熱情的上前一一擁抱,臉上帶笑。
「本王今日政務繁忙,不知貴客到此,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貴客多多包涵。」
涿鹿王說話一如他的外在,豪爽大方,更是不拘小節,弄得鄧海受寵若驚,不想一個堂堂的王竟然對他們這些人這般恭迎,一時間竟是忘看言語,後看了扶風和沈臨風行禮才匆匆跟在照辦。
「柳扶風,沈臨風,鄧海見過吾王,吾王金安。」
「哎,何必多禮了。」涿鹿王匆匆扶起,朗聲說道︰「我涿鹿不比大都那般多禮,來者既是客一切從簡。」
扶風看著面前這位涿鹿王,心中模不清底,守在宮門三日,按理說這涿鹿王應該是生氣的,卻跟沒事似的。
「本王早聞大都乃禮儀之邦,更是繁華,風景秀麗,就好像……」
「吾王說的可是……臣下也有去過……」
一時間,涿鹿王竟跟鄧海聊起了大都繁華和秀麗的風景了,且是越聊越興奮,涿鹿王更是拍手叫好,直說好奇,一臉的向往。
扶風暗自罵了句鄧海,乘機接了話︰「吾王若是感興趣改日去走走,我們柳公子會親自作陪。」
此話一出,鄧海恍然醒悟,匆忙點頭迎合︰「可不是,我們柳公子學識過人,對此也頗有研究,自幼游遍大江南北,定讓吾王乘興……」
「哈哈,看我,都忘記了。」一聲朗笑,寬厚的巴掌拍了過來,涿鹿王滿含自責的說道︰「三位旅途辛苦了,本王已經讓人準備了酒菜給三位洗塵,瞧我,見了三位太高興竟給忘記了,多有怠慢,多有怠慢,來人啊,帶三位貴客去明月宮,可得好生伺候著。」
鄧海見涿鹿王說著就帶著三人要走,想著剛剛未完的話,匆忙開口︰「吾王……」
「鄧老兄怕是已經等不及了吧,哎,都是本王疏忽,來來,這邊走,烏爾目將軍和大家怕是都等著了。」
「吾王,唔!」
一記眼刀射過來,鄧海看了一眼扶風,閉上嘴跟在涿鹿王身後不再多話了。
為了表示涿鹿待客之禮,已經涿鹿王的重視,這次洗塵涿鹿王宴請了滿滿一廳人,這些人大多都在在涿鹿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人,一次排開,扶風三人以貴客的身份坐在緊挨涿鹿王的首位,坐在對面的則是烏爾目將軍。
涿鹿王一落座就出于禮貌的一一介紹。
「這個相比你們已經認識了,大將軍烏爾目,本王就不多說了,坐在他旁邊的是赫達理將軍,統領三師保我涿鹿境內安全,一次看過,兀賀王,斯達王,雷爾王,斯王,他們四個分別駐守我涿鹿四方,另外是……」
「不想這涿鹿王到比想象中豪爽,全無半分架子,實屬難得。」听著涿鹿王一一介紹,鄧海壓低聲音對兩旁扶風和沈臨風說道。
扶風聞言一笑,似是對此很感興趣︰「如何看來?」
得了共鳴,鄧海自是說的越加興起了︰「你看啊,我們雖然來自大都,可也算是身份不明了,他還能對我們這般禮遇。」
「那是因為他們打不過趕不走,沒辦法。」
「什麼?」
「沒什麼,繼續。」
「我看啊,這一切都是那個烏爾目將軍在中間搞的鬼。」說著狠狠朝對面那一派慵懶的男人瞪去一眼,卻發現那人正看向這邊,純金打制的面具在這大白天看著更加精美了,卻是單單露出張臉來,似笑非笑的,看得鄧海匆匆收回視線,一陣心虛,再開口時聲音壓的更低了,像是怕人听見︰「皇城內外都是他的人,只要他故意阻攔我們就的事就傳不到涿鹿王那里去,看剛才涿鹿王那模樣,分明就是不知。」
听了他種種分析,扶風笑眯了眼︰「倒是越來越聰明了。」
鄧海頓時大喜︰「姑娘也贊同屬下看法?」
白皙下顎輕點,緩緩道出幾字︰「不贊同。」
「啊?」鄧海徹底愣了,回過神來是不甘心的問道︰「為什麼啊?」
扶風卻扭過頭指了指位居上位的涿鹿王︰「就快完了。」話落便不再言語,挺直了背端身而坐,眉目始終含笑。
安靜下來後涿鹿王豪邁的聲音也就越加清晰了。
「這些都是我涿鹿的英雄,個個不凡。」涿鹿王最後幾字說的格外響亮,帶著驕傲。
涿鹿人相比大都本來就來的高壯,加上這些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往哪兒一座,突然就發現那烏爾目將軍和沈臨風‘瘦小’了很多,就更不說扶風和鄧海了,整個就是涿鹿人口中的‘弱雞’。
涿鹿王一聲令下,宮中宮女和內侍開始擺放長桌及食物,一張長桌,三人坐定,桌上放著數壇酒和一只烤全羊,鄧海直到宮女和內侍門都下去了才發現桌上除了三壇酒和一只烤全羊再無其他,一只成年羊,往那六尺長的桌上一方,頭一方蹄子一方,剛好佔據了整張桌子。
羊的外皮烤的松脆金黃,遠遠的就聞見香,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涿鹿王笑道︰「烤全羊是我族特色,每到節慶才會準備的,今日貴客遠道而來,自是得破裂,來,三位嘗嘗味道如何。」
扶風盯著坐上搜尋了一圈,最終還是決定開口︰「怎不見碗筷酒盅?」
「碗筷酒盅?」涿鹿王聞言一愣,末了恍然大悟︰「瞧我,又忘記了,來人,上刀。」
話落,一把匕首擺放在三人跟前,小巧精致的匕首,頂端還瓖有明珠。
扶風轉動手中匕首,疑惑更深了,她要碗筷,這涿鹿王給她把匕首做什?
「看來姑娘是有所不知了,我涿鹿待客接講究誠意,大口吃大口喝才能聊表我王誠意,不似你們中原待客,小小一碟子做的漂亮,卻還不夠塞牙縫了。」著開口的正是那位赫達理將軍,那模樣雖然恭敬有禮,話語中卻是分明帶著挑釁。
涿鹿王且是滿含歉意︰「可是我涿鹿習俗讓三位不滿意?」
這話問的,誰敢點頭,那不是明擺著得罪在場所有人麼。
「沒有的事,所謂入鄉便得隨俗嘛。」扶風眉眼不變,把匕首扔給一旁鄧海,自己則坐下。
這一坐到處了問題,頓覺矮上很過,面前長桌都沒過胸前了,那模樣在一群大男人中倒顯得有些滑稽。
「噗嗤!」一聲,不知誰笑出了聲。
涿鹿王朝那人瞪去一眼,眼中歉意更深了︰「是在抱歉,是本王考慮不周,我涿鹿不論男女都要高壯些,像柳姑娘這般的,恩,怕是有些……不如本王讓人換來?」
鄧海接過匕首後就專心切割面前烤全羊,那羊看似松脆,皮卻是厚,油,一刀下去沒有留下痕跡還打滑,鄧海不信邪的再次嘗試,依舊未果,切的一臉汗水卻不見刀沒入羊肉。
「哈哈,都說大都的男人手無縛雞之力,卻不想竟是連個肉都切不了。」那邊四方王之一的一個人朗笑到,那話中似有若無的帶著嘲弄,拿過自己面前匕首,收起刀落,一只羊腿分開,切的干脆利落,那人拿起羊腿張口就一口,撕扯下一塊肉大口咀嚼,肉香頓時肆意,扶風卻瞧著那粗魯的吃法有些反胃,鄧海則瞧著自己面前絲毫未動的全羊羞愧低頭,想起‘陽日宮’門前那幾個石雕。
差距當真很大。
「把刀給我。」
身側一道低沉的聲音想起,鄧海本能抬頭看去,卻是一臉的自責︰「柳姑娘,我……」
他跟著柳姑娘出來竟是什麼事都辦不好,還反倒讓姑娘蒙了笑話。
真是太沒用了。
扶風接過他手中刀,握在手中細看,指月復不著痕跡的沿著刀鋒模索。
鈍刀?
視線透過長桌朝四下看去,一個個看似無意,卻是都等著看笑話了,再看那高位上了人,依舊一身爽朗,面色紅潤。
總不會怎麼巧吧?
突然想起還有一個人,忍不住放直了視線朝對面看去,烏爾目將軍一慵懶的斜靠在座椅上,絳紫的衣衫散落開來,那面具下的眼卻是直直看了過來,依舊是那似是而非的笑,淡淡的,那眼就好似野獸盯著自己嘴邊正掙扎的獵物,不急著吃,卻是享受那種看人別人生死的快感。
他正等著看一場好戲了。
那絕對和旁人看的不是一出,因為觀賞的角度不同。
什麼洗塵,這分明就是一場鴻門宴。
「柳姑娘怎的不說話也不見動了。」高處,涿鹿王笑問︰「可是這烤全羊不合三位胃口。」
扶風銳利的眼透過過高的長桌快速一掃四周,頓時那一張張虛偽的面具剝落,變得丑陋起來,偌大一個廳,四周丑陋的一切卻變成一種壓抑朝著他們三人襲來。
突的,冷硬的眉眼微彎而笑,握著手中匕首微抬下顎看那涿鹿王,那一笑,明明是坐在比自己高很多的長桌後,卻不顯卑微滑稽了,反而給人一種強烈的存在感,讓人難以忽視。
淡色的唇瓣輕輕開啟,張張合合︰「吾王,扶風有一事相求。」
管他是洗塵還是鴻門宴,既然你要玩,那我柳扶風就陪你們玩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