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休書 第一零八 烏爾目是誰?

作者 ︰ 六月穆水

第一零八烏爾目是誰?

「你自己說,老夫什麼時候把你當下人過,你身體不好,老夫讓莊中上下處處照料,青藍更是把你當親姐姐般,可你呢?」

一道門相隔,柳莊主死守在門前冷眼看著面前扶風,緊鎖著眉一副痛心疾首。

「那段日子我們待你不薄啊,什麼好的不是你先,對青藍老夫還時常打罵,可什麼時候對你大聲過,還不是因為你可憐,因為你無依,處處體諒著你的心情,再說青藍,你沒忘記你這條命是誰救的吧,當時你那模樣出現誰不是讓別管,結果青藍二話不說把你領進了莊。」說著說著一張老臉漲紅一片,眉眼間惱怒一片︰「可你是怎麼回報我們的,若不是你私自放了人青藍會成這模樣麼,這一切都是你鬧出來的,好好的一個黃花大閨女還沒出嫁了,這就……你讓青藍以後怎麼活啊?」柳莊主說著說著一雙眼就更紅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傷心的。

「她娘走的早,老夫可就這麼一個女兒啊。」

吭吭哧哧的斥責一聲聲如同鑽心般,偌大的庭院如同在眼前環繞一圈吧,扶風站在原地的腳已有些時候了,柳莊主正眼也不待瞄上一言,最後身子一側擺手不耐煩說道︰「你走你走,你啊也別來了,不管來幾次都一樣,你現在好了,老夫和青藍也高攀不起,算是老夫瞎了眼了。」

眼看著人就要走了,扶風匆忙出聲︰「青藍的腿……怎麼樣呢?」

「啪」一聲響,刷出的袖子猛打在閉上,柳莊主怒了滿目,如同被觸了逆鱗激動吼道︰「你走,立刻就給我走。」

扶風眼底暗了暗,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我就進去見見青藍可好。」

「好什麼好,都那樣了還好什麼。」抬起的頭方歇,見一旁來來去去的內侍和衛兵,柳莊主深吸一口氣維持從容,面上掛上溫和的笑,只是笑的有些牽強,︰「扶風啊,你也別怪老夫說話難听,青藍都這樣了,老夫心中難受啊,老夫也就怨的,發發火,你也別見怪,這門啊不是老夫不讓你進,實在是青藍剛睡下,這孩子啊憔悴的都不成樣子了,你也不忍心現在叫她起來吧?」

「這誰睡下了啊。」

突然而來的聲音讓兩人同時一愣,一抬頭就見劉小虎笑露一口虎牙朝這邊走來,身後一道白影綽綽。

「遠遠就听見柳莊主您老的聲音了。」

見了來人,柳莊主一改剛才憤慨,了緊縮的眉松了開來,卻還是愁苦一張臉︰「一言來了啊,青藍剛還念叨著你了,快些進來,見著你來了啊,青藍心情也會好的。」說著就迎了上去,朝一旁劉小虎看去一言,小伙子趕緊上前開門。

這話變的也真快,剛還睡下不能打擾,這回就打開大門印客了。

劉小虎在經過扶風是停了步子,笑露一口虎牙禮貌喚道︰「扶風姐。」

扶風簡單頷首,一抬頭視線卻是落在那與柳莊主並肩而行的人身上,依舊是那一身的白衣,俊逸模樣,舉手投足間透著股子溫潤,一切都如常,卻有仿佛有什麼不一樣了。

怔愣間人已走近,猛的回神想起還有事沒說︰「一言,關于那天封半城的事……」

開口的話在男人轉頭看過來的笑意中打斷,柳一言站在對面溫潤而笑,輕聲叫著她的名字︰「扶風,過去的事情就當過去了吧。」

依舊是那個溫柔寬容的男人,直到離去那抹笑依舊,銀白一百擦臂而過,三人的身影在面前漸行漸遠,隱沒在屋中,朱紅的木門在面前 當一聲關起,依稀還可听柳莊主的聲音、

「怎好幾天不見李師傅。」

「前些天受傷了,正在休養。」

扶風看著面前朱紅木門,思索良久的解釋到了嘴邊卻是無用武之地。

柳一言笑著說,過去的事情就當過去了,就這麼抹掉了這一頁,心口卻疼的厲害,再看那人皆是內疚和抱歉。

這解釋本來早該給的,只是那日她在宋華殿外等了一夜那殿門都不見開,那時她就知道出事了,事後也確實,柳青藍的時旋起了波瀾,眾人忙乎一片,也讓她暫時忘了此事,不可否認,這忘記中有一部分是特意的,焦急的同時松了口氣。

在確定要面對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遲疑了。

一事的沖動放了人,並沒有想到後來的種種,當柳一言和李師傅質問時,她以為她可以理直氣壯的解釋那些誤會,可真正必須面對的時候腦中總會回響起那日柳一言看自己的那眼,以及聲聲質問。

柳一言對封半城的恨是帶著家仇的,不管是從哪個方面來說他都是該恨的,他不僅失去了家人還是去了‘扶風’。

思及此,一股子窒息感襲來,喉嚨和胸口痛的厲害。

那日最後一句話還猶在耳邊——扶風你變了,變的陌生了,陌生得離我越來越遠了。再思及剛剛那一抹笑,總覺得欠下了,那最後一句柳一言好像不止一次的說過,卻又記不起來。

抬頭朝緊閉的門看去一眼,心下百感。

等找了時間還是去同解釋下吧。

「又被擋在門外呢。」

何將軍遠遠走來,掃一眼那緊閉的門皺了眉︰「這老狐狸本就不滿了,這下還不借題發揮賴定了公子,那傷畢竟是為了救公子才受的,腿就更不用提了。」話落輕嘖一聲收回視線。

「不過話說回來,當時看著那牆倒下就讓人心驚了,沒想到這青藍姑娘想也不想就沖了上去,倒是沒想到這大小姐也不單單只是驕縱,整整一面牆啊,是個男人見了也得猶豫何況是拿命去擋。」想著當時那情況,何將軍不禁搖了搖頭。

「好好的一個姑娘倒是可惜你有那麼一個狐狸爹,你說對麼,姑娘,柳姑娘?」

「……恩?」

「怎麼突然發呆了?」

「哦。」扶風一愣,面上恢復平靜,只是眼底多了絲暗淡和憂慮︰「青藍的腿當真就……」

說好不去想卻總忍不住想起那匕首刺過的那一幕。

「恩,這些天找了很多大夫,上至抓來這宮中太醫,下至明間高人,皆是……」說到此何將軍雖然平時對柳青藍有諸多意見還是不免沉了聲音輕嘆一聲。

兩人都不說話時四周安靜一片,近得壓抑,秋風躍過,落葉紛飛。

「對了,把事情給忘記。」落葉啪的打在頭上,何將軍猛的一怔跳起,神色凝重︰「涿鹿出事了,就在我軍攻打進京的同時,藍炎舉兵向涿鹿發起了進宮。」

紛飛渾身一怔,驀地抬頭看向面前人︰「你,說什麼!」

何將軍深深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沉重說道︰「短短一月,涿鹿因兵力不足慘敗。」

「……」

恰靜的臉唰的白透。

「涿鹿軍那邊也得到了消息,正亂作一團。」

「……烏爾目將軍呢?」

「呃,說起來好像今天一天都沒看見。」

「……」

——一——分割線——一——

「一言……不要,快,快跑……」

軟榻上的人睡的並不安穩,單單露在外的清麗臉龐蒼白一片,似是做了什麼噩夢,額頭可見細眯汗水,秀眸緊蹙,干裂的兩片唇瓣喃喃自語,聲音清淺卻是一臉的焦急,本就瘦,經過這一鬧,從臉到身上白的不見血色,擱置在棉被上的手緊握的可見青筋崩裂。

柳莊主心疼的紅了眼,上前幾步把那擱置在外的手放進棉被中。

「這丫頭最近也不知道照了什麼魔,倒霉不說,就連睡夢中也不安寧,這一連著幾夜是夜夜噩夢。」

柳莊主心疼的皺了眉,還特意壓低了聲音放輕動作,睡夢中的人還是被驚醒了,縴長的睫毛虛弱眨動兩下緩緩睜開,疲憊雙眼中霧氣一片,眨動間一滴淚珠滑落。

柳莊主見人醒了,輕聲喚到︰「青藍。」

恍然間猛的一震,半睜的眼瞪大,身子隨之一顫大叫開來︰「一言,危險。」

「在了在了。」柳莊主急了,趕緊轉過柳青藍的頭伸手指向一旁︰「那,一言來看你了。」

「一言?」柳青藍的眼中有半刻恍惚,在看見那一抹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時,原本無神的眼頓時明亮起來,毫不掩飾其中欣喜︰「你來了。」

輕柔的聲音難掩嬌態,一激動就要坐起,卻在下一刻跌倒進然他,疼的尖叫出聲。柳莊主趕緊扶著她躺好︰「輕些,你背上傷還沒結巴。」

柳青藍疼的臉色蒼白,一雙眼卻是執著的盯著那一抹身影,即使疼的厲害也不願移開,伸出消瘦許多的手拍了怕床頭凳,一雙眼滿是期盼︰「走啊。」

柳一言看了她一眼,幾步上前在那凳子上坐下,柳青藍見此笑開了眉眼。

「感覺怎麼樣?」

「沒,沒什麼,好著了。」柳青藍干裂的唇說著,末了一臉擔憂的把他從頭看到尾︰「听爹說你也傷了,怎麼樣了?」說著一雙秀眉皺了起來。

「一點皮肉傷而已。」柳一言輕緩說道。

「那就好。」明顯松了口氣︰「只要你沒事就好。」柳一言一雙眼隨之也沉了沉。

「什麼沒什麼。」一旁柳莊主凝了眉︰「先不說你那背上會留疤,單是這一雙腿……」說著柳莊主忍不住聲帶哽咽︰「我這丫頭怎麼就這麼命苦了,這才十幾歲的青春年華啊,就這麼的……以後可怎麼辦啊,一輩子就這麼毀了。」

「爹!」柳青藍唰的白了臉,一回頭焦急拉住柳一言的手︰「你別听我爹亂說,沒那麼嚴重,不就一雙腿嗎,沒什麼的,真的,真的。」怕是不信般,不斷點頭強調著,伸出的手捶向雙腿︰「你看,這麼打斗沒感覺,多好,以後青藍再做錯了事爹怎麼抽都不怕了,多好,呵呵。」

蒼白的臉上那一道笑卻是怎麼听怎麼勉強。

「這是我自願的,與其他無關,爹你也別再為難扶風了,她現在怕是也不好過,回頭她再來就讓她進來,別總把人堵在屋外。」

柳莊主哼哼幾聲扭過了頭。

「爹~」

「好好好,一切都听你的,我的祖宗。」

柳青藍這才笑了開來。

柳青藍傷的眼中,直到現在還沒恢復元氣,說幾句話就開始喘,一張臉更是白的不見血色,額頭一粒粒細密的汗珠溢出,整個身子仰躺在榻上,握著柳一言的手卻不放。

柳一言從走進這屋子就一直很沉默,開口少,直到劉小虎一臉焦急的說出事了,柳一言劉小虎說了大概後沉默,讓劉小虎叫來大夫問了問柳青藍現下情況才起身。

「……」柳青藍抓著的手,一疲憊的眼緊盯,眼中閃過掙扎,直到感受到來自頭頂的目光,縴白的手滑落,清亮的眼眨了眨,蒼白面上揚起一笑︰「你去吧。」

笑意自臉上蕩漾開來時,蒼白的臉恢復少許紅暈,一雙眼笑的眯起,就這麼仰躺的看著,柳一言深深看了他一起,放下手中藥瓶離去。

「這是烏爾目將軍上次送來的,听李師傅說很好用,這些是剩下的。」

直到那一抹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後,笑意才自臉上消失,那點點紅暈也隨之退去,瘦稍的臉上滿是病態和虛弱,視線緩緩收回,手隔著棉被放在腿上,那里感受不到任何觸感,就好像不屬于自己一般。

送人折回的柳莊主見了此景,一雙眼紅了紅,酸澀的難受,一聲無力輕嘆,身子跌坐在一旁座椅上。

「你說你這都是為了什麼呢。」

縴白的手一絲絲撫過,緩緩朝下,身後傷口因為帶動而拉扯開來,疼的嘶啞,卻執意的撫過。

「為了他……我不後悔。」

「你……你怎就這麼倔了,」柳莊主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氣的拍桌子,最後看了眼還是沒忍心大聲︰「爹可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啊,這以後可怎麼辦啊。」

「……」

伸出的手挪開,那過精致藥瓶,觸手間似是還可以感受到上面殘留余溫,緊緊握住放置胸前,輕輕閉上雙眼。

「爹,你是不會懂的。」

這句話听的柳莊主廳中滿是心疼,料是心再狠,自己女兒那也是心尖上的軟肉,發誓如何都要女兒得到幸福,現在的他想的很簡單也很復雜,知道很久以後,他才知道,有些事當真是無法懂的,就如同柳青藍現在這句‘你不會懂的。’

浩瀚星空中一輪明月高懸,打落高聳宮牆之上薄如蟬翼,透著絲應分,美的清靈,在這深秋的皇宮中卻又透著絲詫異之氣。

‘唰’一聲人影快速而過時,樹葉翻動,干枯的葉隨之而已,飄落開來落在地上,撒了薄薄一層,腳踩時發出清脆聲響,衣帶隨之而動。

「如此夜色,柳姑娘是在找什麼呢?」

低沉慵懶的聲音含著幾絲興味,卻如同回應夾雜般尋不著真實。

扶風驀地抬頭,視線在高空中搜尋一圈,最終落在最高一棟閣樓的琉璃瓦上,男人高高站在閣樓尖端之上,絳紫的衣裳飄蕩開來,金質面具在夜色中泛著點點細微光芒。

不管在何時,這男人都維持著良好風度。

扶風卻是暗暗咬牙,抬頭仰望,眯眼而看,眸光冷冽一片,一字字大聲問道︰「你是誰?」

「呵呵!」

一聲輕笑悠悠傳來︰「姑娘莫不是得了健忘癥,在下是烏爾目啊。」

「你不是。」這一次的聲音不大,卻是字字肯定︰「真正的烏爾目將軍其實早已不再了吧。」

被忽略的畫面重現。

再涿鹿初見面前人時,他說‘他這逐鹿’,‘他鄉遇故人’。

涿鹿王說︰烏爾目自小家中貧窮,後一次不小心被大火燒傷了臉,家中沒錢醫治就干脆扔了,因為沒有及時救治,一張臉算是徹底毀了,後來就帶上了那個,不過以前的好像沒這麼精致。

安卓說︰烏爾目本就長相普通,後因一場大火,整張臉都毀了,嗓子醺壞了,所以雖然是堂堂大將軍卻沒有姑娘願意嫁。

「料想一個涿鹿人又怎會說出這些話來,事實證明,你不僅不是烏爾目將軍,還不是這涿鹿的人,另外,一個自小加到清屏的人又怎會有你這高貴氣度了,一個連大夫都看不起的人怎會書畫,怎懂琴瑟,又或者將軍願意把臉上這面具拿了,讓扶風看看是不是真的留著丑陋燒傷。」

「扶風也在剛剛從你那些涿鹿軍中得知了一點,‘烏爾目’將軍已是中年,四十左右,可扶風關將軍你身形,听其聲音不似中年呢。」

清冽的聲音看似不大,卻是字字質問,月光下,恰靜的臉白如冰雕,冷的透徹。

若早些發現這些就不會……不會……。

想著在涿鹿所見,涿鹿王,安卓,赫達理……

「……」一口銀牙咬得脆響,衣袖下的手緊握,看著那人的眼刀子吧。

為何總在最後還發現?

「喲,發現了啊。」

慵懶的聲音悠悠傳來,話中笑意不減,悠遠卻又似近在耳畔︰「不是烏爾目,那我又是誰呢?」那聲音好听的讓人毛骨悚然,身形微彎,額前微卷的發隨之而中。

「你究竟是誰?」

一聲疑問,一聲質問,隔空而望,一個滿腔怒火,一個姿態慵懶。

「你說呢?」

「你化身‘烏爾目’將軍究竟有什麼目的?」

「目的?」

輕喃著這兩字,面具下的唇彎起︰「恩,應該是好玩吧。」

「玩?」

「你恨聰明,可惜了,晚了一步。」

那輕輕的一聲‘聰明’就好像是一種諷刺,那最後那一絲理智徹底打碎,赤紅了眼嘶啞吼道︰「涿鹿毀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

如此輕巧的一句,扶風震得一時沒了言語。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這男人時,一身的鮮血,卻是熟練的對人施加命令,那一聲尊貴的氣息料是滿身的血腥也掩蓋不去。

「你真的很聰明。」男人撩動著被風吹散的發,模索著纏繞墨發的發繩,輕輕一拉扯而動︰「可惜時間已到,不然真想再陪你玩玩。」屬于涿鹿男人專有的發髻撒開,滿頭墨發隨著絳紫衣裳飛揚而起,身後不知何時已站數到黑影。

扶風看著那一身人以及身後黑影,目光欲裂,眼前人哪里還有‘烏爾目’的感覺,這分明就是另一個人。

這根本就是一場騙局。

「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吧,在我在逐鹿第一眼看見你開始,不,應該是更早,早在我踏進涿鹿開始,你告訴我涿鹿王喜好,你同我來大都,直至現在涿鹿的毀滅,這一切的一切……」

話音剎然而止,本來距離及遠的男人突然近在咫尺,一張臉更是放大,大刀可以清楚看見眸中笑意。

就是這抹笑。

扶風卻是第一次見眼前男人開始就覺得危險,男人那雙眼所透露出的東西永遠都是平靜的,戲謔的,就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中,然後坐在那里看一些不明就里的人掙扎,他在一旁慵懶的坐著,看著。

這樣的人又怎麼會不危險呢?

早在一開始就不斷的提醒自己,終究還是……

「柳姑娘莫不是弄錯了什麼,要借兵的是你大都,茶的事我只是說出自己所知,卻沒逼你去送,來大都是你和涿鹿王的計劃,涿鹿的毀滅是因為少了外兵難以對敵,那這外兵是被姑娘你借來了這里。」

男人的聲音輕輕緩緩的,特意壓低,甚至可說的上溫和,卻如同一把把刀朝著心窩扎來,扶風慘白著臉僵持在原地,身子輕輕顫抖。

男人見此輕輕一笑︰「你變沖動了。」

這最後一句卻不是對扶風說的,視線下移,鋒利的劍鋒直指男人咽喉處,長劍頂端寬厚的手有力而握,墨色布帶隨風飄動,手的主人面目冷硬,一雙幽藍的眼卻是緊盯不動。

早在一開始,男人靠近的瞬間,這劍便隨之而至,與此同時,數到黑影站于沈臨風四周,數把長劍直指周身大穴。

即使被劍指著,男人神色也不見慌亂,道出口的話更是臉語調都不變,只伸出兩指夾住劍移開。

「這可不是好事。」

話落身形由扶風身前移開,拉開些距離再看,饒有興致的打量兩人,末了轉身離去︰「姑娘好生保重。」身後黑衣人隨之收劍跟上。

「你以為你逃得掉麼!」

突然一聲厲喝,扶風猛的轉過身來︰「這你是大都。」

「逃?」男人頭也不回,語態輕松︰「我這是走。」

扶風面色一寒,唰的奪過沈臨風手中長劍。

「我勸你最好不要沖動,就你是阻止不了的。」

「……」扶風唰的轉頭看向一旁人︰「沈臨風!」

「哈哈!」

放肆笑聲傳來︰「他?」單單一個字,卻極近諷刺︰「他是不可能動手的。」

「為何不,沈臨風,給我殺了他!」猛的抓住身旁人,等了半天卻沒听見動靜,一轉頭卻發現那總是一呼即應的男人竟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錯愕的同時滿腔怒火,把劍塞回他手中,推擠,拉扯︰「愣著干什麼,還不快點去,听見沒,快去,啞巴了啊,是不是他在你身上使了咒術,他說不動你就不動。」

沈臨風沒有接劍也沒有動,唇始終緊抿著,扶風聲音都撕拉了,雙眼通紅一片,怒到急時拳打腳踢,這人卻跟個木頭似地,不抵抗也不閃躲,就跟打在海綿上似地,綿軟無力,最終啪一聲摔了手中劍,整個人就好像發泄掉所有力氣般無力。

沈臨風看著她的眼中閃過些什麼,卻是很快平復,轉頭一聲不吭撿起地上長劍重新站回原地一動不動。

那邊男人和身後黑衣人不知何時停了腳步看過來,男人更是一臉的興味,似是看了什麼好戲般,末了看了兩人一眼離去。

扶風心中暗罵。

到頭來只是讓人平白看了笑話。

「等等。」如潑婦般罵了半天打了半天,這下也累了,聲音嘶啞無力。

「……」那人也當真是停下了。

「冰玉口中的那個男人指的是不是你。」

「……」男人挑了挑眉不說話。

昭容殿中,冰玉說︰可事實上,到頭來我又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變了,那個人出現了,族長說這是我的使命,更是我的榮幸,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想要……想要什麼呢,我還真不知道了。

「那場鬧劇也是你造成的吧,明明瘋瘋癲癲的人,卻突然從被鎖的屋中出了來,還換上了宮女衣裳,當時情況混亂,根本沒有人注意她。其實她要殺的是封半城吧,她口口聲聲說要殺大都的皇上,只是她瘋了,人不請人,加上封半城當時一臉的血看不清模樣,一言手中又拿著玉璽……一切就這麼陰差陽錯的,我還記得你問我封半城如何了,那話看似無意其實是有意為之吧,冰玉在見你們進來後嚇跑了,其實她怕的不是中尉大人而是你吧。」

男人悠悠轉頭,笑著看她,一臉苦惱的說道︰「怎辦,我越來越喜歡你了,喜歡到想把你帶回去了。」

扶風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同時也從男人那意義不明的話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只是一點點的懷疑而已,然後在腦中轉一圈組合在一起而已,卻不想就這麼中了,整個身子冰涼一片。

這個男人——太恐怖了。

這究竟是怎麼樣一個恐怖的男人?

這一切又究竟從何時開始?

逐鹿,冰玉到最後的封半城,或者該說包括自己,包括這所有所有的人。

封半城說︰你就沒想過涿鹿族長為何把這尊貴的神女送給我?

冰玉說︰我不知我究竟要什麼。

好冷,好冷!

「你呆在柳一言身邊太可惜了,不如跟了我吧,如何。」

那話卻不是問句。

那模樣倒像是真的起了意,下一刻,絳紫的身影悠的而至,只是這一次中間隔著一個人和一把劍。

男人看著面前與自己視線齊平的人,悠悠一笑︰「不要每次都拿把沒用的劍嚇人。」說著手輕輕一動,劍傾斜,只是在下一刻,那劍又回到了原有的位置,面前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拔尖也不閃開。執著的兩人同樣不退讓。

「哎!」一聲輕嘆,男人先退了步,那視線卻是惋惜的盯著被擋在身後的扶風,直看得扶風眼中噴火滿臉殺意才收笑。

伸出的手擺了擺,惋惜說道︰「可惜啊可惜。」,露在面具下的眼淡掃過沈臨風,目光描繪著輪廊,末了眼底舌忝了抹笑,意義深遠,含笑間,絳紫的身影如來時般唰的而去,只是在與沈臨風擦肩而過時說了些什麼,身影清淺听不清楚。

「影子若是離了人是無法長存的。」

「呵呵!」

一聲輕笑,男人帶著人來去。

扶風眼見著人離去,推開擋在面前的人︰「逐鹿神女,如神祗般的存在,涿鹿族長又怎麼會輕易送人了,是你給了他許諾吧,你究竟答應了他什麼,讓他連族中神女都拿來當禮物?」

回應她的是男人越漸遠去的身影以及那一身悠遠笑聲,直至那抹絳紫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偌大一片空地便只剩下兩人,繁星依舊密布,玄月高掛,落葉紛飛,一切都好像最初,只是渾身冰涼。

猛的一轉身,看見面前高大的男人,那股子憤怒又爬上了心頭,甩手扔了男人手中劍︰「你說,剛剛為什麼不對他出劍?」

「……」沈臨風沉默著撿回劍。

扶風甩手又扔了出去︰「這劍都用不上了,還撿什麼,我知道你不是啞巴,說話。」

「……」轉身撿劍。

「你不是什麼都不怕麼,還怕他不成。」甩手扔。

「……」

如此一個扔,一個撿,發了半天脾氣那人卻一句不回,扶風吼的臉紅脖子粗,那人卻氣息平穩,終于忍無可忍︰「不準在撿了。」

「……」沈臨風也當真不撿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扶風站在原地看了他半響,吼了兩句卻覺得說不下去了,瞄著遠去那孤零零的劍,怎麼都覺得怪異,最終一咬牙︰「去給我把劍撿回來。」

沈臨風依言劍了回來,只是這一把把長劍裝了捎背回了背上,走回看向原地怒急的人,始終緊閉的唇動了動︰「……已經沒事了。」

一句話,扶風面上神色卻是變了變,最終蹲下了身子︰「為什麼,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始終壓抑的神經如同終于爆發一般,蹲在地上的身子控制不住冷的顫抖,男人那含笑的聲音似還在耳邊,涿鹿王說︰等這茶喝完了,回頭我就親自去一次大都,嘗遍大都所有新茶。赫達理將軍說︰我等姑娘再來涿鹿,皆是本將軍定當贏你。安卓說︰扶風姑娘還會來麼,來時沈公子會一同麼。

歡聲笑語哄然倒塌,一切如同海市蜃樓。

沈臨風看著痛苦失聲的人,眼下顫抖的肩膀,看上去是那麼的單薄嬴弱,嬴弱的就好像一捏就會碎了,厚實的大手攤開,卻在即將要踫觸時遲疑了,眼中閃過絲沉重,最終放了手,解上外袍披了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想的,真的不想……我沒有想到……為何會這樣……」

衣裳落下的瞬間,蹲在地的人猛的轉身抱住他微彎的身子,埋首在他腰間,突然而來的氣息讓他渾身一震,僵持著忘了動作,幽藍的眼中閃過驚訝,震驚。即使是彎著身子也可以感受到腰間那股子溫熱。

那是人的體溫,不曾擁有。

披在肩上衣裳承受不住動作傾斜,然後徹底滑落在地,遮蓋了滿地落地。

「……」落在半空的手遲疑良久,最終擱在腰間黝黑的腦袋上,輕動。

沈臨風的手寬厚,干燥,掌心有繭子,卻讓人異常安心。

深秋的夜色中,秋風陣陣,落葉撒了撒了一地,隨著風飄起,彌留在這偌大的皇宮,朱紅的琉璃瓦在月下透亮著,回廊頂端的空地上,雖無聲卻讓人由心的感嘆。

很多時候,需要的並不一定是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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