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逐月伸手覆在他的胸膛上,掌心下是跳動的心髒。「因為本王能夠感覺到你的傷心,你相信嗎?」
雪痕邪魅一笑︰「逐月,你想撫慰我受傷的心嗎?那就用你自己的心來彌補我受傷的心,如何?」
君逐月貼近他,一只手被他緊緊按在胸膛上,他也不急著抽出。「那麼,阿狸,你能告訴本王,是誰傷了你的心嗎?」
雪痕微有怔忡︰「是誰……傷了我的心……」
「是啊!你這樣風華絕世的人,怎麼會有人舍得傷了你呢?是誰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嗯?」別看君逐月似乎在做一些相當無聊的事兒,實際上他在掌控著主動權,掌控著他與雪痕二人之間的主動權。雪痕看上去邪魅而狂肆,實際上他很脆弱,他有一顆冰雪雕刻的心,而這顆心被他深愛的人親手打破了。
雪痕嘴角展開一抹絕代的笑︰「他何止是想傷了我,分明是恨不得讓我生不如死……」
「他?他是誰?誰是他?」
雪痕將頭枕在他的肩上,疲憊道︰「逐月,我們不說那些傷心事兒了,好不好?你陪著我在這湖邊坐一會兒,我剛剛將蠱毒引到體內,需要吸取一些冰蓮的香味兒……」
「好,我們在這里坐一會兒。」
兩個人就地坐下,竟是背靠著背依偎著,在陣陣幽香的蠱惑中合上了雙眼。
那一幕若是在外人看來,是怎樣絕美的場景啊!兩個風華絕世的男子,一個紫衣華服,一個紅袍霜發,一個狂傲,一個孤漠,相互依靠著,在那個種了一湖血色冰蓮的白色世界里,靜靜地揣著各自那顆受傷的心……
君逐月終于又見到了慕容越。
自從慕容越死後,他強迫自己不去想他,慕容越是他唯一的弱點,是他唯一的軟肋。而他要報仇,就不能容許自己有弱點,有軟肋!所以,他將慕容越,將對慕容越的感情深埋在心底!
陣陣魅香將他帶入了記憶浮沉之中……
意識朦朧之際,他想,原來這就是血色冰蓮的妙處!雪痕之所以種了這滿湖冰蓮,是想沉醉在記憶中永不醒來嗎?
沒等他想明白這個問題,記憶的浪潮已經將他高高卷起,再重重地甩下,那一起一落,讓他忘記了現實,深深地沉淪在回憶的浪潮起伏中。
那是他剛被封為昱王爺的時候,意氣風發,整個詠風城都知道有個橫行皇宮的小霸王,自從搬出了皇宮,有了自己的王府之後,肆無忌憚地花天酒地,流連于煙花巷陌,吃喝嫖賭,他稱第二,絕對沒有人敢稱第一!
梓樾居是詠風城里有名的小倌兒館,于是乎他便成了那里的常客。
那一天他找了久日,彼時他尚且不知久日是暗閣的人,只當他是尋常的小倌兒。他喝得很醉,一如既往地睡了個昏天暗地。可是當他昏昏沉沉地醒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熟悉的房間里,而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鼻尖繚繞著淡淡的香味兒,卻有種催人淚下的感覺。
他掙扎著坐起來,扶著宿醉的腦袋,卻听見外面有簫聲傳來,嗚嗚咽咽,如泣如訴。
突然間很想哭……
他抱著雙膝,將自己縮成一團,在縷縷淡香中,听著那縷縷簫音,緩緩闔眼,卻不知在闔眼的剎那,淚已潸然……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驚醒,一抬頭,卻發現門邊站了一人。
背對著晨光,他有些看不清他的臉,只見那一襲青衫在晨風中舒,一頭雪色白發肆意凌亂,左手握著蕭,置于身前……
原來他就是吹簫的人。
那人舉步進屋,隨著他的接近,君逐月逐漸看清了他的那張臉。
不知該用什麼語句形容那一刻,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兒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君逐月只記得他呆呆地抱著膝,呆呆地看著慕容越,呆呆地蠕動嘴唇,最終呆呆地什麼也說不出來。
還是慕容越坐在榻邊,伸出手指揩去他臉頰上的淚水。「挽華,不認識小舅舅了嗎?」
「……小舅舅……小舅舅!」他放縱自己在慕容越懷里脆弱。
後來的漫長日子里,他時常回想,也許,那一刻是他成為君逐月之後唯一的幸福,唯一的幸福剎那。
忽然記憶輪轉,他察覺自己站在紫霞山上,紛飛的細雪飄落,一點一點地掠走他全身的溫度。
他看著小舅舅親手將劍送入南宮岐的體內,也看著南宮岐的那個親信自背後偷襲他。他想吶喊,卻覺得喉嚨被勒著,他想奔向小舅舅,卻覺得手臂被拽著。
他火冒冒地回頭一看,卻是阿離。
眉目如畫,他柔情似水地望著他,輕道︰「逐月,別去……」
「擋我者死!」君逐月听見自己這麼說,從未有過的森寒語調。
「別去……」
夢境里忽然只有他和阿離兩個人了,他看見自己朝著阿離揮劍,剎那間,夢境里變成了血紅的一片……
「阿離!」他驚醒,掌心全是冷汗,額頭也冰冰的。目光掠過雪峰冰湖,掠過滿湖紅蓮,他釋然,原來只是一場夢啊!重新靠回雪痕的背上,他仰天嘆息,阿離,原來此時此刻本王也會想起你呢?竟是忘不掉了嗎?
「阿狸,這外面著實有些冷,還是回山洞里去吧!」他對雪痕說道。之有了不。
可是雪痕始終沒有回應。
君逐月好奇,扭過頭,才發現雪痕一副入了夢的樣子。咦?不是說他不會被冰蓮的魅香蠱惑嗎?那麼此刻這雙眉緊蹙、面帶哀傷的神情是怎麼回事兒?君逐月正大感好奇時,忽見一滴晶瑩的淚水劃過雪痕的冰肌玉膚,他急忙伸手接住,讓那滴淚滾落在自己的指尖,移至眼前細看,都說每一滴眼淚都是心的碎片,這嘴硬的家伙都哭得慘兮兮了,居然還說自己沒有傷心事!
究竟這個雪痕都遭遇了什麼?
君逐月調整了姿勢,讓雪痕枕在自己肩上,面對滿湖冰蓮,想著自己的心事。
「蕭夜!」雪痕大叫著醒來。
君逐月雙眸燦亮地瞅著他︰「蕭夜?原來你所愛的人叫蕭夜啊……嗯,蕭夜?不會是十年前滅了毒門世家的那個蕭夜吧?」說起蕭夜,還曾經是江湖上的一個傳奇呢?據說他本來只是一個劍客,並無多大本事的,後來不知怎的入了毒門世家,還曾被江湖正派攻擊。在毒門世家呆了三年之後,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毒門起了大火,大火幾乎燒紅了半邊天空。
很多人看見蕭夜拖著一柄劍自大火中緩步而出,劍尖上滴著血,一路走,一路滴。他陰鷙的神情,浴血的身影,宛如剛從地獄而來的惡魔。
「蕭夜——」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從火里沖了出來,滿臉滿手的血。「你混蛋——」
蕭夜轉身冷冷地看著他︰「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而已。」
自然以上皆屬傳聞。
不過現在照雪痕的反應來看,這傳聞說不定還確有其事。pb46。
「所以,阿狸你愛他,他卻滅了你滿門?」君逐月難耐心底好奇,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雪痕的眸底一下子深邃起來,宛如化不開的墨,濃濃稠稠的。「我殺了他最心愛的妻子,所以他殺死了我的所有親人。」雪痕不再多言,起身進了山洞,獨獨留給君逐月一抹淒絕妖冶的紅色背影。
原來這其中還有此等糾葛!
君逐月嘆息,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啊!
而後的幾天,雪痕動不動就喜歡坐在冰湖邊上,貪看那一湖冰蓮,直想望到地老天荒。
「既然兩人已走到這個地步,何必再念念不忘,不放過自己呢?」
雪痕滿目的哀傷︰「十年前滅門那一夜,我因頭部遭到重創,記憶力明顯褪化,經過十年的遺忘,早已不記得蕭夜長的是何模樣……可是那天和你同坐湖邊,蕭夜的樣貌竟是如此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記憶中……」
君逐月坐到他身邊。「嗯?記起蕭夜的感覺是怎樣的?」
「在毒門的那三年里,我一直都有給他服用禁錮記憶的毒藥,而他也一直裝作失憶的模樣,就這樣,我們彼此欺騙了三年。最終在那個夜晚,所有的欺騙都被撕開,他狠狠地報復了,在我措手不及的時候。」
「那麼你恨他嗎?」
「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雪痕忽地大喊,雙拳攥得緊緊的。
「那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呢?」
「他不見了,他消失在了江湖中。後來我漸漸地不記得他的樣子,我怕了,就跑到這里來種了一湖的血色冰蓮,試圖找回自己的記憶……」
「因為血色冰蓮能夠誘發你心中的情,所以你覺得它們能夠幫你記起你所愛的人的模樣?」
「原來我也以為可以,可是這十年來,血色冰蓮蠱惑了每一個來這里的人,卻獨獨對我沒有作用。」說到這里,雪痕興奮地抓住君逐月的肩膀,雙眸燃起瘋狂的喜悅。「不過現在好了,你來了!有你在,我就可以想起蕭夜的樣子,就可以想起那些漸漸被我遺忘的事情……」
君逐月在心底哀嚎,他可沒打算一輩子留在這里啊!「阿狸,這是意外,與本王無關。也許……也許是血色冰蓮恰好在此時對你有了效果呢!也許是你恰好在這時掙月兌了記憶的禁錮呢!總之,本王不是神,你想起往事與本王沒有一點兒關系!」
呃,因為雪痕此人還會在後文扮演重要的角色,此處雖是露露臉兒,可是戲份還是有點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