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錦夜漸漸覺得視線模糊了起來,可仍是執著地盯著那兩道身影移動,看著他們與相熟的賓客打著招呼,看著他們手挽著手游走于眾人之間,那般熟稔,那般游刃有余。
她突然覺得即使自己呆在這樣陰暗的角落里默默盯著他們都不合適,她只是游離在他們之外的一個人,也許就是個陌生的人。
望了慕希晨的背影良久,咬了咬牙仍是收回不舍的視線,轉身便想離去。卻看見入口處有眾人簇擁著的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氣宇軒昂,儀表不凡。
慕希晨快步迎了上去,細看之下,兩人微笑時眉宇間依舊隱隱而出的戾氣竟如出一轍。
錦夜覺得有些眩。若是沒猜錯,那個人當是希晨的爸爸了吧。她知道希晨的父母早年便已經離婚,那日去到宋慧家里,他們閉口不提他的父親,但是早在十年前,她便知道,慕希晨有個了不起的爸爸,富可敵國,支手擎天。
若是如此,今天的揭幕儀式便不再單純了吧。早先便已經從方方面面傳出了中泰總裁與市長女兒之間的曖昧情愫,如今在這樣萬眾矚目的夜晚,兩個主角聯袂登場不算,連家長都撥冗前來。她自認沒有那樣強大的內心,既然如此,那她是不是該早早退場?免得等下看見了他與別人的溫柔甜蜜,你儂我儂,她會晃花了眼,刺痛了心,驚得花容失色地落下淚來。
若是讓他看見了。錦夜一驚,這樣想,若是讓他看見自己來了這里,讓他知道自己看見了這一切,然後又哭紅了眼,他會如何?
他會撇下那邊的嬌貴未婚妻,而如兩人獨處之時那般對她溫儂軟語,耐心哄她嗎?
她不敢再往下想,看著一對碧人在眾人掌聲之中將那大幕緩緩揭起。
一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圖紙經過了渲染後呈現在眾人的面前。
錦夜突然一下別過了眼去,不敢去看那場面,趁著場面一片嘩然時,她踉蹌著腳步而出,沒走幾步,卻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錦夜慌亂間致歉,「對不起。」而後便要側身離開。
「商小姐。」淡漠的聲音響起,錦夜這才下意識地收住腳步抬起眼來。
田健正站在面前,一臉沉穩,看不出情緒,「酒會剛開始,商小姐就要走嗎?」
錦夜望著他,一時語塞,想到那天在醫院里他對自己說的話,不禁深喘了口氣,站直了身子,「謝謝田學長。我就不留了。」說到這里,她抬起了眼來,微笑地望著他。
田健看著她臉上的微笑,一時有些錯愕,他沒料到她在看到了老大與何志婷成雙成對時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錦夜也沒料到自己還能笑得出來,心里慌得難受,眼底也脹澀得很,可她仍是告訴自己一定要笑著,「田學長,是你告訴我,要信他。」
短短一句話,她竟覺得說得艱難,停下來輕喘口氣又覺得胸口悶得慌。
「我信他。」她停頓了少頃復又抬頭,毫不猶豫道。「我會信他。但是信他不代表著就要無條件地承受他的一切。」
她的臉上仍是笑意,而眸光卻犀利了起來,田健一時有些恍惚,似乎又見到了十多年前那個將老大煩得生不如死的倔強小女孩。
「里面的一切,與我無關,是該由另一個女人與他一同分擔。不是我不願意,也不是他心意本就如此。這不過是他選擇的路。我信任他,所以我尊重他。所以,也請你,尊重我。當他必須要站在另一個女人的身邊微笑的時候,請讓我一個人躲得越遠越好。」
錦夜說完不再看他,抬腳便要離開,她的雙手緊拽著肩上的手包提帶,似乎那是她的支柱,身體的支柱,精神的支柱。
可田健再次開口喚住了她。錦夜有些無奈,她知道田健和陸敬軒對慕希晨的感情,就像是兄弟一般,但是她沒想到他會選在今天這樣的夜晚對自己發難。
此時,她只想逃開,到別處去,避開這時的一切聲響,這樣就可能假裝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你會受傷,他也一樣會受傷。你知道他的心意,只不過看著他逢場作戲便已經承受不起。那麼當初你又為了什麼要離開他。為了什麼要趕他走?你想過當年他的感受沒有?」田健仍站在那兒,只是目光望過來,像兩把利箭,穿透了錦夜的背。
她全身一凜,本就凝滯的呼吸越發沉悶。
十年前的那些日子,似乎是他們之間永遠跨不過去的坎。
她略一遲疑時,身畔突然有道嗓音響起,「田學長果然是氣量非凡。堂堂男子,心不懷家國天下,就為了十年前的小事糾糾纏纏。」
兩人側目望去,竟見文靜疾步走來。
錦夜像是此時才反應過來,今天的揭幕儀式本就是在文靜他們酒店舉行的。
這麼一想,心中又是一涼,前些天,慕希晨與何志婷並雙家父親見面吃飯,便在此處,今次,他和何志婷出雙入對又在此時。他早便知道文靜在這兒工作,竟如此不避嫌,是因為他知她信他,所以便放縱了嗎?
正想著,文靜走了過來,一把挽住錦夜的胳膊,已經褪了制服,換上了便裝。
「你下班了?」錦夜上下打量她。
文靜點頭,再看向田健,「田學長是想為慕希晨出頭?他們當事人都不在乎的小事,你又何必耿耿于懷?」
田健望著文靜的模樣,像是豎起了毛的老母雞一般護著自己家的小仔子,錦夜被她攬在身邊。原來自己與老大也是這樣?在一起久了,便下意識想護著他,覺得他受了委屈,便想替他討回公道來。
文靜狠狠剜他一眼,道,「錦夜,我們走。別理他。」
她攬著錦夜的肩走了幾步,商錦夜卻又收住了腳步,猛回過臉去望向了田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