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春秋 第二十四章 之子于歸(九)

作者 ︰ 晁衍

寒室,是莒國王宮用來關押犯了罪的後妃的地方。顧名思義,這是一個極其陰冷的地方,即使是三伏天,這里依舊是徹骨的冷。而如今,秋已過大半,寒室早已冷如冰窟。內侍打開鐵門,無情的將季子期扔進去,然後鎖上門離去。

季子期仔細打量著這方寸之地,四壁空空,除了掛帳幔的柱子和睡覺用的床榻,再無其他。然而比起寒室的淒冷,她的心更寒。她傾其所有來愛的男人居然懷疑她的忠誠,她在莒國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竟然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冤枉、被關押而無動于衷。世界上還有比這更難過的事情嗎?想到此處,她忍了很久的眼淚終于止不住的往下流。

饑餓和寒冷陣陣襲來,她蜷縮著靠在床邊,等待奇跡出現。

不知過了多久,門突然打開,從外面透出一道亮光,刺得子期眼疼。子期用手半遮雙眼,緩緩的站起來,她看到的卻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人——惜玉。

旁邊的如玉拽著惜玉,不敢正視子期。季子期恨不得沖上去把她們撕成碎片,但她最終只是麻木的看著她們,沒有絲毫的表情。

惜玉原本想著子期要大鬧一場,她也好借機出出這口惡氣,怎奈季子期的反應讓她吃了個軟釘子。于是她故意挑釁道︰「怎麼樣,我的君夫人,在這里還習慣麼?」

子期沒有理他,語帶憤怒的質問如玉︰「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玉自知理虧,躲在惜玉身後不敢應答。

「這還用問嗎?我才是她的親姐姐,她自然是向著我的。怎麼?你不會相信她是真心待你的吧?」惜玉嘲笑道。

「對不起。」如玉怯懦的說道。

子期心如刀割,她可以接受惜玉一直以來對她毫不掩飾的恨意,但卻無法接受偽裝的善良和友好。

她咬著牙說︰「你們都給我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們!」

「喲,脾氣倒還挺大的」,惜玉不依不饒,「都快要死的人了,還敢如此囂張!」

「使者尚未回國,你們怎麼知道我必死無疑?」子期明知她不會空口妄言,卻也硬著頭皮喝道。

「哈哈……」惜玉掩嘴笑得花枝亂顫,「那就讓我們仔細瞧著,看君夫人如何能化險為夷。」

「我們走!」她轉身對如玉說。

如玉緊跟在惜玉身後,不時回過頭來滿懷歉意的看看子期,子期別過臉去,故意裝作看不見。

惜玉走後不久,門外傳來一陣嘈雜之聲。

「去去去,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各位大哥行行好,我是來給君夫人送吃的的,她已經一天滴水未進了。」

子期听出來是莫兒的聲音。

一陣窸窸窣窣的推攘之後,門打開了,莫兒提著一個竹籃走進來︰「小主,餓了一天了,吃點東西吧。」

子期詫異的看著莫兒︰「他們怎麼會讓你進來的?」

莫兒將尚有余溫的饃遞給子期︰「小主自然不知道其中的道道——多給幾個刀幣,他們自然就放行了,誰會跟錢過不去?」

子期搖搖頭︰「我吃不下去。」

「小主不要擔心,等君上查明真相自會放小主出去了。如今先將就些,別把身子餓壞了。」莫兒極力寬慰道。

子期苦笑道︰「你不用安慰我,現如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證明自己。君上,君上又如何能相信我的清白?」

「快點啊,時辰到了!」門外的徒吏催道。

「小主,萬萬要照顧好自己,莫兒明日再來看您。」莫兒依依不舍的別了子期。

子期忍住眼淚,一點一點的咀著有些發硬的饃。透過高牆上一個斗大的窗囿,她看到偶爾飛過的小鳥,心中不禁感慨,什麼時候開始,看一眼窗外的世界于她來講居然變成了一種奢望?

過後的幾日,除了莫兒每日來送飯之外,再無其他人進入寒室。一夜夢里,她夢見密州含笑到來,告訴她一切都是誤會,告訴她會陪她到天荒地老。醒來之時,淚水早已浸濕衣襟,周遭空無一人,只有徹骨的寒冷。那一刻,她對密州,居然有了隱隱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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