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惜玉陰魂不散的尖利嗓音,季子期不由得加快步伐。但後山她也僅僅來過一次,地勢一點都不熟悉,要在惜玉趕來之前找到那個隱秘出口談何容易?她幾乎是慌不擇路的一路狂奔,全然不顧四周的荊棘劃破了她的手臂和臉龐。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她站到一個分岔路口,兩條岔路幾乎一模一樣,讓季子期無從選擇。馬蹄聲越來越近了,季子期心中默念︰如果這次難逃一死,便也是天意,怨不得別人。她把心一橫,踏上了右邊的岔路。
然而,岔路越走越狹小,越走越荒涼,四周只能听見她自己沉重的踹息聲以及遠處追兵的聲音。現在往回走時間肯定來不及了,季子期只得悶頭一股腦向前沖。恍惚間,她似乎真的听到了大海的呼嘯聲。她心中狂喜,一路飛奔,海浪聲越來越近……當她跑到路之盡頭,她確實看到了一望無涯的黑色大海,黎明的曙光正鋪在遠處的海面上,然而這一切都不屬于季子期——那片海與她在的山頭隔了半個山隘,正是剛才的左岔路所到達的地方。季子期站的地方,往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季子期探頭往下一看,頭跟著眩暈了一下,朦朧的霧氣籠罩著整個深谷,看不清到底有多深。她不小心將腳下的一塊石頭踢落,沒有听到一點回音。照此看來,人若跌落,必定粉身碎骨。季子期回頭,追兵已至。她苦笑,老天,終于沒有選擇給她一條活路。
還是那些賤主子,還是那些狗奴才,一個個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馬都累得「嘶嘶」的吐著熱氣。
惜玉漲紅著臉怒道︰「你真是個不省心的東西,害我都不能睡個安穩覺!我還沒有折磨夠你,你就想跑?!」
而季子期卻平靜了,她露出世上最美的微笑,那樣的笑,讓對面的眾人看了不禁生起一股涼意。「可惜,我很抱歉,再也不能讓你享受到折磨我的樂趣了。」
「你想干什麼?」見季子期一步一步往後退,惜玉害怕起來,私訊子期,密州是毫不知情的,若季子期出了意外,她該如何向密州交代?
季子期感到腳已經靠近懸崖的邊緣,她藐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似乎要一一記住他們的容貌。那淒厲的眼神,任誰看了都不由得把頭低下,不敢和她對視。季子期淒然一笑,仰天長嘆道︰「上天,請幫我記住今天這里的每一個人,我要他們比我死得慘上百倍!」她盯著眾人,發出她人生最後的詛咒︰「就算今天我死了,總有一天,我也會找人回來向你們索命的!」
說完,她張開雙臂,像飛翔的雲雀一般,慢慢的沉入深谷。
再見,那些恨我的人,今日終于如你們所願;等著我,我愛的人,父親,子聿,還有莫兒,我們馬上就可以再見面了……
「不!」如玉尖叫道。
南宮復一個飛身上去,只扯下子期裙裾上一縷粉色輕紗。
在場的人,仿佛真受了詛咒一般一動不動。
如玉慌張的問︰「密州哥哥明日齋戒結束,若問起季子期怎麼辦?」
惜玉低頭略微思索後對眾人吩咐道︰「若君上問起君夫人,就說她畏罪潛逃,慌不擇路,不幸跌入懸崖。」
「我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密州暴怒。他這幾日不見外人,除了齋戒,另外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見季子期。然而閉門數天,他想了很久,心中還是放不下她,他不信她真的會和外人勾結謀害自己。于是他今日上朝之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差人召喚子期,但是沒想到卻得到這樣的消息。畏罪潛逃?季子期,這是你會干出來的事情?你不是口口聲聲讓我還你清白嗎?密州一手擰住案角,眉頭深鎖,季子期,我還沒有听你解釋!你不可以就這麼死了!
「回君上,後山懸崖高數仞,而且異常陡峭,小的們根本下不去。從懸崖上跌落的人更是不可能全身而還……」侍衛將頭深埋在地上,唯唯諾諾道。
「我不要听你們的廢話!」密州打斷他,用力扯下手下案幾上的綢布,案上的茶具應聲碎了一地,「若尋不到,提頭來見!還不快去!」
侍衛見此情狀,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誰能告訴我,我齋戒的這幾日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惜玉兩姊妹聞言,忙向一旁的麗姬求救。麗姬清清嗓音道︰「能發生什麼事情,我只是將她關進寒室,吃住都安排得好好的。是她自己心中有鬼,怕真相敗露就逃走了……」
「好了,我不想听。」密州打斷她,「等有她的消息再說。」
今天的事情,似乎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不能想象甚至不敢想象這宮中沒有季子期的日子該怎樣繼續。有那麼一刻,他竟然告訴自己,就算她不愛自己也沒關系,只要她好好的在他身邊就行了。他緊緊握住子期早前送給他的香囊,祈求她能夠安然無恙的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