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王朝,京都。
本就熱鬧的夜市,此刻更是熱鬧非凡,只因迎來了全家團聚的中秋。
大紅的燈籠掛滿了每家每戶的門口。
唯獨,相府里卻是一片冷清。
看著這個熟悉但是卻又極度陌生的府邸,北羽墨不知為何,他居然害怕回來。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進了早已人去樓空的小院里,看著院中舒適的躺椅,看著精致的小石桌,看著郁郁蔥蔥的竹從。
眼前已經出現了那酣睡榻上,坐在桌邊,卻又閑步于院中的白色小身影。
恍然間,推開了精致的雕花木門,看著里邊簡單卻雅致的一桌一椅,看著那熟悉卻又陌生的一切,北羽墨突然間意識到,這些物件根本就不是他所熟悉的。
當他一一走近,當他一一看過,當他一一回想的時候,才發現,這屋里他進來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別提他何曾認真的關注過。
他居然如此忽視她嗎?
「玄心慈的靈堂可有設置?」心頭猛的一震,轉頭問起。
難道連這些都沒做嗎?
「沒。」身為暗衛的夜影冷冷的答道。
「那這院子……」如醍醐灌頂,如夢初醒,北羽墨隨即環視一圈追問。
身後再無應答,可是北羽墨卻已經明了,他給了她世人皆知的寵愛,卻忘了給心。
「墨……」幽怨的呼喚從門外傳來,一襲黑色連帽披風,一張刻骨銘心的容顏,出現在了北羽墨的面前。
「臣參見太後娘娘。」習慣性的,北羽墨就要下跪參拜,卻被一雙柔荑緊緊拉住了。
「墨,都兩個月了,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放棄了高高在上的尊崇,此刻的太後就只是一個期待人原諒的女子。
「太後娘娘言重了,臣怎敢生娘娘的氣,臣也不知為何要生娘娘的氣。」北羽墨的態度恭敬有加,說話間還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那為何多次傳召你都未進宮見我?這不是生我的氣,那是為何?」幾乎是貪婪的看著眼前這許久不見的容顏,多日未見,才發覺相思入骨。
「臣只是身體有些不便,不宜覲見,天色已晚,太後娘娘該回去了。」看著眼前的容顏,北羽墨居然能夠冷靜的下了逐客令,這是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事情,更別提一臉震驚,雙眼蒙霧的太後娘娘。
「臣送娘娘回宮。」不忍去看那泫然欲泣的倨傲神情,北羽墨最終還是心軟了。
「你是在擔心雪兒嗎?」思來想去,太後娘娘想不出是什麼原因讓北羽墨變得如此的冷情。
即便世人都道丞相北羽墨無心無情,可是只有她知道,他的深情不亞于任何人。
可是,這一切都隨著那個叫北羽雪的丫頭的出現,慢慢的改變了。
他的目光里不在只專注于自己,他的微笑不在只屬于自己。
連帶的他的心,也不在專屬于自己。
而當那丫頭消失了,當一切恢復當初,她以為一切都會回到從前。
可是,卻不想,從北羽雪消失後,北羽墨就再也沒到過祥曦宮,就算她親自下了口諭,傳召他入宮,都未曾請動他。
就連今晚這皇帝設宴傳召,他也借病推辭了。
她這才不顧一切的出宮來找他,他這麼一直避而不見,總不是辦法。
「臣不應該擔心嗎?」冷冷反問,噎得太後當場就說不出話來。
「以後太後娘娘不要輕易出宮,更不要隨意踏進相府,人多眼雜,對太後娘娘的聲譽不好。」一路相送,北羽墨親自掀開車簾的時候,說了這麼一句話。
「回宮。」所有的思念,委屈,憤怒,不甘全都堵在心里,只化為一道生硬的諭旨。
目送馬車絕塵而去,北羽墨呆呆的站了一會,卻發現不想回府,卻又無處可去,隨意的散漫在街頭。
不知不覺間,居然來到了之前北羽雪暫住的小房子前。
隨手一推,門居然打開了,小小的院落,一眼就能掃完的一切,簡陋卻又覺得那麼的熟悉。
只因為那一桌一椅和相府里的一模一樣,簡單。
看看桌上擺放的杯具,三個茶杯,普通的瓷器,早已落上了一層灰塵。
在看看那擺放在一旁的碗筷,三份。
這算什麼?
一坐到了灰塵滿布的椅子上,同樣是三把。
拿起一個茶杯,眼前似乎已經浮現了他們父子三人一同品茗的溫馨場景。
她們有等他吧?
可是,他知道他們在這里,卻從未找過他們。
抬頭就能看到懸于上空的圓月,頭一次感到中秋居然是這麼的孤寂。
「夜影,找到他們,只要有了蹤跡,不要驚動他們,直接稟報于我。」他們是家人,他們不應該天涯分隔。
而距離不遠,卻有甚遠的星月國里,花滿月正和蘇沐轉出轉進的忙活著。
就連腿腳不便的花滿樓也在一旁觀望著。
「我們終于有家了,哈哈。」忙得一頭汗水的花滿月伸手捏了捏花滿樓那同樣笑的傻兮兮的小臉頰,打量著這皇帝所賜的相府。
「我們是不是該買幾個僕人?」雖然親手拾掇很有成就感,但是看了看這偌大的相府,蘇沐還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覺。
「是得有幾個僕人,要不以後做什麼也不大方便。」完全贊同,但是一想到荷包羞澀,花滿月就無言。
「看看還缺什麼,本宮馬上讓人去置辦?」听說他們搬家的太子歐陽宮澈趕來慶賀,卻不想只看到父子三人,沒有看到多余的任何人。
「參見太子殿下。」聞言,花滿月的臉上笑的可歡了,真是想什麼有什麼啊。
「大人免禮,月兒,公子免禮。」歐陽宮澈看著花滿月那明顯的一臉算計的小臉蛋,不由失笑。
「多謝太子殿下,老臣不差什麼了。」卻不想,沒等花滿月開口,蘇沐已經一口回絕了。
花滿月那個懊惱啊,她總算見識到這丞相義父的固執和死板了。
「不知月兒和公子可有差什麼?」歐陽宮澈好似對蘇沐的態度見慣不怪了,轉頭問道,促狹的眼神告訴花滿月,他正給她機會壓榨他呢。
「多謝太子殿下,臣女(子)不差。」看著一旁正警告的盯著自己的蘇沐,花滿月狀似無奈的答道。
其實,也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一旦他們從太子這里得到了什麼,那麼將來,必然會還回去,就只怕得的是芝麻,還的卻是西瓜。
蘇沐不是笨蛋,她花滿月也不是笨蛋。
「請太子殿下恕罪,這相府還沒收拾妥當,失禮之處還請太子殿下海涵。」蘇沐這一拱手,婉轉的下了逐客令。
「大人無需多禮,本宮得知相爺今日搬家,才趕來慶賀,卻也深知大人不喜那些無用之物,本宮也就只有空著雙手來了,看看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本宮也好搭一把手。」卻不想,這歐陽宮澈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堂堂的太子被臣子下了逐客令,居然還能和顏悅色的留下來幫忙,這分度量,和他那皇帝老子有得比。
「老臣惶恐,老臣怎敢有勞太子殿下。」蘇沐眼看就要跪地謝恩了,歐陽宮澈這才無奈的告辭離開。
想要 過蘇沐,就是當今天子也沒轍,更何況是他這個太子。
他們父子的第一個中秋就在疲憊和興奮中度過了,就連一頓好飯都沒能探上,只因為一切都得自己動手,累的快直不起腰來的花滿月只想倒頭就睡,可是看著身邊的一老一小,咬咬牙,只能無奈的堅持的弄了一頓面條出來。
「將就吧,能吃面就知足吧。」不去看幽怨的看著自己的一老一小,花滿月稀里嘩啦吸進一碗面,就直奔床榻去了。
「要是有人敢浪費,明兒的飯就省了。」就那麼看著一碗面要泡糊了,走出幾步的花滿月一句話,立即讓蘇沐拿起了筷子,硬著頭皮的苦吃。
一旁的花滿樓則是乖巧的吃完面條,在一旁等著蘇沐。
「你姐一直那麼摳門嗎?」直到看不到人了,也听不到腳步聲了,蘇沐才悄悄的問一旁的花滿樓。
「我們沒錢,姐姐的身上沒有銀子。」這是實話,從見到花滿月的那一刻,好似就沒有見過她帶過銀子,不管是在那個丞相府還是那小屋里。
「真是苦了你們了。」想到初見他們時的那乞丐樣,蘇沐不在有怨言了。
「不苦,姐姐很好。」笑著搖了搖頭,花滿樓的眼里盡是滿足。
「既然回家了,以後就得有固定的作息安排,我會布置作業,也會定時給你醫治,生活會很苦,也會很忙,可想好了?」蘇沐看著眼前的男孩,只希望他能放下心中的一切,真正的融入這樣的生活里,他會有不凡的未來。
這不止是對自己的自信,更是對花滿樓的肯定。
「義父放心吧,不管做什麼,樓兒絕不會有一句不。」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若是他連這點苦都吃不了,又談何成長壯大,更談何保護花滿月。
最起碼,他要能夠站起來,能夠保護自己。
接下來的生活,平淡卻也開始忙碌。
隨著蘇沐的再度入朝,蘇沐留在家里的時間也減少了大半,一旦回來,就是檢查花滿樓的課業,提及花滿月,就被拒絕了,只因她說自己已經很忙了,沒空學,等想學了,自然會請教他的。
當然這是一部分原因,卻也是推月兌之詞,蘇沐自知她學識不菲,卻也沒有勉強于她,由著她的性子。
只不過,看她雖然忙碌,神情卻逐漸開朗,蘇沐的擔心也慢慢的減輕了。
「月兒,這是這個月的俸祿,你收著。」緊巴巴的過了一陣,終于迎來了蘇沐發放俸祿的時間了,當花滿月捧著那沉甸甸的銀子的時候,高興的快跳起來了。
原來,賺錢,特別是在古代賺錢,這麼的不容易。
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特別是想靠自己的一人之力,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不過她還是計劃著弄點營生,慢慢來,由小變大,她相信自己總能成功的。
只不過需要的時間長些罷了。
先用錢買到了為花滿樓治療所需的藥材,頓時飽飽的錢袋就剩下了少的可憐的碎銀,想到又要一個月不佔葷腥的生活,花滿月的臉上可是沒有喜色了。
這堂堂的相府,怎麼過的那麼憋屈。
抬頭,順莊賭坊,四個大字出現在眼前。
眼珠一轉,靈機一動。
不一會,一個臉黑黑的小公子就鑽進了賭坊,這看看,那看看,不下注,只看著別人在哪兒玩。
看了一會之後,怯生生的跟著壓住的人下注,不多,卻幸運的是,每次都壓在贏得哪一方。
不一會,原本癟了的錢袋就裝的鼓鼓的了,看著還沒引起注意之前,腳底抹油溜了。
這也算是窮則通變吧,要是每一次都弄這麼點,算算這京都里的賭坊,她很快就有本錢了。
等回家的時候,花滿月的手中還提著一小塊肉。
誰能想,堂堂的丞相大人家里居然如此的潦倒。
自此,丞相府里的日子也悄然的過上了豐衣足食的境地。
幸而蘇沐本就對錢文看得不是很重,當然對于家庭的開支也沒多少概念,這樣的生活,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而星月京都里,各大賭坊之間卻也流傳開了關于一個黑面小公子的消息。
在各大賭坊都倍加關注的時候,這公子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只不過,一個成衣店卻在街面上重新開業了。
「素衣閣」三個字,一塊招牌,再無其他。
一眼看去就和尋常的成衣店沒什麼兩樣。
可是,只有門里忙活了一段時間的繡娘們,正神情忐忑的看著門口,期待著會有顧客上門。
「干活吧,要來的總會來的。」雖然自己也很忐忑,但是負責成衣店的顧大嫂卻還是牢牢記著小姐的吩咐,不驕不躁,慢慢的等吧。
畢竟,他們之前可是送了不少款式新穎的衣服出去。
就算擔心死,也不能流露出來。
一連幾日,這成衣店的門口沒有一個人進出,除了店里的繡娘,認認真真的剪裁著衣服,就無其他。
原本忐忑的心也慢慢定了下來,反正最壞也不過如此了,還不如定下心來好好做衣服。
卻不曾想,就因為這分淡定和豁達,終于引來了客人。
「這衣服是你們做的吧?」來者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婆子之類的,手里拿著的正是之前免費送出的衣裙。
「正是,不知夫人有何吩咐?」顧大嫂不卑不亢的應對,好似來者並非他們店里迎接的第一個客人。
「我們尚書府小姐對你們這做的衣服很是喜歡,讓婆子來請裁縫到府上給我家小姐多做幾套衣服,不知店家什麼時候方便?」來者也是個有眼見的,看著顧大嫂這應對態度,態度也謙和了很多。
「真是抱歉,能否請夫人留下住址,一會師傅回來了,我馬上讓他們上府上為小姐量體裁衣,可好?」顧大嫂依舊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不過話語中的恭敬之意還是恰當的顯露了出來。
「那老婆子就不耽擱了,這就回去稟了夫人小姐,在府上等著師傅的到來,只要這手藝好,你們放心,我們家夫人小姐不會少了賞的。」婆子雖然沒有馬上請到人,但是卻也心滿意足的走了。
「夫人慢走。」剛送走婆子,顧大嫂剛要卸下淡定的偽裝,大口吸氣,門口已經又出現了幾個人,有婆子,有丫鬟,反正是為了進這店門,差點沒起沖突。
到了這個時候,顧大嫂反而鎮定了,因為她清楚的意識到,這就是所謂的商機,所謂的生意。
這素衣閣很快就會紅遍整個京都了。
頓時從素衣閣做衣也成為了京都夫人小姐們競相攀比的榮耀。
那門頁沒變,那店面沒變,可是進出的人卻明顯的有了質的飛躍。
從原來的丫鬟婆子,到後來的小姐夫人親自登門,看看都讓人羨慕。
難能可貴的是,這素衣閣卻沒有趁機壟斷,反而大方謙和的找到生意慘淡的同行,商討合作之事。
這樣一來,不但素衣閣有了生意,就是同行也有了利潤。
算來,能把生意做大,卻又不得罪同行的,這素衣閣也算少見了。
顧大嫂手下的繡娘,由原先的三五個逐漸壯大到了幾十個。
店家的風範也越來越成熟了。
相應的,相府里的人氣也逐漸旺了起來。
府內外有了門丁,廚房有了廚娘,後院有了專門打掃服侍的丫鬟,甚至還有了巡府的侍衛。
就連他們身上的衣服都變得更新更貼身了。
唯一不變的還是,每個月的俸祿,蘇沐總會原數不動的交到花滿月手里。
這府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這相府里是小姐當家。
看著這小姐,自然就會有種敬畏的感覺,慢慢的時間長了就成了習慣。
而這小姐,不嚴厲,更不像一般小姐那樣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只是看她那不溫不火的樣子,總有讓人無所遁形的感覺。
故而,這院里的人,敬畏這小姐可不止因為她的手上握有他們生計的大權,更重要的是,他們真的打心眼里覺得敬畏。
可是,這平靜祥和的日子沒過多久,就被打破了,而他們也終于見識到了什麼叫雷厲風行,什麼叫冷酷狠絕。
一個晚上,一個自稱是星月王朝官員的男子在蘇沐外出的時候,進入了丞相府。
花滿樓以公子的身份接見了,卻不想,來人突然凶相畢露,居然從袖子中抽出一把尖刀直接架在了花滿樓的脖子上,嚷嚷著要見蘇沐。
聞訊趕來的花滿月看著一臉無畏,但是卻雙手緊握成拳放于身側的花滿樓,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但是當她看著一臉灰敗氣息的男子,看著他那失了心智的雙眸,特別是因為他的手顫,花滿樓白女敕的脖子上頓時出了一條血痕,她骨子里深埋的嗜血因子在這一刻又冒了出來。
「關門。」沒有驚慌,沒有求助,冷冷的一個命令,讓府里的所有人頓時冷靜了下來。
「你想干什麼?你要是敢輕舉妄動,我就宰了他。」當听到砰的一聲,大門緊閉的時候,男子強作鎮定的嚷嚷威脅。
看著花滿月的眼神里也並沒有忌憚,有的反而是不屑一顧。
「你怕死嗎?」卻不想花滿月根本不理他,只是看向正被他用刀挾持的花滿樓。
「我相信姐姐會為我報仇的。」一句話,花滿樓已經知道了花滿月的意圖。
「要動手就快點,你殺了他,我才好為我弟弟報仇雪恨,我殺了你,才不算罔顧法令。」一句話,不止讓男子愣了,就是在場的人也愣了。
「你……你不是人……」憋了半天,看著花滿月對手中的人質無動于衷,明顯有著不耐的神情,男子受不了了,直接指向花滿月,卻忘了,他是用拿著刀的手指的。
也就在刀子離開花滿樓脖子的同時,花滿樓已經滑動輪椅,迅速的退開了。
而一旁早已等候多時的家丁也一擁而上,把男子制服了。
「給他留口氣,讓他爬著出去。」一句話,花滿月已經推著花滿樓回後院了,前廳里,一干人等,思量再三,算是理解了小姐的意思。
啊……啊……啊……
接下來,隨著棍棒交加,慘烈的叫聲不絕于耳,就連相府外都是聞者心驚。
在看看緊閉的大門,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不知這相府里發生了什麼?
這是府里的家丁侍衛們第一次收拾殘局,卻也是最為慘烈的一次。
只因為他們的不夠專業熟練,所以,本該一次就能達到的效果,他們卻偏要多那麼幾下,直至全身上下,沒有一個能見人的地方。
最後,男子真的是爬著出了相府,只因為那里邊,他再也不敢呆了。
每一下,都讓他痛徹心扉,卻又上不到肺腑要害。
直打的他連哀嚎的力氣都沒了,直到他想求死的氣力都喪失了。
他只想出去,遠離這個堪比地獄的地方。
相府千金打死人了的消息幾乎是立刻就傳進了宮里,正和皇帝商議國事的蘇沐聞訊心驚。
匆匆請辭就奔回了相府,看到的就是一個慢慢蠕動的人體。
看看那面無全非,但是卻眼神恐懼的「物體」,蘇沐的心顫了一下。
「來人,把人送到醫館去。」先不問緣由,蘇沐看到的是人命,他怎能看著一條人命在自己的府上喪失。
「請小姐出來。」怒目圓瞪的坐在主位上,嚴正以待。
聞訊前來的花滿月,自然知道必是和那男子有關,但是想到那人居然敢入府挾持,這等膽大妄為之徒,若不嚴懲,必會留下後患,這相府也就成了他們可以任意進出的地方了。
「跪下。」當花滿月從容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蘇沐怒喝一聲。
「不知女兒做錯了什麼,義父如此生氣,義父若要女兒跪,女兒絕無怨言,只是女兒想知道,女兒錯在何處?」依言跪下,可是雙眸卻直視蘇沐。
「小小年紀,怎能如此……凶殘,你可知,那人此生將生不如死,一生不能自理。」看著眼前跪著的花滿月,蘇沐盛怒的語氣都不由收斂,只是想到皇上之前所提及,不得不搬起臉孔,繼續嚴厲。
「他傷了樓兒。」一句話,成功的把蘇沐所有的怒氣給覆滅了,可是看著眼前這個戾氣盡顯的女孩,蘇沐的心里又是一陣嘆息。
「這次念在你是初犯,並情有可原,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從此刻起,你就住到後院佛堂里去吧,平日里多讀讀佛經,好好自我反省,那天知道錯了,那天在出來。」這一處罰一出,明里暗里關注著的家丁僕人們可就呆不住了。
「老爺開恩呢……」
「老爺開恩那……」
「老爺開恩,都是那個人挾持了少爺,還傷了少爺,小姐才生氣的。」
「是啊,老爺,小姐是為了保護少爺才這樣的。」
……
一瞬間,所有的家丁,僕人,侍衛,都跪在了蘇沐跟前,就只為小姐求情。
「夠了,誰要再敢求情,我就讓她一輩子都禁足在佛堂里,不許出門半步。」一板臉,一瞪眼,一拂袖,轉身而去。
徒留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
「以後好好服侍老爺和公子,小姐我是進了佛堂,可並不表示我管不了事,以後這家就交給公子打理,要是有人膽敢玩忽職守,奴大欺主,今日那人就是下場。」起身,冷冷的話語丟下,直接往後院走去。
這死老頭,關心人也不是這麼關心的。
這偌大的相府,什麼都有了,就是沒有佛堂,這讓她去哪兒。
看了看,索性進書房吧。
「姐姐……」花滿樓已經追來了,一臉擔憂的看著她,脖子上包扎的布條還真是礙眼。
「別擔心,以後這家就交給你了,要是有什麼不懂的,盡管來找我就是,還有記得讓人趕緊弄一尊菩薩像,還有義母的牌位,既然要罰,就罰真點。」以後就算是有誰誠心拿這事開罪于義父,義父也能給答復啊。
「姐姐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讓姐姐失望的。」花滿樓沒有推辭,卻也用心記下了花滿月交代的事情,似乎也明白了其中深意。
「我就知道樓兒聰明。」一扭頭,花滿月就進了書房。
現在好了,名正言順的把管理相府事務的擔子交道花滿樓肩上了,她也得想想她還能做什麼?
還有就是,這相府好似也不是那麼安全。
居然坐在家里也挨刀,怎麼著也得有幾個高手。
既然要弄,又有時間,經濟上也有一定基礎,她何不放手試試。
主意打定,一頭扎進書房里的小床上,蒙頭大睡,她總算是暫時的無事一身輕了。
「門主,鷹門總共一千三百號人,還等門主指示。」就在睡意朦朧間,耳邊已經傳來了陰陰的聲音,而這讓花滿月嚇得猛的坐起身來,卻因為初醒的低血糖,只感到後腦一陣刺痛,眼前一黑,狠狠的就栽在了床上。
「門主。」這下,可是嚇到了來請命的冽,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閉嘴。」殘留的意識,讓花滿月閉著眼怒斥。
這鬼毛病總會在她漸漸都快忘了有這麼一個毛病的時候,又要狠狠的敲她的警鐘,讓她想到這讓人郁悶的事實。
「一千三百號人,都在哪兒呢?」直到那後腦抽搐的痛感漸漸散去,花滿月這才緩緩的起身。
這下,她是不想做淑女也得做了。
「這次只有門主的十八親信跟著,其余的都還在風月王朝。」冽看著重新坐起的花滿月,擔憂之情這才散去。
要是這門主在一命嗚呼,那這鷹門就毀了。
「門里可有資產?」花滿月想到的第一個方案就是解散鷹門,或者讓他們另外擇賢認主。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磨礪,她越來越明白,生存的艱難並不只存在于現代。
她掌控不了那麼多人的命運,當然,她也不想掌控。
雖然有了他們的存在,她會過得很踏實,但是隨即想到,有得必有失,她覺得現在的一切都很好,她不想改變,也不想失去什麼。
「屬下不知,只要門主回去一查就知。」冽的答案並沒有讓花滿月多失望,只不過想到要回到風月,那個她不想涉足的地方,她就放棄了。
「你叫什麼名字?」終于,花滿月感到頭腦清醒,眼前清晰,這才下了床,問道。
「冽。」看著眼前這個明顯變得更有人氣的女孩,冽不禁擔憂,她是否會接管鷹門。
「現在鷹門里,除了老家伙以外,可有誰是讓人信服的?」一听這話,就知道這新門主想要甩包袱了。
「請門主三思,鷹門里的人大都是孤兒,是老門主仁慈留下的,一旦鷹門解散,勢必無家可歸,後果難測,還請門主三思。」沒有作答,冽卻直接跪倒了花滿月的跟前。
雖然鷹門並非慈善堂,但是卻也為他們提供了一個落腳的地方,一個讓他們無處可去的時候,一個能夠歸依的地方。
「起來吧,以後你們就留在相府吧,這相府的安全就交給你們了,讓人把關于鷹門的所有資產明細報來給我,還有就是門里的人員情況,盡快給我一個概況。」既然如此,花滿月也索性收起隨性的心,她就暫時管著吧。
等時機成熟了,在月兌手也來得及。
孤兒,想想,自己何嘗不是。
無家可歸的痛和苦不止在身體上,最深的還是在心里。
隨時都有種會被人拋棄遺忘的不安感,那種因為幸福而感傷,得到而害怕的心里,她已經受夠了。
「謝門主。」雖然不知道花滿月為何突然間改變了主意,但是只要她以門主的身份下令,那麼他們就又找到了主子,又有了向心力。
「以後叫我小姐吧。」伸了個懶腰,好好的看向這個叫冽的男人。
不算俊逸的臉龐,卻因那份嚴肅和認真,多了幾分魅力。
「對了,門里有女子嗎?」如果找幾個武功不錯的女子在身邊,以後做什麼也方便些,安全上也會好很多。
「有,不知小姐有何吩咐?」冽的思維有些跟不上。
「找幾個過來服侍我吧。」說這話,可真不客氣。
不過,花滿月也相信,這才是冽他們所需要的。
她只要需要他們,他們就不會害怕被拋棄。
「小姐放心,屬下一會就傳書回去。」總算明白了怎麼回事,冽趕緊答復。
「冽,他呢?」話題一轉,花滿月還是提及這事。
「屬下已經遵照老門主的吩咐,秘密火化了,骨灰也沒收,任由風吹走了。」冽想到那鐵骨錚錚一輩子的老門主,最後卻也灰飛煙滅,心中不由一陣愴然。
「這也好,省得看著心煩。」依舊是那嗆人的口吻,可是冽卻隱忍的笑了。
只因為,這小姐真的很別扭。
明明關心老門主,偏偏還一副恨的咬牙的模樣。
其實小姐就是一個面冷心熱的主,老門主就是那準了這個,才會那麼篤定的。
當然,他也賭對了。
「好了,出去吧。」看了看一屋子的書,就當是給自己充電吧。
沒事可做的滋味,怎麼比忙著還不舒服。
就在花滿月因這突然的清閑而百無聊賴的時候,相府前院里,可就截然不同了。
坐在輪椅上的花滿樓,一張粉女敕的小臉無比的冷峻,冷冷的看著請命而入的一行衙役。
「大人這是何意?若要搜查相府,也得父親大人在府上的時候吧?難道大人是看準了府里就只有手無縛雞之力的我姐弟二人在府中,特意前來的?」一開口,就讓奉命搜查相府的官員臉色變了又變。
這話里話外不就表明,他們欺人嗎?
可是,這確實是事實,若是丞相大人在的話,又有誰敢這麼大膽的闖進相府啊。
「還請公子海涵,卑職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之處,請恕罪。」奉命前來的京都府衙總捕頭蔡國棟話畢,手一揮,挎著腰刀的差吏們就要往後院而去。
「站住,既然大人是奉命搜查相府,大人可有公家文書?若是大人能出示公文,那麼小可也絕不會阻攔大人,如若出示不了,那麼就恕本公子不能從命了,這相府可不是任人進出的府衙,若有誰敢擅自妄動,那麼本公子就是拼了這條殘命,也絕不容許任何人當著本公子的面,擅闖相府,有辱父親威名,有負家姐交托。」細瘦的手臂一抬,相府里的家丁侍衛,頓時全民皆兵,形成了和差吏對峙的隊伍。
一行人,看著眼前這強硬的態勢,頓時感到棘手,這右相蘇木大人是舉世聞名的清廉簡樸,雖然听說這相府里也加了僕人,卻從未想過會有如此氣勢。
更沒有想到,這素來被傳言總被護在相爺和相府小姐身後的公子,也如此的強硬難纏。
「請大人出示公文。」冷冷的盯著尷尬的官差,花滿樓素來總是以無辜乖巧示人的眸子里盡是寒冰和魄力。
一種骨子里的,自然散發的,位高權重者的震懾力。
砰……
就在蔡國棟思索著是否要硬踫硬的時候,讓人驚懼的大門聲響起。
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官差們俱都往門口看去,因為受到了石屏的遮擋,沒有看到大門,但是卻看到了肅殺氣息蔓延整個院落的一干男子。
「少爺,小姐有令,屬下等听從少爺吩咐。」冽跨前一步,朗聲稟明。
話一說完,隨行的十幾位男子,手中長劍已經躍躍欲出,清靈的劍鳴聲已經隱隱傳出。
「大人……」此刻的花滿樓更從容不迫了。
方才的冷煞之氣斂去,又是一副溫和無辜樣。
只是這模樣,卻再也不會讓人有柔弱好欺的錯覺了。
「卑職等魯莽,還請公子見諒,卑職這就回去復明,等查明了,卑職再來。」俗話說得好,好漢不吃眼前虧,就算身後有人撐著,可是那也是後事。
如果真來硬的,看看那站在石屏兩側的男子,不由的就汗毛倒立。
這些人感覺就不是什麼普通的侍衛,更像是江湖中的冷血殺手。
「大人客氣,大人也是公務在身,本公子自然明了,若有什麼需要本公子效勞的,本公子一定配合大人。」這下,這友好客套的話一說,蔡國棟更是臉上的笑容都僵了,心中卻恨死了攛掇著他前來的始作俑者。
「公子真是大人大量,卑職等就先告辭了。」看著那友善無辜的笑臉,蔡國棟實在扯不出敷衍的笑臉了,帶著一行人,匆匆離去,在繞過石屏的時候,還只能小心翼翼的側身而過,就怕不小心撞到其中某人,而血濺當場。
更令他們尷尬的是,當他們急著出去的時刻,這大門還是關著的。
無奈,蔡國棟只能轉身,卻已經看不到花滿樓的身影,只看到冷冷看向他們,手中長劍依舊在嗚嗚作響的男子們。
「公子,還請……」無奈,蔡國棟只有厚顏顫聲相求。
「大人慢走,請恕小可雙腿不便,不能遠送。」隨著這話傳來,才有人打開了大門,開門的時候,都是冷冷的瞪了他們幾眼。
讓本就心驚膽戰的他們,更是毛骨悚然。
「謝公子。」出了們,蔡國棟突然醒悟,趕緊揚聲答謝。
趾高氣揚的沖進了相府,卻猶如喪家犬一般夾著尾巴跑出了相府,這等景象,頓時又成為了圍觀者的口中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