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祝吾皇新年新氣象,新年大吉。」一大早就進攻向皇帝拜年的蘇沐說著這順口的祝福語,臉上掛著的是讓皇帝怎麼看怎麼刺眼的滿足。
「听說愛卿把家奴全放假了?」皇帝看著一身官服的蘇沐,感覺越來越嫉妒他。
「回皇上,一年到頭,也就這麼幾天和家人相聚的時間,臣也更願和一雙兒女單獨的過個團圓年。」蘇沐沒有說什麼堂而皇之的大道理,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理由。
「這皇宮里,為何朕感到很是寂寞?」放眼望去,這皇宮里的女人和皇嗣,那個不是他的家人,可是為何他就找不到那家人的感覺,那一份過年的喜悅和歡慶。
「皇上一直忙于朝政,憂國憂民,許是都忘了這難得閑逸時光。」不作正面回答,蘇沐拐著彎的拍了個馬屁。
「瑞雪兆豐年,來年,希望我星月百姓能夠豐衣足食。」看著殿外飄飛的雪花,皇帝的臉上有著落寞,希冀之光若隱若現。
「承蒙皇上金口玉言,星月必定會有一個豐收年的。」蘇沐一同看向殿外的雪花,心中想的是,此刻應該還在睡夢中的姐弟兩。
昨晚上,他們也折騰得太晚了。
「皇上,二皇子求見。」就在這時,內侍傳話進來了。
聞言,蘇沐微微一愣,隨即看向皇帝。
「傳。」沒有去看蘇沐,皇帝的臉上也看不出喜怒。
「兒臣叩見父皇,恭祝父皇歲月長青。」本該流放于外的歐陽宮瀝,瘦了,可是也變得沉穩……
不,應該說是懂得收斂脾氣了。
「老臣見過二皇子殿下。」就在皇帝讓歐陽宮瀝起身的那一刻,蘇沐也起身見禮。
「大人免禮,我听聞大人前來覲見,這才急匆匆趕來,一是為向父皇恭祝新年,另一個就是前來向大人賠禮致歉,想當初,年輕氣盛,驕橫跋扈,羞愧難當,還請大人見諒。」一席話,標志著歐陽宮瀝的成長,也讓人從這誠懇的話語中,隱約看到了被流放的時候,所受磨難。
這分磨難,不僅來源于身體,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一個調適。
「二皇子殿下長大了,這是皇上最好的禮物了。」看著欣慰之情不言語表的皇帝,蘇沐也感言。
「是啊,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皇兒的進步寡人都看在眼里。」對于歐陽宮瀝回來之後的表現,皇帝也是頗多感觸。
不過,好在這都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想想,若不是那丫頭,二皇子還不知要渾渾噩噩多久才會知道自己的不足,那丫頭,朕是越看越喜歡,愛卿,你看二皇子也該到了指婚的年齡了,丫頭許配給二皇子,可好?」皇帝這話,听起來是臨時起意,可是蘇沐也知道,帝王心不可測。
「若能許配二皇子殿下,那是小女的福氣,只是臣這里有一物,不知如何處理?」蘇沐從袖中拿出一塊玉佩,當初太子歐陽宮澈送給花滿月,被蘇沐代收的玉佩。
「這是太子之物?」看著內侍從蘇沐手中接過放到自己眼前的玉佩,皇帝自然明白其中含義。
「當初太子為慶賀老臣喜得義女,贈予老臣的賀禮。」這一番解釋,頓時讓皇帝心頭的陰影頓消。
「太子也真是,來人把這玉佩送到太子手中,讓太子擇日另選賀禮,怎麼著也不能太輕了。」一句話,抹去了兄弟兩人共掙一女子的事實。
「多謝皇上。」蘇沐這是月兌手了一個燙手山芋,又接住了一個鐵鉗。
「二皇子你可願娶丞相義女為妻?」皇帝解決了一個麻煩,這下他只要得到歐陽宮瀝的首肯就行。
當然,對于這個,他沒有多少擔心。
「多謝父皇成全,謝大人成全。」歐陽宮瀝一臉欣喜,跪地謝恩。
「之前禧妃也說過,讓令公子進宮來陪著二皇子一起學習吧,朕相信,玉不琢不成器,日後的二皇子必然不會如同從前。」皇帝看著眼前這個褪去輕狂的兒子,隱隱有著欣慰也有著期許。
「臣遵旨。」蘇沐叩首領旨,心中已在想,該如何跟他們說這事。
給二皇子當陪讀一事,之前早有月復稿,花滿樓想來是不會拒絕的,難的在于花滿月和二皇子的婚事上。
她連太子都不想嫁,可會嫁給一個有仇隙的二皇子?
皇帝也不是不知道二皇子和花滿月之間的淵源,怎麼會想到這個?
「父皇,兒臣不明白,父皇為何如此看重丞相義女,無才無貌,就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果真蘇沐才離開,歐陽宮瀝已經鳴不平了。
「傳朕旨意,封二皇子為謙親王,賜親王府。」這下,原本還對歐陽宮瀝的轉變大為滿意的皇帝,龍顏大怒,拂袖而去。
「傳朕旨意,讓丞相府千金掌管謙親王府內務,有異議者,斬。」這道旨意一出,震驚了整個皇宮,禧妃娘娘一下子跌坐在了凳子上,不明白歐陽宮瀝怎麼觸怒皇上了?
蘇沐還未回到相府,旨意還未送達,相府里一片寂靜,宛若蘇沐離開之前一般。
若不是院子里那被薄雪覆蓋縷縷艷紅,若不是冷風寒峭中的那絲絲血腥味,沒有人知道這里發生了什麼?也不會有人想到,這里曾經發生了什麼。
「小姐,屬下來遲,還請小姐懲罰。」看著花滿月身上剛包扎好的傷口,冽真想把那人碎尸萬段方解心頭只恨。
「不關你們的事,處理了吧,不要留下任何痕跡。」不去屋外,只是專注于面前的炭爐,從不使用的燻香此刻讓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難。
「這事不得讓相爺和公子知道。」微微後仰,盡量避免後背的傷口扯裂。
「沒有我吩咐,不得妄動。」所有的事情發生的那麼迅速,那麼的措不及防。
國舅一案,終究是牽連甚廣,得罪的人也太多了。
「是。」看著臉色蒼白的花滿月,冽的唇抿得緊緊的,都快成了一條線了。
「你們出去吧。」遣退了守在身邊的侍女,整個空間都留給了自己。
許是失血的緣故,花滿月只感到全身疲憊,頭腦發昏,胸口發悶,喉間總有種想吐的感覺。
難道真不行了嗎?
「小姐呢?」當蘇沐回到相府,直奔後院來的時候,發現院里所有的積雪全都被清理干淨了,屋內還點起了燻香。
「小姐還未起身。」雨霽出面應答,臉上看不出任何痕跡。
「不是說過完年才回來的嗎?你們怎麼就回來了?」看著她們的出現,蘇沐覺得意外。
「奴婢已經看過家人。」沒有多說,可是蘇沐也該知道,她們回去,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小姐醒了,讓她來見我。」沒有打擾花滿月,蘇沐只是交代了一聲就離開了,臨走還對到處干干淨淨的院子感到奇怪。
不過,想想,這後院里的能人不少,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剛出了後院,就接到了皇帝頒布的旨意,心中詫愣,但是也為花滿月和著二皇子,現在的謙親王的婚事感到擔憂。
「義父,怎麼回事?姐姐怎麼就指給謙親王了,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姐姐還沒進門,就讓姐姐管家,這不是明擺著讓姐姐難做人嗎?」高高興興出來迎接蘇沐的花滿樓在听到這一連兩道聖旨,就懵了。
他原本以為,只要五年的時間,只要五年,他努力的壯大自己,努力的成長,可是,為何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人預料,這一刻感覺所有的努力都已經失去了努力的意義。
「住口。」看著失去了理智的花滿樓,蘇沐冷冷呵斥。
對于皇上此舉,心中自然也有不甘。
只不過想到宮中的一切,為何轉變如此之快,難道發生了什麼?
想到歐陽宮瀝的表現,蘇沐的心中已經猜到十之**了。
「義父,難道義父就要看著姐姐泥足深陷嗎?」聞言,花滿樓雙眼含冰,滿目恨意,直直的看向蘇沐。
什麼乖巧听話,什麼溫文恭謙,什麼四面玲瓏,都是偽裝。
此時此刻的花滿樓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一臉冷峻,雙眼如炬,眼神犀利,自有俯瞰眾生的尊貴,臣服眾人的威儀。
「如果你想保護你姐姐,那麼先保護好你自己吧。」一句話,沒有過多的解釋,更沒有矯情的辯解,蘇沐的話猶如一盆冷水,讓花滿樓從頭到腳都醒了。
握緊雙拳,等著一雙不屈的眸子,就那麼看著。
蒼白的唇瓣,唇角緩緩溢出了血跡。
「老爺,公子,小姐讓奴婢來請問老爺和公子,可有什麼要緊事,如果沒有的話,她就懶起身了。」霓裳到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花滿樓一臉悲憤不甘的情景。
「沒什麼事情,讓小姐好好休息吧。」就算是聖旨,在這丞相府里,他也有權做主。
只是,看著花滿樓那忍而不發,壓抑悲憤的神情,蘇沐只能悠悠長嘆。
獨自冷靜,這是他們都需要的。
也就是這湊在一塊的意外,讓花滿月輕而易舉的瞞下了受傷的事情。
「冽,還沒有消息嗎?」一直不敢從床上爬起來的花滿月,閉著雙眸,忍著那一思考就要狂吐的沖動,問道。
難道,她這一生真沒有機會看到真正的無悔了嗎?
「小姐放心,鷹門的人一直在找,只要有消息,屬下馬上稟告小姐。」雖然相信同門的能力,但是這畢竟不是小差事,周邊幾國里,要想深入皇宮,探听皇室秘聞,那不是簡單的事情。
「冽,撤了吧,不用找了。」壓下一口酸水,花滿月不想在開口,也不想在說話,她只想靜靜的躺著。
忍受那天旋地轉的絕望感,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病痛也能讓她感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自嘲一笑,不是說禍害遺千年嗎?
難道她造的孽還不能讓她存活嗎?
「小姐,請個大夫吧?」看著床上一臉蠟黃的花滿月,冽很是擔心。
可是此刻,他才發現了花滿月的另一面,固執倔強。
「不用。」一旦請大夫,自然就會讓蘇沐有所察覺,一旦他看到了,那麼就什麼都瞞不住了。
原本充滿了歡聲笑語的相府,隨著家丁丫鬟的陸續歸來,發現氣氛很是怪異。
公子總是早早就出去,很晚很晚才回來。
老爺也是要麼上朝,要麼就關在書房里。
後院亦然,花滿月幾乎不出房間,只是呆在房間里,照她的話說,懶動。
這反常的氣氛,一直延續到了花滿樓奉旨陪伴謙親王讀書。
花滿樓一早就穿戴整齊,出現在了花滿月門口。
「公子,小姐還在休息。」看著等待辭別的花滿樓,雨霽有些為難。
「如果姐姐問起,告訴她,我去親王府里,讓她放心,我不會意氣用事的。」瘦了一大圈的花滿樓,以為花滿月這閉門不出,也是因為此事。
「是,奴婢一定轉告。」聞言心中長長舒了一口氣,雨霽不卑不亢的答道。
「告訴小姐,此事只是暫時,讓她不要太過擔心。」蘇沐來的時候,看著花滿樓那已經平靜了的容顏,說道。
「是。」父子兩都以為花滿月已經知道了這一切,卻忘了,這院里好像沒有誰告訴過花滿月。
只是看著再度堆積的白雪,悵然離開。
確實,關于賜婚一事,花滿月不用他們轉告,已經從冽口中得知了。
只不過,對此,她並不感到意外,那一晚,皇帝的試探,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只不過,這身體恢復起來極度緩慢,她不想讓自己的樣子給他們看到,這才保持了沉默。
由著他們胡思亂想。
「把窗子打開吧。」終于能起身,靠在床頭的花滿月,聞著屋子里濃郁的說不出味的氣息,很是窒悶。
當窗外的空氣涌入,當那一屋子的燻香味夾雜藥味的氣息沖出窗外,花滿月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讓鄭雲來一趟吧。」不用看鏡子,花滿月都能感覺自己此刻的模樣一定很憔悴。
「準備熱水,我要沐浴更衣。」一連多日,只能平躺著,花滿月都感覺自己渾身都是污垢,讓她非常不舒服。
「小姐,小心。」拒絕了碧羅等人的幫忙,花滿月自己緩步走到了屏風後的浴盆里,浸泡在溫熱的水中,花滿月感到全身上下每個骨骼都舒服了,只是隨之襲來的疲倦和暈眩,也讓她無力的靠在了浴盆邊。
「小姐,鄭雲到了。」碧落幾人很是擔心花滿月,可是沒有召見,她們也不敢擅闖。
雖然他們知道花滿月不會武功,更何況此刻的花滿月就是連掐死一只螞蟻的力氣都沒有,但是在她們的心目中,門主的地位無比崇高,並不亞于一個國家的皇帝。
「進來吧。」不去想,自己還在沐浴。
「鄭雲見過小姐,不知小姐有何吩咐?」踏進屋子,隨著門扉的關上,鄭雲這才察覺到了怪異之處,屏風之後,隱約可見坐在浴盆里的人影。
「進來吧。」不去顧慮他們會作何感想,花滿月實在是無力。
「請小姐恕罪,屬下不敢。」聞言一愣,鄭雲隨即跪地請罪,只是沒有靠近屏風半步。
「這是命令。」深吸一口氣,花滿月冷聲到。
「屬下遵命。」無奈,鄭雲這才起身跨向了屏風之後。
「你跟著老門主,應該知道,這是什麼?」隨著一只縴細的手臂伸出浴盆之外,一只展翅欲飛的彩蝶映入鄭雲眼簾。
「小姐。」鄭雲心頭一顫,已經猜到了所為何事。
「江湖人不要涉足朝堂事,我做不了什麼,但是我也不能讓鷹門毀在我的手里,以後,帶著鷹門的弟兄們回到你們原本的生活吧,這也算是我對老門主的一個交代。」看著手臂上的彩蝶,花滿月不無感慨。
「小姐,我等此生勢必效命于小姐,絕無他念,不管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小姐令下,屬下等萬死不辭。」鄭雲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們能理解的,但是,讓他眼睜睜的看著花滿月撒手,他真的做不到。
「我沒那麼慈善的心胸,我只是累了,感覺負擔那麼多人的性命,讓我不堪負荷,我只想背負自己的命運就可以了,我不會那麼脆弱的就死掉的,我只是累,所以,我不想在背著鷹門這個沉重的包袱了。」冷漠一笑,花滿月的話語,讓鄭雲再無可說。
「你知道該怎麼做。動手吧。」伸出手,花滿月視線直直定在了鄭雲的臉上,不容他回避閃躲。
「屬下遵命。」看著花滿月那瘦的巴掌大小的臉龐,看著那本該精神奕奕的眸子,此刻那麼的蕭索沉寂,鄭雲沒有在推月兌,只是狠心戳破了花滿月的手指,同時也戳破了自己的手指,讓兩個人的血相溶。
「鷹門以後就交給你了,帶上他們走吧。」看著黯淡下去的彩蝶,直至手臂上光潔無物,花滿月,這才終于舒了一口氣。
「請恕屬下冒犯,讓屬下為小姐穿衣吧。」起身,浴盆里的人影清晰可見,胸口那致命的傷痕,以及背上又滲出血跡,被水泡到發白的還沒愈合的傷口,鄭雲已經伸出了雙手。
「麻煩你了。」雖然尷尬,但是這是最好的辦法,只要鄭雲出了這門,那麼外面的人不會在見面了。
「小姐應該愛惜自己的身體。」輕柔的為花滿月拭去身上的水漬,為她上藥包扎,在為她穿好衣裙,雖然身無寸縷,可是此時此刻,他們之間沒有男女之嫌,鄭雲做的認真,反而讓這本該旖旎的場面盡是莊嚴。
「謝謝。」一切就緒,側靠在床頭,花滿月看著眼前的男子,誠懇的感謝。
許是為這舉手之勞,更多的則是對他能夠順應她的心意接下鷹門的擔子。
「小姐,保重。」為花滿月拉好被子,鄭雲決絕轉身。
「我尊重你們的選擇。」出了門,關上,看著跪在門口的整整二十二個人。
專屬于門主的貼身十八衛以及四個丫頭,看著他出來,已經知道了什麼事。
「謝門主。」他們選擇了留下,即便他們面前的路充滿了未知,可是,他們願意留下。
只因,此刻的小姐身邊需要他們。
「以後,你們全部從門里除名。」這是他們的選擇,也是他們做出選擇必須付出的代價。
「謝門主。」只有這是他們的心聲,也是他們唯一能出口的語言。
「老家伙,你泉下有知安息吧,我給你找了一個接班人。」看著手指上的傷口,花滿月看著那短短幾天內就瘦骨嶙峋的手指,感覺自己的血都快干了一般。
這下,又要多久才能補好啊。
「小姐,謙親王府的管家來了。」碧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花滿月淡淡笑了,可是眼中晦澀無人看見。
「讓他在前廳候著吧。」不見是不行,花滿月起身,坐到了梳妝台前。
「小姐,奴婢伺候小姐梳妝吧。」霓裳的聲音傳來了。
「進來吧。」他們果真誰都沒走,猶如當初的那些人,只是當初的自己還能決絕離開,現在卻只能無力的呆在這里,等待著命運的安排。
「小姐,這是紅棗粥,先喝點吧。」雨霽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紅棗粥,放到了花滿月面前。
「把大紅的那套衣服拿來吧。」勉強喝下紅棗粥,穿上艷紅的衣裙,在霓裳的巧手下,一個嬌俏的少女出現了,拿起胭脂,隨意往臉頰上刷了幾下,原本蒼白的臉色頓時紅潤了。
「這院子,以後除了老爺和公子,任何閑雜人等不得入內。」走出屋子,看著等候在門外的十八個男子,花滿月自然的吩咐道。
「老奴見過小姐。」看著一身艷紅的花滿月走來,老管家馬上上前相迎。
「免禮。」走到一旁的位子上落座,這才看向來人。
「謝小姐,這是王府的賬簿,還請小姐過目。」厚厚的幾大本賬冊放到了花滿月的面前。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看都沒看,任由賬本放在桌上,花滿月只是端起雨霽送上的紅棗茶,啜飲著。
「老奴告退。」管家看了看這淡然的未來王妃,在望了一眼桌上的賬簿,躬身而退。
「語嬗,今晚準備幾個好菜,端到前院來吧。」好久沒有見到蘇沐和花滿樓了,也不知道他們這幾天過的怎麼樣?
「雨霽,這謙親王府的賬本以後就由你來管吧,仔細核對,然後在告訴我就行了。」這本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但是她還得做好。
想想,那歐陽宮瀝該多鬧心啊,不但要娶一個仇人,還要被人管,他這心中的怨氣別提多大了。
設身處地的想想,若是自己,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坐在前廳里,即便裹著厚厚的披風,花滿月還是感到一股寒意不斷侵襲自己的身體。
「姐姐……」回到相府的花滿樓,在看到坐在前廳里的花滿月的時候,驚喜出聲,看著那一套喜慶艷紅,看著那臉上的淡淡胭脂,幾日不見,姐姐更美了。
「回來了,冷嗎?」走上前去,接過了中年男子手中的輪椅,花滿月看著明顯瘦了花滿樓,很是心疼。
「不冷,姐姐怎麼出來了?」驚喜又忐忑的眼神看著花滿月,好似想要把這幾日沒有見到的思念全都在這一刻補回來。
「想你了。」習慣性的,花滿月在走回位子上的時候,捏了捏那明顯少了肉的臉頰。
「我也想姐姐。」聞言,本強撐著的花滿樓眼眶一紅,可是還是忍住了,沒讓眼淚掉下來。
「今晚姐姐讓雨霽做幾個好菜,我們好久沒有一塊吃飯了,等義父回來,我們就開飯。」好似不知道花滿樓和蘇沐之間的糾葛,花滿月的眼中滿是對父子三人團聚的期待。
「恩。」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容顏,花滿樓怎麼都覺得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姐姐今天好美。」美則美矣,但是沒有活力,感覺就像經過長途跋涉,剛落腳的行者一般。
「姐姐從來都很美。」再度微笑,再度捏了捏花滿樓的臉頰,其實,能夠靜靜的陪著義父,看著花滿樓成長,這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就算這小小的心願,也要付出代價,但是相較下來,那又算什麼。
父子三人平淡而又甜蜜幸福的生活,她已經知足。
「恩,姐姐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對于花滿月大言不慚的自夸,花滿樓不但不嗤之以鼻,反而還理所當然的附和。
此情此景,若是蘇沐看到了,又要感嘆,若是有一天,花滿月成為禍害天下的妖孽,那麼這花滿樓無疑是她最有力的支持者。
「樓兒也是姐姐心目中最帥的男人。」模了模花滿樓的頭頂,好似對小孩子一樣,但是這舉動,不管做什麼,花滿樓都能感覺到她最真實的心意。
「姐姐,我好想你。」看著眼前煥然一新的花滿月,花滿樓雖然心中歡喜,可是為何一種不安越來越強烈。
仿佛面前的花滿月就會如那曇花一般,絢爛過後,只留灰燼。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的不喜歡。
有些唐突的拉過花滿月的雙手,兩只手,牢牢的把花滿月冰涼的雙手握在手中,好似這樣,就能抓住花滿月,就能壓住心中的不安和惶恐。
「怎麼了?」看著花滿樓這失態的舉動,花滿月心中一慟,難道他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了嗎?
她該知道的,經歷過磨難的孩子,對事態的變化最為敏感。
可是,她還是想,花滿樓並沒有看出什麼。
「姐姐,不管姐姐去哪兒,都不要丟下樓兒。」握著花滿月的雙手,把頭擱在花滿月的膝蓋上,哽咽的聲音傳來。
「姐姐能去哪兒?姐姐會好好看著樓兒長大成人,危害一方呢。」這話說的,花滿樓自然知道什麼意思,可是,花滿月打趣的話還是不能消減他心頭的不安。
「姐姐,樓兒害怕,害怕有一天,姐姐不要樓兒,丟下樓兒就走了。」炙熱的眼淚浸透衣服,灼熱了花滿月的膝蓋肌膚。
「眼看相府的生活越來越好了,姐姐都還沒能享樓兒的福呢,姐姐怎麼舍得走,就算走,姐姐也會把這麼一個會賺錢的弟弟打包一起帶走的。」模索著花滿樓的頭頂,花滿月盡可能的放輕語調,可是淒楚的氛圍還是彌漫開來。
「這一輩子,姐姐都不要放開樓兒的手,不要丟下樓兒,只要姐姐不松手,樓兒這一生都不會放開姐姐的雙手,和姐姐同生死共患難。」花滿樓這話一出,花滿月心中更是晦澀難當。
「傻小子……」本想說什麼,但是花滿月已經哽咽,索性什麼都不說,只是摩挲著花滿樓的頭頂,讓他安心。
此時此刻,還分什麼真假。
花滿樓就是她的弟弟,蘇沐就是她的父親。
放下了一切,丟開了所有,珍惜眼前的,一切都好似變得輕松了。
「謙親王可有刁難你。」想到要陪著那個人讀書,花滿月還是不免擔心。
「沒有,這人是當朝太傅,他不敢。」言下之意,已然明了,就算歐陽宮瀝想要做什麼,他也必須得忌憚。
更何況,花滿樓是皇帝親口下旨的,若是有什麼,歐陽宮瀝也月兌不了干系,此刻皇帝正對他一肚子的不滿,他在蠢,也不會在這個火山口找死。
「保護好自己。」不管面臨什麼,對于生存艱難的人來說,在意的是如何活下去。
其余的,都是附加。
「姐姐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听著花滿月關懷的話語,感受從她身上傳來的溫暖,花滿樓的心中不安漸漸平息。
「我相信。」眼看時候還早,花滿月決定推著花滿樓去蘇沐的書房,消遣消遣。
「姐姐,幫我畫一幅畫像吧,像給義父畫的那樣。」看著掛在書房最醒目位置的畫像,花滿樓靈機一動,趁機提議。
「好啊,坐好了。」找來紙張,找到炭筆,看著一本正經的花滿樓,花滿月卻笑了。
「不一定要整襟危坐啊,自然一點,保持姿勢不動就行。」感覺此刻的花滿樓太過拘謹,花滿月在緩解緊張的情況下,也在選擇著角度。
「這樣可以嗎?」想了想,覺得也是,索性雙手托腮,泛著憨笑看著花滿月。
那萌態讓花滿月嘴角抽了一下。
「就這樣吧,不錯。」認真的觀摩著花滿樓的神態,手下的炭筆一筆筆,簡單,粗狂,可是構建而成的畫像卻是栩栩如生。
特別是那憨憨的笑容,呆呆的眼神,活靈活現于紙上。
一個認真的畫著,一個盡力的保持著姿態。
本該很難保持的笑容,畫滿樓卻是笑道了花滿月收筆,他還在笑。
「傻小子,是不是睜著眼楮就睡著了。」看著紙上的花滿樓,在看看還在那傻笑的花滿樓,花滿月莞爾。
「姐姐,我看看。」不等花滿月來幫忙,她已經自己推著輪椅來到了書桌前。
花滿月展開畫卷,讓他能完全的看到畫中神態。
看著畫中的自己,花滿樓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好似得到了什麼寶物一般,愛不釋手的想要去踫,又怕砰壞了。
「真像一只小狗,呵呵。」卷好,放進花滿樓的懷里,花滿月打趣道。
「這是我的,姐姐畫我的。」珍寶似的捧著畫卷,花滿樓那心滿意足的神情,真讓人捧月復。
「這麼容易就滿足了,還真好哄。」活動了一下酸澀的雙肩,花滿月看了看已經暗了下來的天色,眉頭微皺,怎麼蘇沐還未回來。
「來人,去宮里問問,相爺是不是被什麼事耽擱了?怎麼還不回府?」這是第一次,花滿月主動讓人去關心蘇沐。
「姐姐不用擔心,義父不會有事的。」因為懷里的畫卷,花滿樓心中對蘇沐的成見也少了。
「義父不能有事。」花滿月推著花滿樓的輪椅,往前廳而去。
「皇上總會留義父在宮中用膳,姐姐不用太過擔心。」看著花滿月凝重的神色,花滿樓再次寬慰。
「希望。」轉頭給了花滿樓一個不帶笑意的笑容,花滿月的神情依舊得不到紓解。
「小姐,宮里沒給回應,只是告訴奴才,老爺還沒出宮。」派出去的家丁回來的時候,沒有帶回什麼有用的消息。
可是,這樣的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套用一句話,就是沒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樓兒,我們去謙親王府看看吧。」略作思量,花滿月轉身征詢花滿樓的意見。
「恩,我們一起去看看。」小心的讓人收好畫卷,姐弟兩一同坐上了馬車,直往謙親王府。
「見過親王。」當歐陽宮瀝看到聯袂而來的姐弟的時候,頗感意外。
「免禮,不知什麼風把令姐弟吹到本王府上來了。」歐陽宮瀝看著眼前一襲紅裙的花滿月,突然間發現,她也不丑,即便臉上那道疤著實無法讓人忽視,可是依舊不損她的風華。
「今兒個管家來了府上,仔細思量,既然皇上讓臣女掌管親王內務,怎麼著臣女也得親自來看看,才好著手。」花滿月這話說的冠冕堂皇,理由也找的無懈可擊。
「既然如此,那就讓本王帶著小姐四處看看,順便本王也看看這親王府是何等風貌,畢竟本王也還沒能熟悉這親王府。」大度的起身,帶領著姐弟兩往後院走去。
「本王還忘了謝謝小姐呢?要不是小姐,本王還沒能得這麼一個親王府呢。」這話說的,花滿月莞爾,花滿樓則是沉著臉,當做沒听到。
「親王殿下此話詫異,你我之間還何言謝謝,王爺的……將來也不也是臣女共享嗎?」淺淺一笑,溫言以對。
面對歐陽宮瀝的挑釁,花滿月選擇了避其鋒芒。
「這麼說來,你已經做好入主親王府的準備了?」歐陽宮瀝隱忍著胸中怒火,沉聲問道。
言語中的譏誚顯而易見。
「不敢,臣女只是遵循皇上旨意罷了。」花滿月看著這彎彎轉轉,九曲回廊,虛虛實實的親王府,可見皇帝對這位親王的器重和寵愛。
「看看,可還滿意?」握緊雙拳,怒目圓瞪,眼前這個還沒及笄的女子,為何總能挑起他心頭的那一簇火焰,越演越烈。
「臣女無從評判,只覺得這親王府宛若那皇宮一般,氣派恢宏。」一句話,讓歐陽宮瀝心中的火瞬間湮滅,又轟然間猛烈。
想當初,也是這麼類似的一句話,讓他從受人尊崇的皇子驅逐出京,流放于邊塞。
而今,她這話什麼意思?
她又拿這里和皇宮比,這不意味著他有暗自稱王,覬覦皇位的野心嗎?
「你休得信口雌黃。」不是笨蛋,現在的親王歐陽宮瀝學聰明了,果真是吃一塹長一智。
「這王府也太大了,王爺是否能賜個地方,讓我們姐弟歇息一會。」走了一會,花滿月的額頭已是汗漬滿布,她的體力在耗盡,能夠一直清醒的說話,那是因為她那過人的毅力一直在撐著。
「勞煩王爺命人進宮,轉告義父,請他回府的時候,順便來王府接我姐弟回府。」花滿月這話,說的自然,可還是讓歐陽宮瀝敏感的捕捉到一些信息。
是什麼?
他一時無法做出判斷,只能陪著姐弟兩坐進了接人待客的廳堂里,圍坐在火爐邊,驅散那一身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