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彤才剛回到臨水閣,就看到被譽為凌都一絕的三千金顧凝雅坐在小偏廳里喝著茶。
顧凝雅也可稱得上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一雙不修自黛的柳葉眉,眼角稍稍上挑的丹鳳水眸仿佛可以滴出水來,小巧的鼻子下面是一張飽滿的菱唇,看得人好不憐愛。雖然和以美貌聞名的御史大夫家的千金程玉琳相比,少了一點弱柳扶風的我見尤憐之感,但是,若論上琴棋書畫,那顧凝雅絕不會辜負凌都一絕的美譽。
顧惜彤懊惱地嘆了口氣,慢騰騰地磨到圓桌邊上,隨便坐下。沒等顧凝雅開口,她就說了︰「若是要說選秀的事就不必了,反正我是不願入那高牆之內的。」
顧凝雅無奈地瞪了她一眼,「就你皮,我看你以後怎麼辦?這幾年來都沒有人提親……」
「沒有更好!凝雅,我們家呢,就你有那娘娘命,我可不願和那些女人爭一個男人。」
顧凝雅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著眼前沒點大家閨秀姿態的姐姐,嬌嗔道︰「能進宮里可是天大的恩賜啊,就你歪點子多!」
顧惜彤笑嘻嘻地說︰「好妹妹,你是凌都的才女啊,進宮定是光耀咱們顧家的門楣。要我進宮了,不是給爹臉上抹黑嗎?」
「我懶得理你了,你也休得再胡鬧,選秀的時候可別動什麼歪腦筋……」
顧惜彤看到顧凝雅站了起來有要走之意,趕緊連連點點稱是。送走了顧凝雅,顧惜彤好沒形象地癱倒在躺椅上,過了一會兒,朝外邊喊道︰「小白……」
尾音還沒停,就見一抹藍影閃進了偏廳,還伴隨著一聲咆哮︰「說了別叫我小白,听見沒?」
顧惜彤依舊瞌著眼,完全無視那聲咆哮,「最近的商鋪有沒有什麼異常?明天把賬目都拿來給我看看。」
「不是才2個月嗎?你要干嘛?」眉目還能看出些稚氣的藍衣男子隨意地半搭著身子靠在椅背上,一邊往嘴里塞著放在桌子上的紅豆糕。
「下個月要選秀啊,大哥,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顧惜彤瞥了他一眼,繼續閉目養神。
「啊……我忘了你也要選秀。哎!就你那名聲還要去選秀啊?」
「例行公事也總得走一趟。」顧惜彤無奈地坐起身子,用手按了按眼眉。「還有啊……小白,我好歹是你的主人吧,真沒大沒小的。」
一听到「小白」,藍衣男子立馬面目猙獰地說︰「我叫白羽,別再叫我小白!你不叫我小白,我把你當姑女乃女乃供奉在我家都行!」說完,氣呼呼地又往嘴里塞了幾塊紅豆糕。
顧惜彤一臉無辜地說︰「小白不挺好听的嗎?而且,那年我救你的時候,你就像一條小狗一樣,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還沒說完,白羽就已經翻身飛出門外,留下一聲「我明天再來」久久回蕩在偏廳的屋頂上。
「嘻嘻……」彩萼不禁捂著嘴偷笑,「小姐,白羽現在恐怕都內傷了。」惹得其他丫鬟也捂著嘴兒笑。
白羽是東撫將軍白家的小公子。白家世代為將,是朝堂上少有的對皇室忠心耿耿的臣子。白羽的爺爺白老將軍曾為天御皇朝開疆闢土立下赫赫戰功,到白羽的父親,也就是現在的白將軍那一輩,雖然家室安在凌都,可是將軍卻是長年駐扎在邊疆,直到當今裕德帝登基前才奉命調回凌都。白將軍戎馬一生,對三個兒子甚是嚴厲。
五年前才11歲的白羽按照白老將軍留下的規定,以歷練為名第一次離家北上。本來帶了八名隨從的白羽只要順著官道走,是絕對不會有危險的,但是事情就是那麼巧。那年雨水特別豐盛,他們如果要走官道的話,勢必要沿著恆河前行,但是因雨水多,恆河水泛濫甚至涌上官路,根本難以通過。所以,他們決定放棄官道,從槐山腳下穿過黑霧森林。
黑霧森林里住著一群山賊,他們大多數都曾參加過軍隊,後來因某些原因不服領導而離開軍隊的,所以比起一般的山賊,他們具有更強的攻擊性。當白羽他們進入黑霧森林後,就已經被山賊盯上了,等到月上枝頭的時候,山賊模黑偷襲。山賊倚仗人數眾多,又熟悉地形,所以讓白羽他們很快就陷入苦戰,後來白羽在隨從的犧牲掩護下拖著被刺了兩刀的身子一路逃到槐山北面,最後因體力透支,在一條小溪旁邊暈倒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在一輛舒適淡雅的馬車上,車內還有兩個女子,一個小姐打扮,坐在窗邊安靜地看著書,另一個張羅著食物,白羽猜她是丫鬟。
那個小姐就是顧惜彤,因為蕭楠北上辦事已有半年多了,她閑著無事就央求她爹讓她去找蕭楠。顧宏宇也想看看這個女兒的可塑性,所以就應允了,只是多派了幾個隨從沿路保護她。
顧惜彤路過槐山的時候,沒入黑霧森林,所以沒遇到危險。當時看到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歲的少年渾身血跡地躺在溪邊,她的確是心里一驚,也不知出于什麼原因,總之她就是決定要救他。
一路北上的途中,情竇初開的白羽對顧惜彤有點好感。後來他們回到凌都後,兩人依然來往密切,只是白羽漸漸發現,顧惜彤就是一個外表天真,實則滿肚子壞水的小惡魔。可是知道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就這樣,白將軍家的小公子從那時起漸漸淪為顧惜彤的跑腿兼打發閑暇時光的對象。
白小公子當時一點點的愛慕之情也在日益被欺壓之下硬是轉化成了兄弟般的情義。
第二天,顧惜彤還是決定自己去商鋪走一趟,畢竟接下來的一個月可能都會在宮里。雖說自己的名聲不是很好,可是,那些太監宮女還是會看在宰相的面子上,讓她順利通過前面幾關的,她想,應該是差不多到最後的時候才會被刷下來。
顧惜彤穿了一件淡藍色的緞子長袍,下擺繡著銀絲祥雲,兩邊是墨黑的鏤空瓖邊,高貴又典雅。一頭青絲用象牙簪子束了起來,只留下額前的幾絲碎發,明眸酷齒,面容俊朗,好一個風流公子的樣子。芊淮也同樣一副男兒身的裝扮,卻少了顧惜彤的幾分風流,多了幾分沉穩。
他們進了凌都最大的玉器商鋪玉銘軒,掌櫃一看來人腰上別著的紫玉,連忙將他們領入了貴客間。然後,就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一個年約40的男子進了房間。「七公子,今兒個怎麼親自來了?」
「嗯……」顧惜彤一邊玩著手上的象牙折扇一邊喝著剛上的龍井。「下個月有些事,今天就先來看看。」
「哦,這樣啊,真巧了。白大爺剛來拿賬目呢。」孫掌事說著。
顧惜彤放下精巧的茶杯,「那就叫他過來吧。哎……還有,韓二爺來過嗎?」
「韓二爺上次走的時候說了,要去西邊的天蠶山辦點事,這恐怕沒三五個月是回不來的。」說完,彎身慢慢退了出去。
白羽帶著賬本進了房間。「怎麼還親自來了?」一臉不解的樣子。
「沒……下個月都要進去了,今天先出來玩玩。」顧惜彤笑嘻嘻地說。隨意抽了幾本帳看了一下,都沒多大問題,就把賬本都放在一邊。「走吧,中午去瓊醉樓填肚子,韓二爺請來的那個廚子啊,水準真的沒話說……」顧惜彤一邊說著還一邊吧嗒著嘴。
瓊醉樓是顧惜彤和她口中的韓二爺合伙開的酒樓。地處凌都的商業中心,每天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而且,瓊醉樓還是臨綏江而建的,每到傳統佳節,凌都的百姓都喜歡在綏江邊熱熱鬧鬧地慶祝,商人貴冑則喜歡沉醉在畫舫的溫柔鄉里左擁右抱,所以瓊醉樓一般都是大家聚集的好地方。
瓊醉樓的一樓是普通的酒樓,價格實惠菜肴美味,很得凌都百姓的喜歡。二樓是專為書生才子準備的,經常可以听到吟詩作對或是有關時事的辯論。富豪商賈或是權勢貴冑就要去三樓。天御皇朝很開放,商人的地位也很高,所以投身商界和入朝為官都是男子出人頭地的途徑。四樓的布置是最華麗也最富麗堂皇的,那可不是隨便就能去的,能上去的那都是富人中的富人,高官中的高官。因此,也在凌都形成一種風氣,看一個人的身份地位如何,就看他能不能去瓊醉樓的四樓。
一樓的掌櫃帶著顧惜彤他們走到後廂房的小院子,然後再繞上四樓,進了包間。室內窗邊飄揚著簡約的鵝黃色幕簾,兩旁掛上幾幅水墨畫,中間的圓桌上擺著茶盞,很是簡單。絳色的長椅用金色的絲綢裹上了棉花,除此之外再無奢華的裝潢,這與其它廂房的金碧輝煌完全不一樣。
顧惜彤臨窗而坐,看著外邊天朗氣清,綏江水滔滔萬里奔延不絕,胸中煞是豪情滿懷。
「公子,請用茶。」掌事將茶緩緩注入杯子,霎時間,香氣溢滿廂房。
顧惜彤細細嘗了一口,連連點頭。「果然是好茶,聞著馥郁滿懷,喝著更是凝于舌尖,久久不散。」
掌事也笑眯眯地點頭,「這是韓二爺上次帶回來的,說只給公子留著。」
顧惜彤輕笑出聲,擺了擺手。掌事退了出去。
看到掌事關了門,白羽才說︰「那個韓二爺真不簡單。我查了他這麼久都查不出他是什麼人。」
芊淮接著說︰「是啊,雖然說是個商人,可是身上一點商人味兒都沒有,反而一副翩翩公子的樣子,倒像個書香世家的公子哥兒。」看到顧惜彤一臉贊同的樣子,又說了︰「應該不是個壞人,上次小……公子的病還是靠他的藥才治好的。」
「嗯,算了,再看著吧,反正現在也沒出什麼亂子。」顧惜彤食指成曲扣著桌面。看到芊淮欲言又止的樣子,「芊淮,想說什麼就說吧。這里沒外人。」
芊淮有點擔憂地說︰「公子,我覺得……那個韓二爺好像對你……很上心。會不會是他發現了你的身份?」
顧惜彤和白羽一听都皺起了眉頭,「他應該早就調查過我,知道了也不奇怪。至于上心嘛,你多心了吧?」
「哎,我好歹也是東撫將軍府的少主啊,手下那麼多人,弄了那麼多關系網,哪有這麼容易被人查出七公子的真實身份啊?你少看低我……」白羽急了。
顧惜彤隨意地瞥了他一眼,繼續品著杯中的香茗。「你查不出他的身份,說明他的能力在你之上,他能查出我也不奇怪。」
逐漸有人上菜,他們也就不再談了。
飯後,顧惜彤和芊淮要回府了。白羽將她們送到宰相府的後門,顧惜彤進府前特意吩咐了白羽下個月不能來找她,商鋪有什麼事就由他拿主意。白羽點點頭也就答應了,然後也仔細囑咐了她在宮里萬事小心之後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