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七驚呼一聲，隨即笑容高掛。「二哥！」
韓二爺淡笑，微抬左手撫上顧七的肩膀，「七弟可是長高了，不過身子還是單薄得讓人心憂。」儼然兄長的樣子，語氣透著擔憂，但莫名的就是讓顧七感到不適。
看兩人親昵地說了會話，宋之延才緩緩說道︰「前些日子，在下偶然認識韓二爺，無意中听二爺提起七公子方知兩人原來是舊識，因此便想著趁今日略盡地主之誼宴請二位游湖。」
韓二爺將視線投出窗外，而後收回，微微頷首，沒有推月兌︰「早听聞南湖風光無限好，看來今日托宋兄的福得以一飽眼福了。」聲音沉穩，幾乎沒有起伏，像是早就預料到宋之延的邀請似的。
顧七一愣，暗暗皺眉，有些狐疑地在韓二爺和宋之延身上掃視，速度很快，不過一瞬便恢復常態笑言︰「二哥初次到蘇南，確實應該一游南湖，這兒的山這兒的水都透著秀氣，和凌都的山水截然不同。」說完，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溢著香氣的花茶，笑容稍稍有些淡漠。
听宋之延的語氣，韓二爺是知道宋家想進一步壟斷天御的食鹽生意，雖然天御重農也重商，可是鹽商等同國家命脈，想和凌都的皇商合作談何容易？模不透韓二爺的想法，顧七暫且不語。
宋之延在商場打滾多年，自是發現了顧七一瞬的不悅，不著痕跡地看了韓二爺一眼，只見他神態平穩，唇邊似乎勾起若有若無的一絲笑。
與韓二爺相識是極其偶然的，那日到城東去看新開的航道，不想卻有貨船佔了地方，本是好奇究竟是何人竟敢霸佔宋家的生意，後來見韓二爺氣質卓越，談吐不俗，舉手投足皆是儒雅至極，心下不禁贊嘆。相談一番後，竟生出知己之感，實在不能不令人感概緣分的奇妙。
當日听韓二爺說起與七公子是舊識，因此今日的宴請確實是有意為之。七公子根基在凌都，皇城之下能掌握商業命脈的確才華驚人，宋家若想把生意北擴，七公子是最好的合作人選。本來是想借機讓七公子高興，從而答應合作的，現在看來反而有弄巧成拙之趨。
宋之延沉默。
韓二爺看著窗外。
顧七兀自品著杯中的花茶。
軒房內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有些讓人不舒坦。
樓船行至湖中央，波光粼粼的碧水閃爍耀眼的光芒。湖岸的青山延綿起伏，雖然不高，但是碧翠碧翠的，很有靈氣。看到這樣的景色，顧七只想起「鐘靈毓秀」四個字。
「這樣的美景在凌都實在罕見，凌都的山都是高聳入天，帶著犀利和鋒芒，那兒的水也是波濤洶涌，卷起千層浪。難得看到這樣秀麗的風光，甚是美妙。」淡淡的語氣，恰如韓二爺給人的疏離。
「听聞二爺的作畫造詣極高，不知今日在下能否有幸一觀？」
顧七暗自嘲笑，看來宋之延為了拉攏他們，連他們的興趣喜好都打听一番了。
作畫講究意境，水墨勾勒渲染，輔之以赭色的淡彩山水畫稱為淺絳山水，淡白的宣紙上潑墨潤色，舉手下筆極為自在灑月兌。最後收筆，又在上方提上五言詩句。顧七在一旁看著，想起王維的山水畫以及田園詩，又想起蘇軾的評價︰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不禁感嘆。
宋之延命人將畫仔細收好，撤下畫具，坐回椅中，紙扇微搖。
「二哥走遍名山大川，見識過無數旖旎風光，胸中自有丘壑，蘇南怕是不過其中一抹留連而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眼眸，顧七一口喝盡盞中之水。
淡然一笑，「為兄的確走過許多山水，各地景色迥異，令人驚嘆上天的鬼斧神工。下月為兄要到漠北收購藥材，不知七弟是否有興趣一道北上？」
顧七怔了怔，長睫悠垂掩住眼底的疑雲。
見顧七不言，韓二爺像是不經意地追問︰「七弟可是顧慮白公子？」手上的玉扳指踫到杯盞，略作一響。
听到韓二爺提到白羽，顧七心里驀地一緊，收起吊兒郎當的姿態，每一言都深思熟慮。「白……故人已逝，二哥在關外，怕是不知。」
「哦？那麼……七弟節哀。」韓二爺半眯著眼，神色肅清。
顧七當年在凌都橫行的時候，一直都帶著蕭楠給的人皮面具，但是白羽卻是大咧咧地頂著白將軍府少爺的身份一同胡鬧的。白羽曾說，韓二爺身份極其神秘，無法查到此人的身份，那麼，或許韓二爺卻是知道她們的。
如此想來，後背不禁泛起冷意。
不動聲色地打著馬虎眼，「白公子不在了，小弟在凌都的生意確實少了個幫手打理。」
「那麼現在七弟是和何人居住蘇南？能得七弟的賞識，看來也是才華橫溢之人，還希望引薦。」
悠然自得地端起茶盞吹了吹茶面的茶葉，並不喝。腦袋飛快地轉動，想找個方法打消韓二爺的疑慮。
「小弟從凌都來蘇南的途中遇到土匪，幸好得一個練武的公子相助，後來就結伴南下，如今正是和他一同。他雖是練武之人，卻有做生意的天賦，因此幫我打理蘇南的酒樓。」
韓二爺點頭。宋之延接口問道︰「七公子說得是白曉公子吧？」轉頭對向韓二爺，「在下與白公子也有過數面之緣，確實是難得的人才。」
「也是姓白？」韓二爺沉吟。
顧七笑了笑，「白曉這名字是小弟取的，其實也是意欲紀念故人。白曉不願透露自己的名字，一直讓我以無名喚他，後來我才給他取名白曉。」
宋之延手指輕扣桌面。「曉，拂曉之意。新的一生。」
顧七笑著點頭。韓二爺神色晦暗不明，不知信了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