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恨意濃
其實真相就是這樣蒼白而可怕，你越是退縮，它越是窮追不舍，你窮途末路無路可退，這才知道逃避不如坦然面對。
——小藥罐的微博
車子在市醫院停下，在君緣修的執意陪同下，顧花回很快打完點滴。
「你有沒有覺得剛才給我診斷的那個醫生怪怪的？」
顧花回一想起剛才那個為她驗血診斷的年輕醫生，就覺得渾身毛骨悚然。
那個醫生長得不錯，玉樹臨風，雙眉斜飛的。
但身上似乎總有一股妖氣縈繞，而且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她是從石頭里變出來的一樣奇怪和……興奮。
而且據她小小的觀察，那個醫生好像認識君緣修。
盡管那個醫生和君緣修沒有只言片語的交談，但顧花回的直覺一向很準，這才出口試探。
「喔？」君緣修腳步一頓，側過身來，微微彎了唇角，「他是我在英國留學的時候認識的朋友，叫曲不弦，他有哪里很奇怪嗎？」
「沒有……」顧花回本來就是為了試探，看他這麼直接，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覺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好像認識我很久了一樣……」
「怎麼會？」君緣修挑高了眉頭，眼光一閃，「以後和他單獨見面的時候，盡量不要去看他的眼楮。」
「唔……為什麼？」
君緣修柔柔地笑了笑，白玉的臉龐在金陽下暈開柔和的溫潤玉澤。
黑色入墨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
「以後你就知道了。」
顧花回被他那漆黑的眸子看著有些恍神，整個腦袋都有些暈暈乎乎的，不知不覺地就點了點頭，乖巧地順從著他的話。
等到回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又受了他的蠱惑。
顧花回暗罵自己色迷心竅，皺著眉頭說︰「我以後為什麼會單獨見他？他是醫生，專門接見病人，難道你覺得我不久之後又會生病嗎？」
君緣修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兩人漫步在綠草如茵的草坪上，身後是落英雲集，花紅遍野。
今天的陽光充裕柔和，綠色的圍欄泛著木漆的色澤，不遠處還有很多穿著白色病服的病人出來散步。
「小回？」
一個略顯吃驚的聲音輕響在顧花回身後。
顧花回聞言回過身來，看到一個面色憔悴的老婦人。
她坐在輪椅上，穿著淺藍色的病服，頭上戴著化療的帽子，身後是陪護的白衣護士。
「我還以為是看錯了人，沒想到真的是你。」
顧花回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僵硬，微微點頭。
「伯母。」
關夫人屏退了白衣護士，瘦骨嶙峋的雙手緊緊覆在顧花回的小手上，神色難過，眼中有渾濁的淚花閃爍。
「小回，我都听凌霄說了……他……和你提了分手。是我們家對不起你，你不要恨他，他這也是為了我……你要是恨的話，就恨我好了。」
關夫人輕輕地嘆息，像是在惋惜心痛。
她難過地抬頭看著顧花回，眼中流露著同情之色。
顧花回盡管知道關夫人是在好意安慰她，但是臉色還是控制不住地變得蒼白。
曾幾何時，她顧花回也需要別人的憐憫同情了？
顧花回穩了穩呼吸，勉強出聲道︰「伯母，你不要這麼說……」
「不……你不明白，若不是因為我的病，他當年也不會騙你的錢而和你在一起，把你傷得這麼深。」
關夫人干燥枯黃的臉上，長長的皺紋像是刀刻一般，深深淺淺，平時很慈祥的臉，因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讓顧花回感到莫名的恐懼。顧花回看著關夫人她那枯老發黃長滿皺紋的臉，一時間有些呼吸困難，只覺得關夫人如同一個暗夜森林中的老巫婆，在不知道的黑夜里，守著滿月復的陰險毒辣想要致她于死地。
「你也知道，我身體一直很弱。凌霄大三那年被醫生告知得了先天性心髒病，房間隔缺損27mm，逐漸發展到艾生曼格二氏綜合征的地步，這可是耗錢的大病，那個時候我們家哪里拿得出來那麼多錢，而我又急需一筆錢進行心肺移植手術。」
關夫人想起了當年淒苦的回憶，看著面如白紙的顧花回，聲淚俱下。
「那個時候你剛好在追求他……他為了我的身體著想，所以才放棄了景丹，和你在一起。」
關夫人親切的臉龐，因為哭泣而變得面目扭曲，此刻看在顧花回的眼底，卻只覺得可怕。
顧花回不知道要作何表情，才能夠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自然些，不再像那個被未婚夫拋棄的小可憐蟲。
關夫人看著她的眼神，是那樣的憐憫。
那尖銳的憐憫，深深地刺痛了高傲的顧花回。
關夫人渾濁的眼中含著淚，沿著滿是皺紋的面龐滴落了下來，灑到牽著顧花回的手背上，牽起一朵冰涼的水花。她沒有注意到顧花回一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自顧自沉浸在沉痛的回憶中，喃喃地繼續說著。
「凌霄本來和景丹是青梅竹馬，要不是因為我這老不死的病，也不會被迫分開那麼多年。我手術之後，換上的心肺發生劇烈排斥，醫生說我年紀大了，抗生細胞不活躍，不能再繼續手術修復，建議我一直都用藥物吊著，所以這一騙就騙了你三年。」
「小回，你要怨就怨我，你不要怨他，不要怪景丹，景丹也是個好孩子，她和凌霄是真心相愛的。」
真心相愛……顧花回冷笑，那麼她呢？
關凌霄欺騙她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想過她也是會受傷的嗎？
顧花回的心底涼成一片。
「都怪我，都怪我，一切都是因為我這老不死的病。凌霄一直喜歡景丹，卻要在人前裝作和你恩愛的樣子。好在景丹懂事，沒有為難他，要不然我可真不知道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做出什麼孽喲……」關夫人狠狠地垂著自己的大腿，聲音悲痛欲絕，蒼老的身體微微發抖，像是忍受不住這樣大的悲傷，「他和你分手，是他不對。我也教訓過他，他卻死不悔改。」
關夫人拉緊顧花回的手，滿臉淚痕，急切地懇求著她的原諒︰「小回啊……你要怪就怪我，是我們關家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看在我這把老骨頭的份上，你原諒凌霄好不好？不要為難他……」
為難他？她顧花回在外人的眼中，就是這樣惡毒的一個女人嗎？
「夠了！」
顧花回被關夫人這一句話徹底擊潰，冷冷地笑出了聲，尖銳厭惡的聲音不像是自己的。
「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竟然讓我不要為難他？在他那樣對我之後，你竟然還覺得我會原諒他？」
傷口被肆意展覽，早已失去了痛的知覺。
極大的痛楚讓顧花回腦袋里一片混亂，一片血光閃過，有什麼極快極為血腥的場面一閃而逝，讓她怎麼抓也抓不住。那痛苦的疲憊，讓她的腦袋像是即將要炸開一樣撕裂的劇痛著，她甚至可以感受得到沸騰的熱血急速沖向腦袋里的畫面。
顧花回站得直直的，僵硬著身子不為所動，只是瞪大眼楮，冷冷地看著淚流滿面的關夫人。
「你知道些什麼？你知道他是怎麼說我的嗎？他說他從來沒有愛上過我，他說和我在一起他永遠都是顧氏的狗，他每天回到家里，永遠不能放松，永遠都要想辦法敷衍我的無理取鬧。」
她甚至已經開始控制不住讓那沸騰叫囂著的熱血充斥著自己的腦袋，血漿和經脈攪成一團，彼此劇烈地撕扯著，那種抽筋拔骨的疼痛讓顧花回有種似曾相識的尖銳錯覺，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顧花回完全沒有記憶的時候，這種疼痛就已經在她身上碾轉踐踏過一次。
「無理取鬧？」顧花回冷笑出聲，「我的愛……在他眼中，就只剩下無理取鬧？」
「他那樣輕賤我對他的情意，我最珍貴的東西在他眼中卻是一文不值，我小心翼翼捧著它們，關凌霄卻那樣狠狠地將它們踩在腳下。我愛了他整整三年，他不喜歡我，他不愛我，我卻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的……」
顧花回臉色慘白，惡狠狠地瞪著她。
「關夫人，你怎麼可以在他那樣傷害我之後，還要我原諒他？」
理智逐漸潰不成軍，心血翻涌，心膽俱裂。一片白光之後，她突然意識到，君緣修就站在她身後。
他正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她。
顧花回突然覺得有些難過，不是應該自己的傷口在陽光下撕開鮮血淋灕，而是因為君緣修正好站在她身後。
他就在她身後，看著她的丑態百出。
看著她像黑色的寄生蟲一樣在陽光下逐漸潰爛，漸漸發霉發臭，卻無處可逃。
她覺得自己像一個被扒光衣服的瘋子，被人丟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肆意蹂躪，那樣的羞恥和不堪。
顧花回在關夫人眼中一直都是一個大家閨秀的模樣，就算是生氣，那也是帶著一股優雅的姿態，她從來沒有見過顧花回這樣失了儀態過，因此有些受到驚嚇，只是愣愣地望著顧花回︰「小回，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凌霄他也是因為我的病才會這樣欺騙你……」
「我怎麼會這個樣子？」顧花回譏諷似地笑了笑，「這不都是你們這些偽君子想要看到的嗎？」
陽光冰冷得刺眼，她的身影搖了搖，有些恍惚地看著眼前這個哭得稀里嘩啦的老婦人，總覺得她低頭不是在垂淚，而是在低著頭惡毒地嘲笑自己。
「事到如今，你擔心的仍舊是自己兒子的將來，你怕我毀了他的前程是不是？」
顧花回冷笑，關夫人從來沒有考慮過她顧花回的痛徹心扉，她的傷心欲絕。
「放心……現在顧氏百分之二十三的股權都在他手中，沒有人可以奈何得了他，這下你滿意了吧！你們都滿意了吧！」
人情涼薄，世情險惡。
她突然就懂了。
可是，她卻為懂得這個道理而失去得太多，多到她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在這里繼續承受了。
在那一瞬間，顧花回甚至有過自毀的念頭。
關夫人囁喏說︰「小回，你怎麼能這樣……當初要不是因為這老不死的病……」
「那、你、怎、麼、不、去、死、呢？」
顧花回猛地推開關夫人，輪椅 里啪啦地倒在地上，關夫人傳來尖叫的痛呼聲。
顧花回卻不管不顧，一個勁地往前沖，像是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般落荒而逃，身形狼狽。
很多人听到尖叫聲，都向這邊看過來，指指點點地的一片混亂。
君緣修無動于衷地站在原地，遠遠地看著顧花回狼狽逃竄的身影，並沒有要追上去的意願。
現在，還不能急。
唇角浮起一個溫和的笑容……
小獅子，我們來日方長。
－－－－－－題外話－－－－－－
顧影自憐中……收藏好少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