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馬路上,路燈寂寥地發出橙黃光芒,偶爾幾輛汽車不急不緩經過。
大樹下,並肩而坐的兩人皆沉默無語,彼此想著各自心事。她與他都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們竟然會找不到話題,可他並不覺得尷尬,反而很享受她在身邊的感覺。清涼的夜風輕輕拂過,他嗅到一縷縷若有若無的茶花清香。熟悉的味道,淡淡清香,沁人心脾,讓他懷念。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依然鐘愛茶花精油,如此看來,她是很專一的女子,曾經愛他,現在也不會改變。
過了許久之後,她輕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很重要嗎?」商式反問。
周凌赫的事情是何等隱秘,就連她天天對著他都不知道,而商式輕而易舉就知曉,不得不讓她產生疑問。听他語氣,好似不願告知,那麼她就不問了。她搖搖頭,無奈地說︰「仔細想想,其實自己很笨,要結婚了,都不知道未婚夫是什麼樣的人。呵!一直以為自己很聰明,沒想到是世界上最笨的女人。」
商式把手輕輕放在她手背上,她立即抽了回去,這個動作,已經很明顯是拒絕。
「初初,你還有我。」他說著,又去握她的手。
看自心放。她淡淡地抿抿嘴唇,笑而不答。
「想哭就哭出來吧,好受些!」看到她勉強的笑,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哭?我為什麼要哭?」她好像听到一個很可笑的笑話。她已經很久沒掉過眼淚,似乎已經忘了哭是怎麼回事。自從五年前那晚哭過之後,她就只在爺爺去世的時候哭過一次。
「大婚前夜,新郎和秘書偷、情,新娘不應該傷心,不應該哭嗎?」
夏若初又笑了笑,看不出是苦澀還是單純的笑。
「如果不哭,不傷心,不難過,那就證明,你並不愛他,並不希望嫁給他。」商式最終得出這樣的結論。
「你的推理能力超乎我的想象,不過,很遺憾,方法錯了,結論也錯了。」她看著他的手,不置可否,把手抽回去了。
屢次被拒絕,商式倍受打擊,問道︰「你還要嫁給他?」
「為什麼不?」夏若初反問。剛才,在停車場看到周凌赫與張妍玩車震那一刻起,她就做出了個決定,一定不要嫁給他,但不能現在就說,要等到明天在眾目睽睽之下,當主持婚禮的神父問「夏若初,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到那時,所有人都會以為她說「我願意」,但她卻要大聲地宣布三個字︰「不願意」。周凌赫一定以為她開玩笑,接著她再一次宣布,不願意嫁給他並把捧花塞到他懷里,憤然離去,然後,他的臉色肯定很難看,紫一塊青一塊白一塊。所有人一定會非常震驚,一定會轟動起來。多麼壯觀的場面,多麼瘋狂的舉動,多麼解氣的報復。
但現在,商式問她還要嫁給周凌赫嗎?她卻不願將計劃相告。同樣,她也恨他,恨他曾經的被判,還有,當初的他可是三天換一個女朋友,也是處處留情。這一點他和周凌赫沒有什麼不同。當初的周凌赫不就是一個公子,然後信誓旦旦地說只愛她一個,對她的愛堅貞不渝。而她傻傻地相信了。但是現在呢?在結婚前夕,他還跟另一個女人激、情車、震。真驗證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古訓。
吃一塹,長一智。她不會那麼笨,學會自我保護,不會輕易讓自己再受傷。
「他背叛了你。」商式說。
「他背叛了我,我就要背叛他嗎?」夏若初又反問。
商式以為,以她的性格,如果發現周凌赫背叛了自己,一定會堅決悔婚,從而回到他身邊的。但現在,她仍堅持要嫁給那個背信棄義的男人。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初初,你真的變了。」他說。
「你早就說過了,用不著再次提醒。人都是會變的,尤其是女人。」
「初初,你一定要這樣氣我嗎?」商式說。
「對不起先生,我智商太低,理解不了你的意思。」夏若初很見外地說。
「你恨我當初不告而別,丟下你,現在要嫁給一個根本不愛你,而你也不愛的男人,就是要氣我,讓我吃醋,讓我難受。那麼,我告訴你,你成功了。我很生氣,簡直掉進了醋海,很難受。」
夏若初毫不動容,淡淡一笑,起身,走了。她是那樣淡定從容,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她回去了,要繼續當別人的新娘。商式看著她單薄的背影,百感交集,究竟是他愛她太多,還是她愛他太少。
已經放棄過一次,絕不想再放棄。
他站起來,快步追上,牽過她的左手,不容拒絕地說︰「我送你。」
夏若初看了他一會兒,只輕輕一笑,說︰「學長,請放手。」
「不放。」他抓得更緊。
「放開!」她抬手右手,掰開他的手,可力氣不夠,被抓得更緊。
他緊抓著不放,執著地盯著她,從肺腑里迸發出一句︰「初初,你不愛我了嗎?」
她同樣盯著他深邃的眼眸,淡然地說出一個字︰「不。」
「說謊。」他拉緊她,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死死地盯著那雙美麗的桃花眼。
「我沒有必要騙你。我都是要出嫁的人了,問這個,豈不是笑掉別人的大牙。」她冷冷地反諷。她確實生氣,就是要氣他。
突然,商式的神色冷峻起來,冷聲道︰「出嫁?如果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婚禮,你嫁給誰?」
夏若初忽地打了個冷戰,或許是因為剛才吹過一陣陰冷的夜風,或許是因為眼前這個冷峻的人說了陰森的話語。「你說什麼?」她疑惑。
「初初,除了我,你誰都不許嫁。」他冷峻且霸道地宣布。
夏若初覺得可笑又可恨。當初是他離開的,是他放棄她的,現在又想要回去,天底下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她最討厭被強迫,因此覺得可恨。她冷笑一聲,說道︰「學長,請你清醒點,我不是十六歲,你也不是十八歲,都不是小孩子,請不要這麼幼稚,好不好!」
幼稚?她竟然使用了「幼稚」二字?難道他跟她的曾經只是一個小孩子的游戲,是幼稚的行為嗎?當他發愣之時,她已經掰開他的手指,甩開他,快步向前走。他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內心也空蕩蕩的。他與她曾經的種種只是一場小孩子的游戲嗎?不。他不相信。于是,他馬上回過神來,快步追上,再次死死地握住了她的左手。「初初,你說清楚點。」他冷聲命令。
夏若初的心情差到了極點,想要抓狂,被未婚夫背叛,錯信了人,現在又被這個曾經丟棄她的人死死糾纏,再好的忍耐力也要被消磨殆盡了。她現在想要的是,找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獨自安靜一下。她很不耐煩地盯著他,說道︰「還不夠明白嗎?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說謊。」他很肯定地反駁。
「真是夠自戀的。難道我一定要喜歡你啊?難道每一個女人都要喜歡你不可嗎?」她不屑地嘆嘆氣。「我累了,想要休息,請你放手。明天我可不想讓那麼多人看到一個國寶新娘。」
他沒有放手,問道︰「為什麼還留著那盆花?」
花?什麼花?夏若初一時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接著說︰「梔子花的話語是︰永恆的愛,一生守侯和喜悅。是你說的。」
梔子花,那盆盛開的梔子花曾見證了他們的點點滴滴,陪著她度過了一個個或孤獨,或懵懂,或甜蜜的日日夜夜。她一直帶在身旁,舍不得扔掉,舍不得賣掉,舍不得送人。至于原因,她也不太明了,反正就是舍不得。听他如此說,她似乎明白了,難道是放不下他嗎?還守著他的承諾嗎?
「初初,對不起。我不應該離開你。我回來了,我發誓。從此以後,不會再離開你,永遠陪著你。」他深情款款地說。
「你的夢想不是環游世界嗎?」她問。
他勾勾唇,邁開優雅的步伐,在她身邊慢慢踱步,饒了一圈,回到原來的地方。她疑惑地看著他,不明所以。繞著她走一圈,用意何在?他捧著她的雙手,凝視著她的雙眼,輕聲說︰「我已經回來了。初初,你就是我的世界。」
多麼深情的告白,多麼浪漫的誓言。她怔住了,傻傻地看著他,心潮澎湃。他真的有那麼在乎她嗎?一次次的傷害與背叛讓她變得多余,不敢輕易相信。于是,她要最後試探他。
商式以為,她已經會很感動的,一定會原諒他,一定會回心轉意。可是,她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苦澀無奈的笑,說道︰「有一些東西放棄了,就一輩子失去了。人是會變的,守住一個不變的承諾,卻守不住一顆善變的心。我是女人,更是善變,你都說我變了,不是嗎?對不起,我已經長大了。如果你真的那麼懷念過去的情人,可以去找簡明珠、徐雨蘭或者鐘筱筱。她們或許依然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