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羽師祖,你快看看公子,快看看公子啊。」眼見郎飛昏迷不醒,雪婭芳心大亂,匆匆抹了把俏臉上的淚痕,急聲說道。
雲羽子听說,眉頭皺皺,復又去看郎飛。半晌,長出一口氣,迎著一臉焦急的方清寒與雪婭道︰「他這是哀傷所致,悲苦攻心,傷了心緒。」
「那當如何施救?」雪婭繼續問道。
雲羽子搖搖頭,道︰「此非外藥可醫,需得他自己想開方可痊愈。」
雪婭聞言一愣,眼淚更加不止,趴到郎飛肩上輕聲呼喚。「公子,你醒醒,醒醒。」
「師兄……師兄。」正此時,殿外又傳來一聲呼喚,頃刻而至,兩條身影閃身進殿,卻是天羽子身後帶著松雲子急急忙忙的趕來。
「師兄?」見及眼前情形,天羽子兩眼一紅,望向雲羽子時,見他滿面悵然的搖了搖頭。
「師兄!!!!」一瞬間天羽子呀呲欲裂,青光一閃,整個人消失在原地,再看時,卻已湊近老道,望著老道那安詳的面容,老淚輕輕滑下。「師兄……你,你怎麼就這麼走了,還記得當年天羽殺了那大秦皇帝,被追兵趕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時,是你將師弟救下。又是你面對數百對手毫無懼色。最後奮戰一日,直至,霞漫黃沙,血滿長袍之時方才將他們殺退。是你對天羽說︰‘丹門永遠是你的家,老道永遠是你的至親兄長。’」
「哥啊,你怎麼忘了,你怎麼忘了曾跟師弟約言,說要‘蕩盡天下鬼魅,誅卻世間邪魔。’可眼下,你,你怎好舍弟一人,獨身去了啊。」
雲羽子在一邊也是听得雙目泛紅,抬手輕輕拍了下天羽子的肩膀,道︰「老三,幾日前師兄決定煉制築基丹時,你我便知事會至此。師兄遺願已了,他走的很安詳。老三,你也節哀吧。」
天羽子听說,淚水稍止。轉頭看到昏迷不醒的郎飛,眉頭不覺一皺,出聲問道︰「師兄,飛小子怎麼了?」
「唉,師兄這一走,他哀緒攻心,昏死過去。」
「那……那該怎麼辦?」天羽子一急,伸手切在郎飛手腕,待感到脈搏還算平穩,這才長出一口氣,稍稍安心。
「此疾難治,別無他法,只有任其自行醒來方可。」說罷,雲羽老道上前兩步,朝著郎飛緊抱老道仙體的雙手各打出一道真元。
「松雲,快,快,將你師弟背下去,好生休養。」天羽子輕輕抱起松開手的郎飛,快步下殿,將之送到松雲子面前。
「是!」松雲子不敢怠慢,雙手接過郎飛,轉身形向外走去。
「師父,我去照顧師弟。」方清寒眼中閃過一抹柔色,出言辭行,緊跟松雲子,向著寢殿方向追去。
「師祖,我也去!」雪婭剛想動身,雲羽老道突然出言將其攔下。「師兄仙逝,飛小子昏迷不醒,若說嫡親弟子,也只有你最近了。將那小子交予清寒照顧吧,你且隨同我二人處理師兄的身後之事。」
「是,師叔祖!」雪婭點點頭,將此事應了下來。
「…………」
玄羽老道仙逝的消息不脛而走,才短短兩天功夫就傳遍了長青界每一個角落。不久才煉制成築基丹,沒成想只過了兩個月,當事人竟然駕鶴而去。誠所謂︰世事無常、人生無定。對于老道的逝去,惋惜的有之,暗喜的有之,傷心的有之,迷茫的有之……
據傳,天曜宮星璇上人立于清微山頂峰一夜,遙望星空,只為追思這位杰出的長青丹仙。
據傳,雷帝山雷陽上人得聞老道歸天,是夜設宴,開懷豪飲至二日清晨。
據傳,千岳宗開山子于泰岳之巔面朝西南,足足跪有三日。
據傳,明陽宗明空上人于天符塔頂坐有七日,每有弟子走過,總能听到他的長嘆。
據傳,……
與此同時,丹門內部一片縞素,其余幾脈皆身著白袍以示哀悼。而丹脈之人則個個身披麻衣為老道送行。
因郎飛仍然昏迷不醒,雪婭暫代了嫡系傳人之位,七日里,接待了無數前來吊唁的修仙者,從高人子弟到各方散修,從仙山名門到滄海荒島。可苦了這俏人兒,當真是;珠漬粉面兩行淚,塵染娥眉柳帶煙。連日里勞心,及至最後,憔悴了花容月貌,單薄了縴體瘦腰。若非有一些溫補元氣的丹藥支持,怕是早已病倒在地。
期間,天羽子與雲羽子也一直陪在老道身邊,一個捧著一壇酒,每日里醉生夢死,趴在老道水晶棺頭不知在絮絮叨叨的說些什麼。一個閉口不言,有時一整天都不見他說一句話。據有些上了年紀的長老回憶,這種情況只在六十年前發生過一次,便是方瑤仙子遇襲身亡之時。
除此之外,其余三脈首座以及二老嫡傳弟子亦全程陪同,持晚輩禮隨侍左右。
如此過有七日。遠的近的,親的疏的。待這些唁客皆已離山歸去,同以往丹脈的一些長者一般,老道的仙體被送至天削峰頂,由雲羽子引天火,送老道回歸青冥。至此,留給丹門眾人的唯剩記憶中那位慈祥長者。
正應了;情義男兒,和藹長者。一生蹉跎漫漫事,兩鬢滄桑為玄黃。火中取栗求真道,修身有方不張狂,及至仙名揚四海,駕鶴西行復回望。唯嘆天倫時日短,只憂丹門少年郎。
「…………」
老道仙去,七日里郎飛依然昏迷不醒,方清雪連日留宿玄羽山,衣不解帶的照顧在床前左右,飲則啜,食則喂。這期間,呆子等人白日里亦落寞的守在門外,眼見郎飛不見好轉,方清寒愈加萎靡不振,雖出言勸解多次,那嬌弱的人兒卻一聲不吭,只是痴痴地守在殿內不肯移動分毫。
老道天葬之後,雪婭歸來,呆子等人本以為方清寒會得機休息,卻不想,一般憔悴的兩個人誰也不肯遠離郎飛身畔,方清寒更是在殿周布下迷蹤陣,以防呆子等人攪擾。
如此又過三日,呆子幾人見不到殿中情形,只能自不時傳來的啜泣聲中知曉二女尚且平安無事。
又過兩日,殿內傳來的啜泣愈見無力,王子服咬咬牙,硬闖了天羽子「閉關」之處,也不知內中具體情況如何,只是後來天羽子紅著雙眼出關,到玄羽山,將方清寒布置的抹雲迷蹤陣用強破掉。幾人趕進殿中,卻發現兩個姑娘正跌坐床前,緊緊的相擁一處,臉上尚余著未干的淚漬。
「唉!」天羽子長嘆一聲,著呆子幾人將二女帶至一偏殿,又安排了幾位女弟子細心照料,而後御劍破天,繼續回峰閉關。
三日後,雪婭與方清寒在悉心照顧子好轉,也不知王子服與二女說了些什麼,這回兩個人不再似前番那般不要性命。只不過仍是喝退了照顧郎飛之人,由她們一日一換,輪番守護。
如此過有月余,正值七七四十九天子夜時分,雪婭一無強健體魄,二無深厚修為,畢竟身子孱弱,不知不覺竟趴在床頭沉沉睡去。
牙床上躺著郎飛,雖一連昏迷四十九天,除卻仍緊蹙著雙眉外,一切如常人無異,就連初時蒼白的臉上此刻亦多了一些紅潤。只不過此時他的呼吸略有急促,眼角上輕輕滑落下一滴滴晶瑩的淚水。
「…………」
「師父……你不要走。」飄渺如煙的雲層中,老道輕乘一葉扁舟,靜靜的泊在郎飛身前。
「飛兒,你要學著長大,時辰已至,師父要走了。」老道一臉慈祥,眼光里滿是濃濃的呵護之情。
「師父,你若走,便帶著飛兒一起走吧。」
看了眼郎飛緊抓著自己衣角的雙手,老道搖搖頭,卻不答話,只是揚起袍袖,向著半空微微一劃。
一幅幅畫面閃過,有勞累過度,于床前跌坐的雪婭。有睡夢中仍秀眉緊蹙,猶自念著「師弟」的方清寒。有跪在一間殿前,膝下隱現血色的小芸。有酣然入夢,卻在磨牙聲聲中隱隱喊出「飛哥兒」的朱罡列。有閉目打坐,卻愁滿額頭的王子服。有提筆書符,卻微微一抖致使功虧一簣仍自不覺的雲寒……
「飛兒,你還要跟我走嗎?」
「這……」郎飛微一猶豫,緊攥衣角的手略有松動,老道拂袖一蕩,猛然撥開。緊接著扁舟無風疾動,瞬息之間已在百丈開外。
「再見少年行,復別青衫薄,長天在心,大道腳下。飛兒,珍重……」隨著遠方傳來的聲音漸不可聞,老道的身影亦緩緩消失在雲海之中。
「師父,師父……」郎飛向著老道消失之處虛抓了抓,清淚再次涌現。
「公子!公子!公子你醒了?」猛然間,耳邊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喚,緊接著,揚在半空的掌心一暖,一雙柔弱無骨的玉手輕輕貼上,將他一對手掌捧在一起。隨後眼前一花,一個俏麗的身影閃過,繼而雙手上方感到一陣清涼。蘭芷吹拂手面,滴滴瓊潤淌落,打濕了拇指下方手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