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初至,淄河淤塞疏浚工事正式啟動。往日寧靜的淄河兩岸,頓時人山人海、鐵耒翻飛,一派人聲鼎沸的熱鬧景象。
這疏浚河道說來簡單,但實際做起來卻辛苦無比。特別是孟冬時節,河水已甚為寒冷,不長時間下水的人就會凍得嘴唇烏青、面無血色,實在是個苦差事。
戰國之世,從王室陵墓修建、長城修築、到河道疏通等各種大型工程,所用人手大致有兩種來源︰其一為戰俘或奴隸;其二為服徭役的庶民。
齊國自復國以來,一直休養民力以恢復經濟,如非這都城險要處的淄河淤塞,是絕不會勞動用這麼多民力的。
軍統臨淄站,密室中的趙括小心地翻開羊皮紙,待細細一看,頓時心情大暢︰「猛虎營陳不群,在燕趙邊境的行動進展甚為順利,山川地貌勘察完畢,按計劃在燕國中陽城埋下了幾個釘子!其余軍統將士已隨陳不群返回臨淄待命!」
「掌櫃的!」趙括扯著嗓子沖屋外喊道,一會兒的功夫,滿身市儈氣的掌櫃已拍馬來到。待走進密室掩上房門,那掌櫃對趙括「啪!」地行了一個軍禮,恭謹地問道︰「局長有何吩咐?」
「我那火尾石牛,可已掩埋妥當!」趙括忙問道。
「稟報局長,石牛已安置妥當。我鐵鷹營的五位將士已喬裝成河工,選了一個淤泥厚實、必定會疏通挖掘之處,趁著夜色沉入河中。」掌櫃連聲應道。
「妙!這次鐵鷹營行動甚善!」見將士們粗中有細,精心掩埋好了對田單的殺手 ,趙括忍不住沉聲贊道。
「派一名得力的將士,把消息傳到邯鄲。告知猛虎營陳處長,立即率將士們秘密潛伏臨淄。另有密信一封,面交與趙王,讓趙王派兵至趙、齊邊境接應。」趙括連珠串一般布著命令!
「諾!定不負局長所托!」掌櫃的停著胸膛,語氣堅決地應道。
趙括「啪!」地一掌拍在掌櫃的肩頭,灼熱的目光盯著面前的干將,語重心長地說道︰「來日方長,掌櫃的尚需再接再厲!我趙括絕不會虧待于你!」
淄河工地,那凜冽的西北風,已扯著「嗚嗚」的呼聲吹了數天。精壯的河工田三,已在泥水湯里泡了好幾個時辰,淹沒腳脖的冰冷污水,已浸得雙腿麻木,那一對嘴唇更是早已沒有了血色。
田三本是這臨淄城邊的一處殷實農家的孩子。十數年前,樂毅的燕軍攻陷了臨淄城。盡管妄圖「以義化齊」的樂毅嚴令將士們不準濫殺,但早已殺紅眼的燕軍又怎收得住手。田三那可憐的雙親在那場浩劫中被梟去頭顱。父母那脖腔鮮血噴涌的場景,讓那時只有三歲的田三將仇恨深深地銘刻在心。
被父母藏進柴堆的田三,僥幸地地躲過了一劫。自那以後,田三暗暗誓要替死去的雙親報仇雪恨。待田單火牛陣大破燕軍、齊軍如大風卷席一般光復齊國時,田三曾央求應征入伍,但百夫長看田三年歲尚幼,堅決不肯收留。讓田三很是懊惱了一陣子。
經歷過國破家亡的田三,萬分珍惜這難得的和平景象,對臨淄這七萬余戶的家園,田三飽含深情。如今這淄河淤塞,那日里正上門催徭役時,田三沒有一絲猶豫,一口氣答應了下來。田三望著里正詫異的神色,心想︰「這臨淄可是咱齊人的大好家園,如今臨淄有險,我等國人自當出工出力,有何詫異之處!」
此時,雖然這冰冷的污水讓人難以忍受,但愛國之情還是鼓舞著田三咬著牙,拼命般堅持著。
突然,「喀吱!」一聲脆響,田三感覺到手中的鐵耒掘到了堅硬的物事,那像是石頭的硬度。「娘的,這淤泥里怎會有石頭。」田三嘴里不知所謂地咒罵著。
田三將耒移動了一尺有余,用力地掘下。又是「喀吱」一聲脆響,田三甚至感覺到鐵耒被泥下的石頭硌掉了一塊。「他娘的個*」,田三惡狠狠地咒罵著,狠毒的目光直直地頂著腳下的污水,似乎想看清淤泥中石頭的模樣。田三心想︰「看來這石頭塊頭不小,這挪動了一尺有余還是給硌上了!」
「田三,你小子是不是想挨鞭子。要不是看著你這半天還算賣力,老子早就一鞭子抽過去了。」留著一副山羊胡子的工頭,見田三在泥水中愣,高聲咒罵道。
工頭的咒罵讓田三心里很是不爽,田三擰著脖子,對工頭嚷嚷道︰「我說頭兒,我這耒被石頭給硌壞了!」
「娘了個*,這滿河道的淤泥,哪來的石頭!」山羊胡子認定了田三想偷懶,繼續咒罵著。
「你老小子不信,自己下來看看!」被山羊胡子惡毒的咒罵激怒的田三,沖著岸上高聲喊道。
「咦!你小子偷懶還有理咋的?」山羊胡子尖聲叫道,「這就挖挖看,要是下面沒石頭,這頓鞭子饒不了你!」山羊胡子一邊高聲嚷嚷,一邊叫來了幾個河工,幫著田三放水、挖泥。
「當心點,小心硌壞了耒!」看著身邊同樣疲憊不堪的河工滿月復怨言的模樣,田單不好意思地提醒道。
「喀吱喀吱喀吱」鐵耒和硬物的摩擦聲,接連響起。幾個經驗豐富的河工,估模著淤泥下硬物的大小,漸漸擴大了挖掘的範圍。
不大一會兒功夫,那深埋在淤泥中的石牛,漸漸現出了模樣。費力挖掘的河工,連聲咒罵︰「他娘的,這哪來的石牛?」,「娘了個*,原來是只石牛,害得老子費了這麼半天的力氣!」
「都給我住嘴!」山羊胡子沖著口出怨言的河工們一聲暴喝,接著看看那石牛的模樣,沉聲說道︰「蠢貨!這是鎮河神牛,是先人沉入河底鎮住河妖的!」
山羊胡子望著面前那體態威嚴的石牛,再看看那火焰形狀的尾巴,心里好一陣惴惴不安,心想︰「水火不容,這石牛肯定是神物!今日不經意間挖出了先人沉下的鎮河神牛,不知是否會惹來無端之禍?」
「何人竟敢懈怠河工,于此大吵大嚷?」一個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正是那河務監工後勝循聲趕了過來。
這後勝本吃不得這河工監視的辛苦,但立功心切的他,不得不忍著寒風、髒污,咬著牙巡視這清淤工地。後勝心底想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困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君王後許諾的丞相之位,正在不遠處向我後勝招手呢!」
正是在似乎觸手可及的權位,外加這河務實惠的誘惑下,後勝咬著牙搶來了這本不屬于他的差事。一趟巡視下來,雖然穿著厚厚的裘皮,但後勝還是凍得瑟瑟抖。听到山羊胡子的嚷嚷聲,後勝忍不住一陣火氣,連忙快步趕來過來。
後勝想要看看到底是誰竟敢怠慢自己的河工,後勝正憋了一肚子火無處泄,正好有人送上門來挨鞭子!
「中大夫!淤泥中挖挖出了鎮河神牛!」山羊胡子看著滿臉怒容的後勝,結結巴巴地為自己開釋。
「什麼鎮河神牛」後勝話剛說到一半,待往那泥坑中望去,目光突然被那體型威武的石牛吸引住了!心想︰「莫非真是齊國先人沉在這淄河中的神牛?」
「愣著像木頭一樣,還不趕緊地給本大夫把神牛洗弄干淨,幾個蠢材若惹怒了神牛,怕不是要用你們幾顆狗頭來祭奠!」
河工們吃此一嚇,頓時惴惴不安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來。連潑帶擦,一會兒功夫,一頭生著火焰尾巴的威武石牛活生生地呈現在眾人面前!只見那石牛昂向天,似乎真的有神力溝通這人、神兩界。
望著面前這活靈活現的石牛,後勝一陣陣驚奇。連忙走上前去,睜大鷹眼細細地掃視石牛的每一個部位。後勝納悶地心想︰「這石牛竟然生著火焰之尾?到底是何意?我齊國未听聞有火尾神牛這號神靈呀!莫非是先人所敬之神大別于現今?」
突然,後勝現那石牛的肚皮上有幾道深深地刻痕,看那彎彎曲曲的模樣,好像是一列齊字。
後勝急忙蹲子,扭頭往石牛肚下看去。待看清那石頭肚上的齊字,後勝忍不住一陣驚喜,口中默念道︰「火牛者王!火牛者王!好你個田單,竟然存著謀逆之心!真是嫌命長了!」
「給本大夫看好石牛,膽敢擅自靠近者,殺無赦!」後勝直起身來,沖著山羊胡子惡狠狠地大聲喝道。
此時的後勝,只覺得渾身一陣陣熱。那刺骨的寒冷,似乎一瞬間被心中的狂熱之喜淹沒。
這君王後的寵臣後勝自視甚高,自以為有著經天緯地的大才。對眼下的「諸侯主客」之位,「中大夫」之爵很是不屑。平日里總是恨恨地想︰「要不是田單、貂勃等這幫老家伙擋住了升遷之途,君王後再就委任我後勝出任齊相了!」在後勝心里,只有君王後,根本沒有齊襄王的位置。
這田單雖已在野,但仍享「安平君」之高爵,特別是田單在齊國庶民中的聲望,更讓後勝嫉恨不已。在後勝看來,暫且在野的田單,仍是自己登上丞相之位的最大攔路石。
「僥幸以火牛陣大破燕軍,你田單很是得意吧!」後勝狠狠地想道,「沒想到今日,天助我也。‘火牛者王’,先人已料定,你田單妄圖篡奪齊王之位。看這次,還不讓你人頭落地,誅滅滿門!」
此時,後勝竟然意外地現,一個可置攔路石—田單于死地的驚天秘密,後勝興奮得簡直不能自已。「備車,本大夫立即進宮!」激動的後勝連聲對隨從官僕吆喝道。
少時,一輛青銅軺車碾著淄河灘邊的污泥,往臨淄城粼粼駛去。車後,留下一道道深深轍痕,隱隱透著一絲邪惡與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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