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飛知道自己該向家里坦白和邢芳的關系了。他知道不會順利,但沒想到竟然搞成這樣。
3o日晚上,榮飛回到家里,將這個月應交家里的錢交給魏瑞蘭,魏瑞蘭點了,放在抽屜里,「這些錢我都給你攢著。專門立了個戶,將來你結婚全都還給你。」魏瑞蘭忽然問道,「張昕那個孩子很不錯。上個星期你加班未回,你女乃女乃病了,是她帶你女乃女乃去的醫院。」榮飛聞言愕然,「我女乃女乃病了?」「吃壞肚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總是禁不住嘴------」榮飛知道張昕自去年起就和家里人建立了直接的聯系,其用意也不問自知,現在的局面令榮飛難堪,沖到嘴邊的話又咽回了肚子。當晚倒是老太太跟榮飛聊了很久,家里兩間臥室,榮之貴夫婦住一間,王老太住另一間。榮之貴住的是陽面,老太太住的是陰面。榮逸在家時和王老太住一起,榮飛回來當然也住這間屋。人老了就睡眠少,半夜里老太太起床小解,現榮飛仍炯炯有神地睜著眼想事,于是和榮飛聊起了張昕,老太太認為張昕那孩子不錯,人長的漂亮不說,性子也好,不嫌我這個死老婆子髒------榮飛心里別扭,女乃女乃生病需要去醫院,應當是父母陪著去啊?怎麼能讓一個毫無關系的女孩陪了去呢?
「女乃女乃,我在廠子里找了對象了。」榮飛最終決定先跟女乃女乃攤牌。
「什麼?找了對象?啥時候的事?」王老太可一點也不糊涂,「那張昕咋辦?」
「該咋辦咋辦。」榮飛心里煩躁不堪。
「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你爸媽知道嗎?」
「這不是告你了嗎?他們還不知道呢。女乃女乃,你要相信我的眼光,邢芳,哦,就是我找的對象,會對你孝敬的。」記憶里邢芳確實對女乃女乃足夠的孝敬,自己在北重工作忙,照顧老太太生活,帶老太太看病幾乎全落在邢芳肩上,而且從無怨言。老太太咽氣的時候自己在重慶出差不在,身邊只有邢芳------
「她是哪兒人,什麼學歷?做什麼工作的?」
榮飛坐起來,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將邢芳的情況講了。老太太立即搖頭,「不妥當,很不妥當。空山是有名的窮地方,人性不好,人家張昕的條件多好,你們還是高中的同學,張昕說了你那時的許多事,我看出來她是很願意的,北鋼是個好單位,前幾日你叔叔來,我跟他說了張昕的事,他也很贊同。你爸你媽最上不說,心里也是願意的。听女乃女乃的話,和那個斷了吧。」
榮飛感到麻煩了。記憶里並無張昕的出現,父母對邢芳多有不滿,主要是嫌她家里窮,現在多了個張昕,事情更麻煩了。
「女乃女乃,我的事我做主。你就別管了好不好?」
「傻孩子,找對象看上去是你的事,和全家都有關系,你是聰明的孩子,這些不會想不清吧?」
榮飛不再吭氣,拉滅燈,一夜未眠,心亂如麻。
第二天魏瑞蘭和榮之貴叫了榮飛談。老太太沉不住氣,一早就將榮飛昨夜說的跟兒子媳婦講了,榮之貴立即生了氣,和魏瑞蘭商量後決定跟榮飛攤牌。
自從這個兒子上了大學,沒有一件事讓他滿意。最出格的是畢業分配,放著市政府辦公廳不去跑到北重,如今也是個秘書,既然當秘書,在政府辦公廳當秘書不比在北重強?找對象更是,就算已經有了固定的工作,可以談戀愛了,這麼大的事,不應當跟家里說一聲?放著張昕那樣要模樣有模樣,要學歷有學歷的女孩子不找,找什麼空山來的大專生?
起初魏瑞蘭和榮飛的談話是和風細雨的,她指出榮飛選擇的不合理性,強調張昕的條件適當。魏瑞蘭說,「找對象不是小事,除了性情長相外,家庭條件是必須考慮的,像我,從參加工作就給家里寄錢,不寄不行啊。家里沒有固定的收入,就等著我的匯款呢,就是現在,仍需贍養你姥姥。因為我來自農村。搞得我們買台電視都捏手捏腳。我這個虧是不能讓你再吃了,你明白嗎?」
榮飛說,「如果擔心經濟問題就不需要了,我不怕她是農村來的,我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是擔心性情問題,我保證邢芳的性子不會和家里有任何沖突。至于長相嘛,這是我個人的事。對不對?」
「你才在社會上混幾年?性子好不好在搞對象時期能看出來?」
「是看不出來。誰也面臨這個難題,不獨是我。」
「張昕究竟哪兒讓你看不上?」
「沒有看不上她。不存在看得上看不上的問題。她和我就是一般的同學關系,這事情主要是當事人雙方的事,對不對?」
「所以要憑經驗。我覺著張昕挺好,你難道不相信我的經驗?我的那些老同事們好多串門見過張昕,都夸你有眼力,放著這麼好的女孩不找,去找山里來的,你腦子不是有病嗎?」
「媽你不能這樣說。既然我選擇邢芳,就有我的道理。我會跟自己的終生幸福開玩笑?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們就不要強迫我做不願意的事了。」
榮飛的固執激怒了一直在一旁抽煙旁听的榮之貴,「你媽和你講了這麼多,你怎麼腦子一點不開竅呢?你既然說這是你的事,是不是以後不要我們管?和你說白了,要想讓我們管,你就得听我們的,否則就立下字據,你成家立業全不靠我們。」
「可以。我不靠你們。」榮飛不耐煩極了。
王老太在她的臥室一直听著兒子媳婦和孫子的爭論,眼看著要談崩,急忙沖出來說,「小飛你胡說什麼!怎麼可以不要他們管?給兒子娶媳婦就是父母的責任。你爸你媽說的都是為你好。不敢過于?了。」?是北陽方言,意思是太固執了。
「媽,你都看見了,不是我不管,是他不用我管。」榮之貴吼起來,「我這就寫個協議,你和我都簽字。」
榮飛平靜地說,「不用寫了。我女乃女乃,我媽都在這兒,我不會賴賬的。不就是擔心錢嗎?我結婚不用花你們一分錢。」
王老太知道孫子指不定真有這本事。如果不是榮飛拿出5萬巨款,車禍那檔子事還不知咋擺平呢。按照孫子的口徑說了錢是老爺子的積蓄後,倆個兒子對自己確實好了許多。現在老二兩口子幾乎每星期來看望自己,次次都不空手。小飛5萬元都拿得出,恐怕真不愁結婚的事。眼下的行情,有個三五千的就娶過媳婦了。
還沒等王老太想好怎麼說,榮之貴已經怒不可遏,「好,好,你們都听見了,結婚休想從我這兒拿一分錢。你立即給老子滾出去,永遠都不要回來。」
潛藏在深處的不愉快記憶全部浮現,記得自己剛成家時,父親幾乎處處為難自己,邢芳生了兒子女乃水不夠,大夏天的,打來的牛女乃放不了半天,希望買個小冰箱存放牛女乃,開口跟父母借錢,母親還沒開口父親就一口頂了回來------邢芳只好將買來的牛女乃放在水盆里降溫,一晚上要換好幾次水房打來的新水------
榮飛無法克制胸中蓬勃的怒氣,「你不給我錢沒關系,但你不能不讓我回家,只要女乃女乃住在這兒,我就有權看望她。」
「不要這樣說,你爸也是為你好------」魏瑞蘭看見婆婆的臉色雪白,知道在老太太心中孫子的分量是大于兒子的,「當然可以回來看你女乃女乃。」
「別想著自己上班了,掙錢了,不用我了。我把話擱這兒,我養活你這麼大,花了多少錢?以後你每月得把工資的一部分交回家里------」
「不用一部分。我以後將工資全給你。連工資單一塊兒給你。」榮飛覺著自己的淚水快要忍不住了,記憶里生的事情正按它固有的軌道一件件生,你無法擋住它的軌跡。
榮飛轉身沖出了門。
魏瑞蘭想跟出去,被沉著臉的王老太叫住了。「不要追了。他會回來的。他會回來看我這個老不死的!我跟你們說實話吧,小飛的本事大得很。上次我給你們的5萬塊就是小飛的!你是不是覺著卡住他的工資他就沒辦法了?」
「胡說吧?他從哪兒來5萬塊?」魏瑞蘭驚叫。
「我這麼一把年紀說話就是胡說?小飛年輕不曉事,可以慢慢給他講道理,真要是為他好,你們就該去廠子里看看那個女娃,以為壓就能把他壓服?」王老太狠狠盯了媳婦一眼,起身回自己的臥室了。
王老太的話也讓榮之貴吃了一驚,轉而想到這不過是老太太袒護孫子的托詞,榮飛怎麼能有5萬元?自己上了小三十年班也沒有掙上5萬啊。榮之貴私下說出自己的擔心,他怕老太太一怒之下將私藏著的錢都給了榮飛。魏瑞蘭與其不謀而合。魏瑞蘭牢騷,「有錢的老人就是難伺候。不是她那樣寵著小飛,小飛能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