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座!長官部急電!」一個上尉軍官過來給廖耀湘敬了個禮。我和廖師長來到指揮部的時候,杜聿明已經坐在一個大石頭上看著電報了,說是指揮部,其實也就是在幾個大樹之間搭了條雨披而已,指揮部里參謀們全都目光呆滯,面色灰白,杜聿明在踏進野人山的第一步時,已經意識到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但強烈的長官心理又使他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實際上這個方案是蔣總裁制定的,但是這里已經沒人知道了。杜聿明臉色憔悴蒼白,胡子留得很長,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虛汗從臉上點點滲出,野人山中的雨水打得他睜不開眼。
傍晚,密林的天黑得很早,大家提前在密林中宿營。疲倦的官兵一邊用芭蕉葉搭建「營房」,一邊往山下看,走了一整天,最多只走了四五里路,這樣的行軍速度,何時才能走出這不見陽光的密林?每個人都顯得憂心忡忡。士兵們垂頭喪氣,橫七豎八地臥倒在四周,沒有人相信自己是否還能走出這魔鬼聚集的地方。
「向委員長發報求援!」杜聿明終于發出了命令。
電台還在,這是杜聿明嚴令絕對不能丟失的一件軍用品。現在,它也是杜聿明惟一抱有一絲希望的東西,但很快,這個惟一的希望也變成了絕望。野人山里電台信號極弱,電報很難發出。杜聿明緊皺著眉頭,對新22師師長廖耀湘說︰「難道我們真要全軍覆沒在這野人山?」
廖耀湘望著濕漉漉的電台和滿臉失望的杜聿明,只搖了搖頭。我在一旁說︰「我們一定能走出去!一定能!」杜聿明疑惑地看了看我,他從來不相信我這個剛剛被戴笠任命的年輕團長,但我堅定的語氣還是讓他感到吃驚。
部隊越往野人山深處走,情況也越來越復雜,特別是那些女兵,在這次「死亡大行軍」中,其遭遇是無法想象的。到處都是尸體。有事後你在行軍途中就會看到這樣的慘狀︰整排整連的士兵晚上睡著後就再也沒有醒來,他們的靈魂永遠埋在了那個詭異的地方。有時半夜爬到路邊窩棚睡覺,早上起來看到自己睡在整整齊齊一排一排的死人中間。尸體發酵膨脹,在尸體上蠕動的蛆、蒼蠅、螞蟻不計其數,也比我們平時看到的大得出奇。在跨過一具具尸體時,看到是自己認識的人,有時也找一些樹葉把他們的臉遮擋起來。後來,隊伍里就出現自殺的人,隨處可以看到尸體掛在樹上隨風飄動。
「每公里死亡23人」,也就是每43米就有一個士兵倒下。這也僅僅是我計算的平均數。黑夜降臨了,這是戰士們最緊張的時刻,因為這時也是山中野人們襲擊遠征軍最為頻繁的時候。廖耀湘下令,男兵要注意保護女兵,要結伴而行,不要單獨行動,不要掉隊,但意外還是頻頻發生了。我的心像刀繳一樣,汗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內心暗暗祈禱,保佑我和這幫可愛的女兵能順利走出野人山,盡管我知道希望非常渺茫。
張薇她們5個和22師電訊處還有醫院的幾個女兵一起來到一棵芭蕉樹下,匆匆用芭蕉葉搭建了一個簡易的窩棚,走了一天,又累又餓,她們趕緊鑽了進去,緊緊靠在一起睡了,我們已經提前命令她們晚上睡覺必須生火,可是,不知怎地,剛睡到半夜篝火就被人弄熄滅了。不一會兒,她們被近處不斷發出的沙沙聲吵醒,她們連忙爬起來,仔細一听,原來又是白天一直跟隨她們的野人來騷擾了,女兵們不約而同地掏出手槍,將子彈推上膛,時刻準備與野人拼命。
長期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的野人,其行動遠比女兵們想象得要快,還沒有等女兵們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兩個高大的黑影便從窩棚前一閃而過,女兵們一起開槍向他們射擊,但沒有打中。長期的營養不良,讓士兵們根本沒力氣戰斗,甚至連行軍的力氣也很難保證。這是兩個雄野人,已經跟隨這幾個女兵幾天幾夜了,幾次偷襲都沒有成功,這次他們又來試試運氣。幾聲槍響雖然沒有打著野人,但也把他們嚇得夠嗆,一溜煙跑了。
女兵們暫時松了一口氣,她們商量著下一步該怎麼辦。一個女兵忽然內急,她和大家說了一聲就去外邊解手,沒想到剛走出窩棚沒多遠,忽然一聲慘叫過後,人就不見了。同伴們著急了,她們四處搜尋,嗓子喊啞了,子彈打光了,天也麻麻亮了,終于,在密密的灌木叢中,找到了她們的伙伴。可眼前的慘景令她們悲痛欲絕,只見這個女兵赤身,流了很多血,兩條細細的瘦腿被血染紅,血已經干涸,凝在腿上,全身上下到處布滿牙齒印,兩個已經被咬掉……
幾天之後,男兵們同樣遭到雌野人的襲擊。一天晚上,有個士兵起來方便,本來是就近解決的,後來感到肚子有些疼,于是往遠處多走了兩步,等他剛剛蹲下,只听腦後一陣風似的,兩個高大的雌野人從背後像餓虎撲食一樣撲上去,抬起他就跑。從此這個男兵就失蹤了。據說1950年,有人在這里看見他曾經出現過,他已經不會說話了,他也成為了一個地地道道的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