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撐著膝蓋,韓冰兒仰面,望得頗為費力。眼前的身影修長瘦削,站得筆直,從下往上瞧去,盡是熟悉的身段。
只是他的面容,她看不清。陽光太大太猛,照亮了萬物,余下的陰影卻似乎都撒在了他的臉上,如同潑墨,明目張膽地開始蔓延。
「重隱?」
韓冰兒憑感覺叫人名,頓時松了口氣。嚇死她了,她還以為是被三爹抓到現行了呢!
「站好。」
韓冰兒傻兮兮地笑,模模後腦勺,邊直起身子邊道︰「我剛在想事兒呢,腳下沒留意就走這來了。我告訴你啊,程同風臨走前和我說,原來……」
後半句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韓冰兒將親昵的碎碎念全收回了肚里,面帶疑惑地看著重隱,好像在問他為何會露出如此神情,冷然而又無情,就仿佛,他們本就是陌路一樣。
「這是第幾次了?」重隱根本不給她留余地,問得字字珠璣,「第幾次,你為了他,險些壞事?」
徹骨的冷,還帶著刺,僅僅是聲音迎面而來,韓冰兒卻連回答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後退了一小步,神色有些惶然。抬起手,踫了踫他的衣角,卻始終提不起勁攥住。明明近在眼前的人,明明伸手就能抓住的人,明明那樣真實而又鮮明存在著的人,她卻感到,他離她,那麼遙遠。
或許,從未親近過。他留在她身邊,不過為一個承諾。期限一到,想必他定會毫不留戀地離開。他是自己世界之外的人,一開始,她就該明白的,自己再怎麼努力,再怎麼靠近,他都不曾改變過。
終有一日,她會再也見不到他。
一思及此,心頭一陣鈍痛。痛得厲害……
「我不是有意的……」她只能這麼開口。
「我說過了,你要送死,隨你!你要為了花鏡夜犧牲到什麼地步,都由你!只要不讓我瞧見就成!你一次、又一次地……你是听不懂我的話嗎?!」
「重隱,你冷靜……」
韓冰兒急忙開口去勸,其實她自己也不好受到極點,尤其是知道了因為她的堅持而很可能要了一個人的性命之後。
她可不是那種大慈大悲的和平主義者——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她會落淚,不相干的人流血受傷她會不忍。她又不是聖母,這種惡心死人的慈悲心腸,留著見鬼去好了!
她難受的只是,有個傻子為了一個鐵石心腸的女人不要命了,那個女人根本不會管他,即使他會死。可即便如此,他還心甘情願甘之如飴,傻傻地認為那是值得的!
「我冷靜得很!」重隱厲聲截斷她的話,連同她紛雜的思緒,「你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亂充英雄!那個男人,太過礙事,我這就去結果了他!」
「你說什麼?」積壓的情緒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一發不可收,原本滿懷歉意的韓冰兒在听到重隱過激的叫囂之後也失控了,她上前一腳狠狠將出鞘了半截的刀踢了回去,抬臂擋住他的胸膛,怒道,「你敢?」
「要攔我?」重隱眉角一動,都沒拿正眼瞧她,狂道,「你有這個本事麼?」
「你動他試試看!」她扯住他的衣領,大聲喊道,「你不會的,你不會這麼做的!」
「你看我會不會。」重隱撂下一句話,重重推開她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