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冰兒倒也沒惱,畢竟不知者無罪。但是,那種冷冽的氣勢還未盡數褪去,她垂頭撥了撥手指,隨性冷笑道,「哦?你這樣想見霜兒?恩……我這個做姐姐的,不妨成全一下你吧。」
「你,去把二小姐請來!」她隨意點了一個還沒被嚇到腿軟的家丁,滿意地看著他領命跑遠,然後轉眸盯著訝異不已的花鏡月。
「……你不是?」他終于沒有再笑得像朵花似的,滿滿吸了一口涼氣,「你?韓冰兒?」說實話,他的驚訝有些過了頭,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反復地在從頭到尾地掃視著她,任何細微之處都沒有放過。
韓冰兒由得他去,自顧自別過眼,小懲大誡夠了本,她也不再糾纏,利落地收了手。
只不過反作用太大,就像是一根繃緊了的細線忽然從中間斷開了一般,花鏡月受力不穩,踉蹌了兩步,好在手邊就是廊柱,他敏捷地回轉過身子,總算沒有摔得太難看陵。
長到這般大,他還是第一次將狼狽二字體會這般通透徹底。他應該發怒的,只要他願意,不管怎樣惡毒的泄憤手段他都使得出來,再不濟,至少該擺出個臭臉出來才是,然而他沒有。
花鏡月掏出一塊絲帕,將沾上的血跡抹淨,然後抬起頭,暈開一個極美的笑容。
韓冰兒的心像是被某種鈍物刺了,渾身都震了一下,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只因這種時候,她若是退步,就顯得對方佔據了上風狺。
但其實她是想再離開他一些距離的,倒不是害怕,只是望著那張就算扔進墨缸還是白女敕水靈到極點的臉,韓冰兒腦中警鈴大作,直覺接下來發生的不會是好事。
花鏡月本來和她也就半臂的距離,此刻竟然又上前了一步,韓冰兒就感覺他灼熱而又清冽的氣息徑直撲在自己的耳廓旁邊,斜過眸子,他無限放大的笑靨盡收眼底。
「你……」韓冰兒有些厭惡地皺起眉,本能是不會說謊的,她一向不喜陌生人離自己這樣近,冷斥出聲,「給我滾遠些!」
「呵,你的警惕性還真高。」花鏡月刻意壓低了聲音,弄得她的耳膜微微的發著癢,要不是她之前嘴快說了不傷他,她非抬腳把他踹飛出去不可。
然而少年得寸進尺地輕輕一笑,「我喜歡強者,尤其是能勝過我的。你懂我的意思的,對吧?」銀鈴一般的淺笑,撩撥著脆弱的神經,嗓音之中的喑啞控制得恰到好處。
「你說什……」那一刻,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听,花鏡月的直接讓她咋舌,心里只想著他明明和花鏡夜是親兄弟,怎麼差距會這麼大!她若是哪一日能從花鏡夜口中听到這番話來,當真死了都值了。
不對!又想到哪里去了!臭小子,給三分顏料就開起了染坊,她又不是三歲小孩,灌了兩口**湯就會對他神魂顛倒!韓冰兒瞪起美眸,霸道的寒氣登時入木三分,她死死鎖住他盈盈笑著的靈動側臉,像是在用眼神警告他莫要胡言亂語。
就算是狂得無法無天的花鏡月,看到這一幕也不由自主地稍顯夸張地縮了縮腦袋,但他骨子里的逞強還未被澆滅,挑起眉揚起下頜,悠然道,「只要是我喜歡的,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會得到手。我這個人,對喜歡或者討厭之物,可都執著得很呀!」
韓冰兒對他的性格已經近乎絕望了,這種自恃過高,不論何事都自信滿滿的少年,她壓根不想去理會。
只有自己無比在乎的人,她才會去寵才會去慣,甚至爬到她頭頂可勁地支使折磨她都無妨。但是,要是她看不上眼的,對不住了,就算是把心掏出來給她看,她也是完全不留余地地不屑一顧,甚至一腳狠狠踩碎!
容寂汐是這樣,花鏡月,亦不例外。
然而韓冰兒其實也有些混淆不清,對待容寂汐,自己是否可以真正做到毫不理會,視而不見,冷心冷情。
只因腦中閃過的一些片段,讓她一時之間隱約吃不準。但是到了最後她也未在意,雲淡風輕地一笑置之,罷了,原本就不是什麼重要的人或事,何必勞神記掛呢!
瞧著對自己的一番***的告白直接無視掉了的韓冰兒,花鏡月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他正欲再做出些過激的舉動來,比如抱住她或者親上去什麼的,然而肩上忽然添了一份力道,很輕很柔,卻足以讓他乖乖收斂了。
花鏡月的武功不弱,那人剛開始靠近他就已經覺察到了,然而是熟悉的氣息,他才沒有多加留意。卻不想,原來花鏡夜是沖著自己來的。
一聲帶著疑惑的「哥」尚未喚出口,花鏡夜那把淡然悠遠的嗓音便不疾不徐地飄了過來,「你不是口渴了麼?我們走吧。」
韓冰兒輕輕瞥了他一眼,這算是……替她解圍?還是,不想要自己的弟弟同她扯上關系?
隨便怎樣都好,總之看著花鏡月規矩地一步一步地退開,她還是十分之滿意的,盡管全程花鏡夜都未將視線從少年身上移開過,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
好了,韓冰兒呼出一口氣,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手,總算有人將這顆燙手山芋接手走了!接下來,她只要……
縴然轉過身子,她冷靜地望著無所事事的程同風和滿臉期待的容寂汐,她只要送走他們這兩尊大佛就大功告成了!
剛才容寂汐听她的話退得有些遠,這會瞧見她得空了,忙不迭地跑到了她身邊。程同風明顯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擰著眉頭別過臉,怎麼看怎麼有眼不見為淨之感。
「冰兒!」
笑意粲然的眼眸閃亮逼人,韓冰兒略微錯愕了片刻,心想他真是恢復能力太強了些,從生不如死到生龍活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而已,或者還要更短些。
她頓時覺得頭疼不已,拿手指撫過額角,她問了一句,「不是急著要回宮麼?」言下之意便是,你怎還不走?
然而容寂汐就是有法子將她不耐煩的逐客理解成依依不舍的挽留,就見他一面興奮地點著腦袋,一面笑得很是楚楚可憐道,「是呀,要是母皇發現我又偷偷跑出宮,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另找機會出來見你的!」韓冰兒也不想去管一個皇子說出什麼諸如「抽筋扒皮」之類的粗俗之語,反正他一路率性恣意且不拘小節,但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好了傷疤忘了疼,實在讓她難以接受!
「冰兒。」他輕輕叫了她一聲,韓冰兒微微一怔,便錯過了拒絕他的最好時機,「你不要再說些狠心傷人的話了,這對我毫無用處。除非你殺了我,否則,這輩子我纏定你了!」
韓冰兒險些被自己喉頭懸著的那口氣噎死!簡直可笑至極,他竟然有膽子信誓旦旦地威脅她!
而且,她怒氣沖沖地斜了他一眼,去他娘的毫無用處!難不成剛才他傷心難過得仿佛天底下所有的委屈都加諸在了他身上一般,都是裝出來的?!她的眼楮還沒有瞎到不辨事實的地步!
「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不然你不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護住我!」
「是花鏡月那小子胡……」
「不必解釋。我不要听。」這種時候他皇子的風範倒是彰顯得淋灕盡致,干脆利落地砍掉了韓冰兒的後半句話,雖是武斷,卻又顯得十足的可愛。
「同風,是時候該回去了!」他回身朝遠遠立著的男子大力地搖了搖手,程同風不言亦不語,眸色深深地望了韓冰兒一眼,然後,衣袂一擺,步履優雅地帶頭離開了。
韓冰兒頓時模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程同風一直是顧大局而又明事理的存在,做事成熟,行事有禮,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就算偶爾為了同容寂汐十幾年的情誼會犯犯沖,但絕對不會沖垮理智,所以,他臨走前的那個眼神絕對有深意在,然而那是什麼,她不得而知。
還未想通透,再抬眼,兩人卻早已消失得毫無影蹤了!
天殺的!韓冰兒咬住牙攥緊拳,下一次要是再敢不等她將話說完便開溜,她必將他們兩個的腦袋擰下來不可!
花鏡夜也帶著人不聲不響地走掉了,熱鬧的氣氛一下子冷卻了下來,這會四下里只剩下她一人,韓冰兒不免覺得有些荒唐,她究竟是得罪了誰,才被堵在此處浪費了這許多時間的啊?
耳尖的她正納悶不已,驀地听見西南面十丈之內有一陣愈演愈烈的吵鬧聲,那最尖最亮的似是韓霜兒那只小辣椒的聲音。韓冰兒頓時來了些興趣,足下一點,閃身循著聲源而去,戳在一處眾人都瞧不見的地方,還不放心,又隱了身形和氣息。
好戲開場,哦不,應該算是過了半場了吧。
不過,韓冰兒並不在意事情是怎樣發生的,大抵也能猜到是氣勢洶洶的韓霜兒踫上了咄咄逼人的花鏡月,兩人彼此看不順眼,沒說到三言兩語便掐上了。
總之看著他們一副怎麼也不對路,才剛踫面就苦大仇深的架勢,韓冰兒不由得想笑。
「嘁,論姿色沒姿色,論武功沒武功,論氣魄沒氣魄,你怎麼和韓冰兒比啊?」
「哼,論樣貌沒樣貌,論品性沒品性,論氣質沒氣質,你又拿什麼和鏡夜哥哥比呀?」
「你!」
「你!」
最後一個字異口同聲,音逾千鈞。
听听,這對話多有默契。
韓冰兒抿住笑,小心翼翼地退了開去。罷了,年輕人愛怎樣折騰,都由得他們去吧!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