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就三天。現在的這種不利形勢,溫冉冉必須抓住每一個機會。
回鳳寧宮的路上,女人的腦袋就不停地運轉著。
她的東西好好的怎麼會跑到別人那里呢?這塊羊脂玉無甚大用,應該在她的斗櫃里壓箱底兒才對,況且平素也沒人動彈,就連她都快要忘記了這塊玉的存在。
外來小賊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美眸一沉,溫冉冉嘆了聲氣。
終究是要面對自己人了麼?
「皇後娘娘萬安。」
一道清冷的男聲從旁響起,把溫冉冉從紛亂的思緒中帶了出來。
「免禮。」
這次出鳳寧宮沒有駕鳳輦,宮里的人見了她自然會向她請安。溫冉冉看向來人,那男子五官清俊,面廓英挺,自眉目里散發著隱隱的冷淡。
溫冉冉笑著說︰「本宮好像沒見過你,是剛進宮的麼?」
「在下平時多活動于翰林院,鮮少入宮,故娘娘沒見過在下。」男子略躬腰身以表地位的差別。
「翰林院?翰林院很好呀,將來前途無可限量啊,朝中官員多半出自翰林院,大人心中可有中意的位置?」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神情有過瞬間的異樣。
「皇後所言,在下不敢妄想。」頓了頓,男人接著說,「在下是北冥國的質子,所以不變多言。」
溫冉冉的態度嚴肅了起來。北冥國位于大周西北部,歷來都是大周的附屬國,相較于大周和幽楚,北冥的人民開化較晚,仍是游牧為主,在附屬大周之前,他們從未見過鐵質武器,而是普遍使用磨尖的魚骨牛骨。
眼前這個男人既然是質子,那在北冥他應該亦是貴族血統。如果不是質子,他本該會有一段別樣的人生。可惜,在大周,他能得到的只有孤獨。
「你的名字是什麼?」
「祁連笙。」
「祁大人,本宮曾有一段非常快樂的過去,是本宮怎麼努力也無法重現的。」溫冉冉腦海里閃過她的父母,她的大學同學,「而現在,在眼前,正有一段漫長的煉獄等著本宮走過,本宮的未來也很飄渺。」
左手落到男子的肩上,想以此傳達些許力量,「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變換莫測的未來,才有去創造的價值。」
道完,女人目光一滯,隨即輕搖鳳首,收回了放在男人肩上的柔荑。
「本宮信口之言,大人且放于腦後吧。」
溫冉冉不再多留,一時的「失態」已經讓她覺悔。只不過是在祁連笙身上看到些許自己的影子。她被囚在深宮,他被囚在異域。不一樣的痛苦,卻有著相似的哀愁︰孤獨的外表下,是刻骨的身不由己。
雖然沒有回頭,但是溫冉冉可以想象,男人的背影在蒼茫的天地間,一定是和她一樣的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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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宮
溫冉冉側躺在鳳塌上,右手支著頭顱。眉目里平靜無波,但整個屋子卻充斥著空前的壓迫感。
溫冉冉面前,跪著鳳寧宮所有的下人。
天色轉暗,不久星斗欲墜。屋內的燭火時而被秋風吹得搖搖晃晃、幾近熄滅,但最後都憑著一點頑強的火苗燃燒下去。
跪著的眾人里有相當一部分膝蓋早已失了知覺,有幾個身子骨弱的開始不住的發抖。
「今晚,本宮不跟大家繞彎子了,有誰動了本宮的那塊形刻蓮花的羊脂玉?現在站出來為時不晚。」
溫冉冉這個皇後,平日里盡是溫和平順,鮮少發威。而今天一從御書房回來,就命令鳳寧宮里全部下人跪在這里,一連兩個時辰才說了這樣第一句話,眾人紛紛搖頭叩首,一個個急于證明自己的清白。
「不出來麼?」聲音無情,陡然嚴厲,「機會已經錯過了,就沒有第二次了。待會兒,你們一個一個的進來,沒有輪到的人都站在院子外面等候傳話。」
夜冷寂的很,亥時將盡,院子外的人愈來愈少。
下一個人就是絳紫了,很明顯,少女很緊張,眼神總往院子里瞟去。
「碧茵,你說進去的那些人怎麼都沒出來啊?」
「我也不知道,唉,總覺得這次皇後娘娘是真發火了呢!」碧茵一晚上也是坐立不安。
絳紫還想再說些什麼,視線里皇後的身影在房門口晃了晃,少女知道自己是時候進去了。喘了口氣,便進了院子。
「絳紫!」碧茵在身後喚她,「放寬心,皇後娘娘聖明,不會難為無辜的人的。」
「嗯。」絳紫進了屋,原本背對著她的皇後這時側過臉,眼神從少女身上移到桌上的一碗藥上。
「娘娘。」
「喝了它。」
「娘娘,喝了那藥就能找出竊賊嗎?」
溫冉冉輕輕哼了一聲,冷屑一笑,「如果不是這樣,本宮還叫你喝它作甚。」
絳紫表情一番游移,終究在皇後的注視下怯怯地端起藥碗。
「唉,」溫冉冉坐了下來,「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本宮是審不了你們了,喝了這藥,下去讓閻王爺好好丈量丈量,定會替本宮揪出那竊賊!」
「啊!」絳紫大驚,雙手一抖,藥汁溢出一半。
溫冉冉狀似後知後覺,柔順安撫道︰「絳紫不必擔心,無辜的人,閻王自然就放回來了,就像睡了一覺一樣。只有真正的竊賊才會被永遠的留在那里。你是我最貼身的丫頭之一,本宮自不會害你,除非…」溫冉冉有意停頓。
「絳紫,絳紫絕不是那行竊之人。」
說完,少女張口喝下剩下的半碗藥汁,末了用袖子擦了擦嘴,把碗重新放了回去。一炷香的功夫之後,絳紫果然倒在地上,貌似酣睡。
溫冉冉走到她身邊,听著少女發出規則的鼻息,眼睫微微抖動,眸子里映著的燭火時明時暗。「天涼地寒,你再躺下去就著涼了。」
盯著少女依舊沉睡的容顏,溫冉冉蹲下來,「絳紫,你想不想知道那些喝了藥的人是什麼反應?」說完單手將地上的少女拉起從後門出去後進了另一個屋子。
將絳紫往地上一擲,溫冉冉冷眼看她。
整個屋子里充斥著痛苦的哀號或是低低的喘息。絳紫原本緊閉的眼楮倏地瞪大了,心蹦到了極點。
「這些人有哭的,有叫的,唯獨沒有酣睡的。」溫冉冉的聲音冷冷傳來。
絳紫咬緊了下唇,眼淚紅了雙目。
細細看去,那些呻yin的人們似乎一個個都被夢魘折磨著,雙目緊閉,表情扭曲,口里叨念著「不是我,不是我」之類言辭。其實溫冉冉給她們喝的藥就是這個作用,有點像現代的致幻劑一類。溫冉冉給了她們每人一個閻羅地府,此時她們正被夢中的閻王殘酷的審訊。
刺了大家的睡穴之後,屋子里漸漸安靜了下來。溫冉冉收了螺針,再次看向少女,只見她已是三魂丟了七魄。
執起少女的手臂,內側的袖口上有著一灘黃色藥汁。
「你就是竊賊,對麼?」
絳紫木訥的點點頭。
「為什麼要偷本宮的東西,是誰指使你的。」
「是,是肖淑妃指使奴婢的,那天,奴婢從浣衣局回來的時候,肖淑妃身邊的大丫鬟把奴婢攔了下來,就問奴婢皇後娘娘是不是有個蓮花樣的羊脂玉,奴婢未多想就點了頭,然後,然後就帶了奴婢去見了肖淑妃。」
溫冉冉仔細斟酌著每一句話,一番權衡之後,目光又落到絳紫身上,「本宮很好奇,肖淑妃給了你什麼好處,讓本宮的貼身侍女這般听話。」
絳紫何嘗听不出話里的嘲諷,她神色一暗,口中苦澀,唇瓣張了張卻不知該如何啟口。
「事到如今才知道後悔,不覺得太晚了麼?」溫冉冉背過身兒去。
「肖淑妃允諾奴婢說,只要奴婢肯偷來那塊羊脂玉,她就會安排…安排奴婢陪皇上侍寢,進封才人。」
絳紫艱難的說出這些話,心如刀繳、悔恨難當。良久見皇後不發話,只得繼續辯解,
「奴婢當時只覺得,那塊玉放在宮里蒙了灰,娘娘幾年也想不起它,正好肖淑妃也喜歡,所以,所以……奴婢鑄了大錯。」
「好一句肖淑妃喜歡,好一句進封才人。在本宮身邊當真是委屈你了,絳紫。」
冷言之中帶著隱隱心痛,伺候皇後多年的絳紫眼淚撲簌。
「娘娘,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辜負娘娘的寵信,更不該痴心妄想,娘娘就原諒奴婢吧,原諒奴婢吧!」少女連磕數頭,片刻間面額紅腫。
「唉,」女人嘆了口氣,「絳紫,你怎麼就這麼傻。你以為肖淑妃就真的那麼喜歡這塊玉?你以為她真的會讓你成為皇上的女人?」
止住地上猛磕頭的少女,溫冉冉刻意抹去心中的不忍,「你知道嗎,這塊玉就要害的本宮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啊!」少女驚呼。
溫冉冉知道肖淑妃一直是挽貴妃一派的人,在朝中肖家也是出了名的凌黨。
事情就此變得明朗,可借刀殺人固然高明,只是錯在選錯了對象。她溫冉冉豈是任人宰割之輩!
「詳細的情況本宮也不想多說了,但是有一點,絳紫,你以為經過這件事之後,你還有活路嗎?」
「娘娘!」絳紫惶恐地爬到溫冉冉跟前,使勁兒抱住她的腿,「求娘娘饒命,求娘娘饒命!」
「不是本宮不放過你,不能放過你的人,是肖淑妃。本宮說過,這件事是一場陷害本宮的陰謀,你既然參與進來知其內幕,你認為他們會留你這個把柄嗎?」
絳紫不說話,只是肩膀瑟縮著,听了這話,怕是連膽汁都要嘔出來了。
最後,但見少女伏在地上,聲音細小有些模糊的說︰「求娘娘,救奴婢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