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乍閃,繼而又高高地出現在半空里,將半片夜空燃的通紅!
那是火,是殷昱點燃的一把火。
熱浪之火,帶著地獄的咆哮,堪比一路奔起的赤龍,將明月燒得焦融。
將他的夢魘也燒掉吧,將擾亂他思緒的東西也燒掉吧……
如果可以……
「屬下參見皇上!」
御書房的花園里,一名麒麟司距殷昱十步之遠,叩首稟報。就在他飛踱過來的一瞬,皇上的神情儼如水下河伯,黑洞洞的,幾欲吞噬水面上的一切!
殷昱緩緩踱到那人身邊,斑駁的火光一如他皮膚下游動的火蛇。
「有情況麼?」
「是的,毓晶宮的看守傳話說,靜妃娘娘的失心蠱解除了!」
麒麟司單膝跪地,垂目低頭,看不見此時殷昱的表情,唯有從聲音里竊得幾絲高壓的情緒。
「啊嗯,那……可真是個好消息。」
其聲附影兒,被火光拉得綿長。語末的那點星火不知會飛向哪里,又會在哪里燃起一方熊熊烈火。
片刻,男人走後,空蕩蕩的院子里只剩下鬼魅的火影兒,那層層的火浪里依稀有著一個女子含笑的臉龐,冉冉……升溫。
毓晶宮
王漣晶沒有想到殷昱竟會在深夜來探望她!女人本要喜極而泣的臉上更多了一抹難以置信的神采。
「皇上!臣妾……。臣妾有個好消息要告訴皇上!」
「噓——」
殷昱伸出一根長指,止住了女人含苞的秀口。
「別說,讓朕猜一猜。」
男人淡柔一笑,另一只手攬上女人的腰際,眼楮里是一點一點擴散的柔情,「朕剛剛來的時候,看見毓晶宮的上空紅光流動,所以朕想……是不是今夜有哪位神仙大駕我毓晶宮啊?」
說完,殷昱埋身于女人的發間,在飄嵐的青絲下閑品女人香。
果然沒有了。
王漣晶心神一顫,笑靨略帶羞澀,可雙眸仍是水亮得耀眼。
「皇上,」女人雙手伏上男人的胸膛,「臣妾今晚兒沐浴的時候,突然發現身上的蘭香沒有了!並且臣妾的記性也好了起來,這會兒什麼都想起來了!」
王漣晶說得興奮,殷昱听得盎然,末了,男人還頗是欣喜地抱起女子,在四方天地里轉上一圈兒。
「太好了,」
殷昱放下王漣晶,與與女人一起來到床邊坐下,「愛妃能安然無恙,朕心里的石頭就落了快,這後宮里……總算是有一線希望了。」
男人欣慰之余染上了半許憂色,淡如薄霧,卻難吹去。王漣晶心下想到了溫冉冉的事情,定是她的死亡讓男人這般惆悵。思及此處,女人舌尖兒沾上了苦澀的滋味兒,雖然知道他是皇上,注定這一生里會有無數的女人,可是一看到他在為別的女人牽心難過,她心里還是不甘的!愛情就是要爭取的!哪怕只爭來一分的愛!
「皇上也別難過了,黃泉之隔,無盡瀚海。皇後娘娘這麼善良的人兒,老天一定不會虧待她的。」
王漣晶握上男人的手,眉上梨花初綻,「皇上,您的身邊還有臣妾陪著您,無論發生什麼,臣妾一定會堅定不移地守在您身邊!」
「漣晶……」
殷昱語頓,喉間略是哽咽,良久,男人眼中一浪一浪的晶亮才徐徐退下,靜謐的大海又重新回到那兩灣兒淺峽里。
「愛妃的話,朕會永遠記在心里,永不淡忘。」
附上女人的臉頰,男人掌心里捧著如花嬌顏,「不知愛妃是如何化險為夷的,你知道,嫻妃現在仍是危在旦夕。」
「這……臣妾也是說好就好了,不大明白呢。」
殷昱靜謐的目光里蠢蠢地涌動起渦旋,「朕听說,失心蠱的唯一解法就是毀掉以之下蠱的那株蘭花,按常理說,這株蘭花應該穩穩地在下蠱者手中才對。」
男人語氣輕緩,輕緩得讓女人無所察覺。
「臣妾手里可沒有什麼蘭花啊……」
王漣晶也納悶兒,她的運氣真的好成這樣?一個將死之人就這麼一夜之間稀里糊涂的的好了?
「朕知道,愛妃是無辜的受害者,手里怎麼會有蘭花呢?可是……」
男人遲疑起來,王漣晶一顆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可是什麼?皇上要告訴臣妾什麼?」
殷昱看著王漣晶無辜的臉龐,遲色未斂,目露擔憂。「愛妃重獲新生,或許還沒有心思料想明天的事情,可是這的確事關重大,牽扯到愛妃的名譽。」
「臣妾的名譽?」女人不解。
男人點點頭,接著說道︰「一開始,林嫻妃和愛妃你先後中蠱,皇後是最後一個被殃及的人,可是卻是最先撒手人寰的,然而,皇後之故才過去幾天,愛妃就第一個月兌離了危險,你說,這里面的文章夠不夠外頭的人寫上一寫?」
啊!王漣晶大感不妙。光顧著高興了,她怎麼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兒……皇後一死,她就跟著好起來,這不是明擺著沖著皇後之位而去麼!那她的嫌疑可就最大了!
看著王漣晶吞吐的臉色,殷昱澱了澱目光,「愛妃可明白了?」
「……嗯。」女人無力答道,「可是皇上,臣妾真的,真的和此事無關啊!」
抓住身邊唯一的稻草,王漣晶只期盼她的枕邊人肯全心全意地相信她。
「朕知道。」
殷昱摟住女人的肩膀,「所以朕才讓你好好回憶回憶,這失心蠱愛妃是如何解破的,若是讓林嫻妃也得救了,一切不都解決了麼?」
蹙著峨眉,女人將一天里的事情一圈兒一圈兒地想了個遍,包括一口飯吃了什麼,一杯茶喝了什麼,可想了半天仍舊無果。
「皇上,臣妾認真地想了,可真的不知……」
身旁,男人的沉默越來越濃。
難道真的跟她無關?
冉冉未故之前,凶手就采取了平撒漁網的策略,將後宮里所有可能的人都中上了失心蠱,以掩蓋自己的嫌疑。由此看來,凶手不乏逆向思想。所以當他听說王漣晶解除失心蠱的一瞬,他以為是王漣晶又導了一出戲,故意讓自己深陷困境來凸顯自身的無辜。
不過在來的路上,他又仔細想了想,王漣晶背後的王家算來也是他這邊的人,就算有意讓王漣晶擷取後位對抗溫家,他不可能一點兒都不知道,除非是王漣晶自己的主意,然而……他不認為她有足夠的膽識和心計。
那麼,就剩下妙音和挽貴妃了……
不對,
他一定忽略了哪里!
妙音只身勢力單薄,在朝廷之中無黨無派,就算有了皇後的位置又怎樣?並且,她的脾性他一直清楚。而挽貴妃正處在最後待產的關鍵時刻,凌家提防自己,守護龍脈就已經不易了,如何分神來做這些?況且,一個龍種比一個皇後要重的多……
那麼,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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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
幽幽的燭光在四周閃耀著,與外面的紅燭不同,靈燭的顏色是有些發白的,或者說,那時閃時動的燭火像漂浮的幽冥也不為過。白光淒淒地映照著一面牆壁,牆壁上落疊的是大周四代的皇家排位。
最下排左起第五張,就是大周孝明年間容莊皇後——溫冉冉。
靈堂旁邊的屋子里,碧茵剛剛睡下不久。
此時,一個人影悄悄地擦過少女的房間,一眨眼的功夫就躍進了靈堂。
面對著冰涼的七層棺木,那人身形恍了恍,如風輕盈,最似幽浮。
「對不起,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