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一動,眸光撥到了潘仲身上,溫冉冉誠摯地向潘仲作了一揖,盈盈袖袍之下風似男子。
「潘公子不必太難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以後的路說不定就順當了,只是敢問潘公子,當年為官之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看潘公子人品耿直出眾,應當是青雲之料。」
潘仲聞言隱隱地搖了搖頭,這麼多年了,想起當年之事也不知是恨是怨了。
「當年,我是河道總督下面的一個從事,一直以來負責管理著晏滄江,就在兩年前,晏滄江爆發了一次水災,所以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晏滄江上,在討論治江的過程中,我與大多數同僚的意見不同,總督最終也采納了他們的意見,自後以來,我時時憂心之余,也處處受到排擠,那時氣盛,索性……辭官了。」
溫冉冉听罷興趣不減,「敢問潘公子,對這晏滄江,公子可有什麼好辦法?」
「好辦法談不上,一些拙見還是有的。」
往事雖不濟,可提到治水,男人的眼楮又亮了起來,一如從前。
「我這里有一套方案,包含四個主要步驟︰一,築堤;二,束水攻沙;三,修遙堤;四,開中河引水。築堤需要分析地質和水質,在適當的位置建造,這是治理任何水患的必要工程,築堤之後,便可蓄水,從而束水攻沙,用強大的水流將下游堆積的泥沙沖到入海口。修遙堤為了加強防範,以免主堤崩塌而造成無法收束的結果。至于開中河,是為了緩解中上游湍急的水勢,也好引水到各個地方,發展船業。」
潘仲言語徐徐,條條在理,溫冉冉一愣,沒想到有人對于晏滄江還能提出如此系統的方法,更沒想到這個人竟是眼前的落魄布衣。
溫冉冉難掩心下激動的情緒,向前邁了一步道︰「潘公子的方法听起來切實有效,這些在當年沒有得到認同麼?」
潘仲苦笑一聲,「當年人人只注意下游的河床越升越高,只關注了眼前之急而忽視了長久之利,所以這兩年的水患……是越來越嚴重了。啊,這套方案多半也是在辭官的兩年里總結出來的,當年的我也只是想到築堤而已。」
「如若潘公子不嫌棄,我溫冉冉願以兄妹與之相稱,今天在這里結緣潘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這……」
潘仲有些躑躅,倒不是嫌棄溫冉冉的女流之身,而是從外表看來,溫冉冉似乎是大戶之輩,而自己卻是市上的無名小卒,況且結緣之後又能做什麼呢?
溫冉冉看著潘仲層層猶豫的神色並未退卻,反而更進一步笑道︰
「既然潘公子沒有拒絕,那麼我溫冉冉就暫且道一聲-潘兄-,那麼潘兄,我住在錦都東門的燕雀樓,門路很好認,若是不棄,還請潘兄攜著嫂子到我宅上一聚。」
說完,溫冉冉月兌下腕子上的金釧交到潘仲手里,「這是信物,到時潘兄來了,自會有人引你我相見。」
溫冉冉鞠了一躬,攜著碧茵辭別了愣在當下的潘仲。走了兩步之後,溫冉冉總覺得有些不放心,轉身之後,女人回望著男人。
夏風送春,海棠落盡,不知是何種一樹蓯蓉的白花在空中搖響,有時落的是樹葉,有時落的是繁花,樹下之人最是夢好,目光流似細水,任那落葉繁花種下圈圈漣漪。
「潘兄,若是心中真的放不下這晏滄江,你就一定要來找我,等你的人不是我,而是河水兩岸的百姓。」
潘仲心上一緊,握住了那個金釧,目送著溫冉冉離開的背影,目泛輕波。
「仲哥……」
嫻冬握住了男人的手,神色堅定。潘仲低頭看著她,雲色不定。
這會是一個機會麼?她為什麼要問自己晏滄江的事?
這個離開的女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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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冉冉一行走出不遠就停了下來,最前面的女人轉過身來,伸手扶著牆壁,臉上有些吃痛。
「不行了,腳又開始痛了……」
碧茵急忙上前,一眼便看清了主子糾結的眉眼,心上一陣疼。
「小姐,這次我來背您吧。」
溫冉冉猶豫了一下,搖搖頭,「你還是個小丫頭,抱著兮水都吃力,哪里能背動我呢?」
「就是就是,」
秦三變跟著應和,「這里有男人在場哪里用得著小丫頭上場,祁……」
「秦公子說的正是!」
溫冉冉笑著向他招招手,「秦公子,可否勞煩你背我一下?」
嗯?
秦三變下意識地想往後退,可腦子里的決定當下阻止了他,他要是退的話不就更可疑了?
「溫姑娘何必這麼客氣……」
秦三變笑嘻嘻地蹲,等溫冉冉落到了肩膀上,男人才隱隱的露出他的苦瓜臉。
背著溫冉冉走了一段兒之後,女人的一縷長發垂了下來,在秦三變眼前晃來晃去,男人知道,這個小祖宗還是要開口盤問了。
溫冉冉不經意地趴到秦三變耳邊,眼望他出,嘴上卻小聲道︰
「秦公子,人家潘兄可看你分外眼熟啊。」
「哪里哪里,踫巧踫巧。」
「潘兄的妻子差點兒沒了,秦公子就沒什麼表示?」
表示?要他當老婆嫁給那個潘仲啊!
「嘿嘿,這不是多虧了皇後娘娘,好歹也一家團圓了麼。」
溫冉冉眯著雙眼,也不知是笑的還是另有所圖。
食指纏著秦三變的一縷長發,溫冉冉一字一頓地說︰「還—不—說—實—話?」
說一個字兒,女人不露聲色地拽男人頭發一下,秦三變的頭皮有些麻,不是疼的……是被女人的氣場給震得。
說就說嘛,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兒,搞這麼陰森干什麼!
「溫姑娘,不不,溫姑女乃女乃息怒,這件事兒吧,秦某的確參了一腳,當時秦某還考慮著怎麼把潘仲引薦給姑女乃女乃,這不昨天剛巧兒逮著個機會,所以…就順水推舟了。」
這回他可沒撒謊,昨天他出來溜溜錦都城,趕巧兒踫上了潘仲,其實潘仲這個人他早有耳聞,潘仲的父親以及曾父都是治水的,可以說是治水的世家。正逢馮遠又差人來找潘仲的麻煩,在店小二的提點下,他也知道個來龍去脈,總歸是一個女人引發的「血案」,所以他趁著潘仲醉迷了過去動了點手腳,本想著這件事兒鬧到官府里,他再在溫冉冉耳旁旁敲側擊一下,沒想到今天給當面兒踫上了!真是巧中之巧!
蒼天可鑒,他可是一心為了大周啊!
「好吧,這姑女乃女乃也不能讓秦公子白叫,這事兒就算了。」
溫冉冉拍了拍男人的肩頭,也不知是鼓勵還是敲個警鐘。
「後天馮遠的事兒就交給你處理了,我還要接待潘兄,啊,若是潘兄不來,這責任就放到你頭上了。」
「……。姑女乃女乃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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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歇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溫冉冉在燕雀樓的大廳里跟幾個大臣繼續討論著晏滄江的事,經過縱橫的比較,溫冉冉始終覺得這些人提出的方案過于老套,不如昨天潘仲的更為系統。
討論中,辰陽子似乎又來遲了,從門的側邊兒繞了進來。與溫冉冉對視後,男人簡單地行了一禮,站在一旁,好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
能裝之人必有月復黑之處……
對于辰陽子那張沉靜的臉,溫冉冉怎麼看怎麼長得像陰謀……
這時有人匆匆走了進來,原來是驛站那里發來的緊急物件。
「啟稟皇後娘娘,皇上有信物要屬下當面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