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珊之夜很快就到了盡頭,在溫冉冉和殷昱相處的時間里,很少會覺得時間過的很快。女人睡得不沉,當天未亮身邊傳來異響的時候,溫冉冉就醒了,盡管這聲音很微弱。
殷昱走下床,伸出秀手提起地上的藍色外袍,沒有穿上它而是在手里遠遠地打量。怎麼沾上血跡了呢?男人順勢低頭,看見腳下那張已變成暗紅色的床單。
原來如此,是他昨晚不小心將衣服扔到沾了血的床單上。殷昱回頭瞄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冬天的季節里,心里卻吹起一陣怪異的春風。他怎麼不記得他昨晚有那麼「投入」?
衣服就這樣被提在手里,殷昱幾乎沒怎麼停留就離開了女人的房間。听著男人漸漸消逝的腳步聲,溫冉冉的眼睫在空里扇了幾下,最終又合了上去。要是放到現代,她的床頭是不是躺著一張支票或是龍卡之類的?
反正天還沒亮,她就再睡會兒吧,經過昨天的一夜,她還真沒怎麼合眼。
然而美好的時間總是短暫的,當溫冉冉的一只腳剛邁進睡夢的大門時,她好像看見了碧茵在在遠處跟她招手,嘴里還在說著什麼,于是她作了今天最錯誤的一個決定,她竟然選擇走了過去,當碧茵的臉龐漸漸清晰起來時,溫冉冉終于听清楚了少女脆如鑼響的金聲︰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該起來了!」
碧茵在床邊一陣陣的喚著主子,不是她不想讓主子睡個好覺,而是今日是木蘭圍獵的第一天,主子身為皇後是要和皇上一起坐鎮開場的。
是誰在亂繃琴弦?是誰在為她奏響一只催命曲?溫冉冉無可奈何地睜開眼楮,焦距里的少女漸漸變得清晰……她就知道,有碧茵的地方就沒有夢。
「碧茵啊,你先打好水本宮再起床。」
「可奴婢已經打好水了呀,溫度正合適呢!」少女一臉周到地說著。
「……那你先替本宮要兩套騎裝來。」
「呵呵,娘娘以為奴婢忘了麼?其實奴婢昨天一到這里就跟管內務的孫大人說了,奴婢還跳了兩套最好看的呢!」
「……」
溫冉冉無語地掀開被窩,宣示著她的完敗。她知道碧茵腦子很瓜,可她真不知道人的腦子還可以瓜成這樣……
看見皇後娘娘已經坐了起來,碧茵在心里舒了口氣,而後趕忙替主子漱洗。
「娘娘,今天奴婢給您梳個簡單的錐髻吧,看起來英姿颯爽的,待會兒在大典上跟皇上也般配。」
「嗯,就依你吧。」
洗漱之後的溫冉冉隨碧茵坐到梳妝鏡前,窗外的陽光正好打在她臉上,仿佛還能聞到清晨爽朗的味道。原來還有個什麼大典在等著她啊,也不能怪她不知道啊,之前誰都沒跟她說過,因為沒人料到殷昱會恢復木蘭圍獵的舊制。
半個時辰之後,果然有人來通知她辰時之前來羲和樓。報信的那個士兵很有禮數地在門外敲門請示,他的任務只是傳達信息而已,沒想到那房門竟然會特地為他打開,還有個可愛的侍女引他進去。
進還是不進?這可是皇後娘娘的房間啊。
門口的碧茵不樂意了,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當兵的,怎麼比女孩子還墨跡。小腦袋一扭,少女抓著那士兵的胳膊就往屋里拽。
誒?這位曾受過多年嚴格操練的士兵有些不知所措了,文家子不是有句話叫……叫什麼非禮勿動嗎?!這個女孩兒小小年紀是怎麼回事?
「碧茵,你這般舉動,誰還敢進來?」
溫冉冉好笑的走了過去,伸手拍掉少女的魔爪,她不過就是想問個話而已,怎麼弄得這麼麻煩。
「卑職叩見皇後娘娘!」
那士兵見一草綠色的裙擺向門口飄來,連頭都不敢抬就急急地行君臣之禮。他今天真是走運啊,一個小騎兵竟然能和大周的皇後這麼近距離談話!
「起來吧,不用這麼拘束,你在這里任職多年,應該經歷了幾次皇家圍獵吧,本宮就是想問問你,本宮這一身著裝合不合圍獵的規矩?」
「這……」
才高興不久,這士兵腦門兒就開始滴汗了,這不是讓他直視皇後娘娘麼?!哪有這麼當面壞規矩的?!
「你且抬頭看看,本宮恕你無罪。」
溫冉冉適時的提點他,她就是求他看她一眼,有這麼糾結麼……
「那……卑職失禮了。」
話說完好一會兒,男人才磨磨蹭蹭的抬頭,而下一刻他就明白什麼叫餃著玉環出生的貴人!女子一身草色騎裝,裙裾飄揚而不零碎,扇領貼頸而裁,兩袖摹骨而收,邊緣處還繡有娟秀的蘭草,在簡約大氣中透著女性獨有的縴柔,眼神再往上眇,女子腦後只梳錐髻,以一只翡翠簪為飾,整個人看去就是一只泛著光芒的鳳凰驕傲地迎日展翅。
「哎誒,皇後娘娘還等你話呢!」看著男人傻不愣登的表情,碧茵忍不住張口提醒。
聞言男人才如夢初醒,立即低下了腦袋,慌亂中也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
「好……好看。」
「撲哧!」這回終于輪到碧茵笑他人痴傻了。
溫冉冉看見男人羞赧的模樣,也不大好意思留他了,「謝謝你了,回去復命吧,說本宮一會兒就到。」
男人走後,溫冉冉打了個呵欠,用袖子蓋住了秀口,實則是偷偷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其實別人說她好看她還是很樂意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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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溫冉冉來到羲和樓的時候,樓下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有官有兵,在人群中,溫冉冉看見了自己的大哥溫啟正,微微點頭示意之後,溫冉冉就上了樓。
此樓之所以以羲和命名,蓋因為它是面向太陽而立,羲和樓的二樓修有一個極為寬敞的露台,長九個縱深,寬為三縱深。每天清晨至晌午,整個露台都浸在滿滿的陽光之中,周圍被廣袤的山林森野環繞,人類的文明尚未將這里改造,處處是粗獷原始的山野氣息,不過這就是自然最原本的樣子,所謂離天最近的蜀山之巔,瓊華之台大概也是這樣。
殷昱在一片明燦的陽光里回過頭來,墨綠色的衣衫與連亙的山脈融為一色,頭頂羲和,腳踏黃土,仿佛是站在那里的是天地而生的大地王者。
男人半張臉背著光,溫冉冉看不清他的表情,就算是這樣一個在眾人眼里閃耀的存在,在別人看不見的背光里也一定像月亮那般有著無數的傷疤。
「時間正好,冉冉,我們是時候擁抱這片土地了。」
「是,皇上。」
溫冉冉走上前站在殷昱身邊,與天子一同俯瞰百官,俯瞰江山。
留下的眾人已然按照官階品位站好,百米之外,三路步兵,騎將,弓箭手層層排開,整齊而分明地映對羲和樓,連城的銀盔金甲將陽光貪婪地吸納著陽光,成片的光亮閃到刺目。
「我朝自簡明年間十六年廢止木蘭圍獵,迄今已過了二十二年,然而暫時的封塵並不代表我們忘記了祖上的傳統,我們是在馬背上崛起的民族,是隨先祖在四處征戰中建立了大周帝國,忠義血性是我們大周的象征,不管在過去的幾年我們經歷了什麼,只要我們身體里還留著大周的血,那麼馬背射鷹,刀劍天涯的豪情就不應磨滅,後世子孫,當遵皇考所行,習武木蘭,勿忘家法!」
殷昱沉沉的說著每一個字,高台上的他並未歇斯底里,卻仍能讓他一家之言回蕩在幽明的山林中,傳達到眾臣的耳朵里。
「習武木蘭,勿忘家法!習武木蘭,勿忘家法!」
台下眾人一遍一遍高喊著殷昱宣示的話語,也許是被帝王的豪情的感染,也許是骨子里的血性所指引,此時,每個人的表情都是肅穆的,是莊嚴的,是一個帝國的有力的支持者。
溫冉冉看著眼下這番景象,余光在殷昱身上流轉。
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心性如同他深斂的內力一般,不噴薄于外表卻發散自身心,今日,她在他身邊瞥見他野心的一隅,盡管男人只字未露,但她知道大周對他而言還不夠大,天下對他來說是沒有邊界的。
「冉冉,今日與朕一同圍獵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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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急著吃手里的烤地瓜,就不跟大家多說了哈,晚上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