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彈指間一月已過。而我在這里,益發的孤單寂寞。午夜夢回之時,常常是親人低沉的嘆息,是友人如花的笑靨,伸手,卻無法觸及。夢過無痕,唯有指尖遺留下的溫潤濡濕。到底,如何才能回去?
在我早先梳洗就寢的時候,發現我的臉上被涂了層藥膏似的東西。洗盡之後,姿色是相當不錯的。眉如遠黛,眼橫秋波,瑤鼻櫻唇,當得上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次日我便素顏出門,青芹見了大驚,百般哀求我將臉容遮掩。至今我猶忘不了青芹那哀戚的眼神,她的哭泣。一個庶出之女,有時候過于漂亮的容顏,就是催死的毒藥。若不是青芹想出的辦法,縱然我是個木頭美人,也早已遭了毒手。于是,我便只能繼續保持著令人不敢恭維的臉容,繼續過我平平淡淡的日子。
當然,在這里最悲苦的不是青燈古佛似的生活,最令人發指的是這兒的伙食問題。別的屋兒頓頓山珍海味,鮑魚燕窩,而我這青嵐苑卻是頓頓青菜饅頭。唉,人善被人欺啊。青芹本就體弱多病,為數不多的月銀還須購置些補品,而沈相府是拒不發放的。當初青芹好歹也是官宦之女,才情美貌兼有,嫁來之時自是風光無限,可惜好景不長,色衰愛弛,更何況還生了我這麼個不長進的女兒。說起先前的沈婉如,大多是搖頭嘆息,懦弱愚笨,膽小怕事,簡直是一無是處。
人的目光要長遠些,我須得放眼未來,今後的錢途是一片金燦燦。是以,我需要想法子弄到銀子才是。
翌日清晨,我自告奮勇為青芹添置補品,感動得她眼里直冒淚花花,嘆道︰「吾家有女初長成。」而柳眉卻擔憂地望著我,千叮嚀萬囑咐藥鋪的具體方位。
我換了身干淨利落的丫頭裝扮,手里弄個籃子,晃悠晃悠地就上街去了。置辦完了藥材,我便四處查探起來。滄瀾天都的確繁華,兼之水路發達,小商小販往來其間,貨物商品琳瑯滿目,這可是我那個年代到了古鎮都達不到的效果。
我能做什麼?這是一個很能發人深思的問題。像我這種琴棋書畫會不全,洗衣做飯全不會的人,似乎,發達,真的很難。
正當我靠在牆角冥思苦想的時候,一陣油墨香味隨風飄來。抬首望去,「弄墨齋」的墨色牌匾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天無絕人之路啊!我終于找到了我存在的價值了。
大步跨進弄墨齋,就有伙計上前來招呼我,左右看看那些個書,除了正式的四書五經,六藝佛經咱不行,那些個怪力亂神,艷本春闈之類的還是沒問題的。
「伙計,你們掌櫃的呢?姑娘我有生意要和他談。」我找了張紅木雕花椅坐下,心里盤算了一下這書店能有多少給我壓榨。伙計則將信將疑地去請掌櫃。
「姑娘找宋某所為何事?」掌櫃的是個一臉方正,斯文有禮的瘦高個男子,此刻正疑惑地打量著我。
「宋掌櫃的這些書很是尋常,外間亦有啊。」我拿起一本書隨意翻閱了兩張,呃….《桃花亂》
宋掌櫃似對我的表現頗為不滿,不過還是好脾氣地解說道︰「滄瀾國本就重文,書齋亦多,自然書就尋常了。」
「那書齋的收入豈不微薄?同行之間競爭激烈,書價也是上不去的。況且這種書就算是以手抄錄也未嘗不可啊。」我語重心長道,盡量表現得悲憫一些。
「僅是糊口而已。依姑娘的意思是?」宋掌櫃疑惑地看著我。
「我想說的,就是壟斷,獨家為弄墨齋發書。」就等著你這麼問呢。我重重地一合書,斬釘截鐵道。
「可是一般寫書之人都是將書印制好,在賣往各家書齋的,哪會有人獨鐘于小店?」
「我。」見掌櫃流露出些許不屑之色,我笑道︰「莫不是掌櫃不信任在下?也對,空口無憑。不若十日之後,在下將書帶來,再由掌櫃定奪。」
「那自是最好。敢問姑娘大名?」宋掌櫃見我如此信誓旦旦,也不由放低了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