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日子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
樊丞從床上醒來,千緣為他穿好了衣服,整理著他的衣領,千緣說︰「皇上,難道就不能饒過皇後娘娘這一次?」
「緣兒,不必再說。」樊丞抓住她的手,讓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走了。」千緣面色復雜地點點頭,他就走了。
天才蒙蒙亮,章公公提了一個燈籠走在前面,樊丞不再像往日一樣與千緣調笑一番,抿著唇,皺著眉頭,面色不快地離開了蕊連宮幬。
一整天,皇宮上下一片死氣沉沉,沒有人敢笑,也沒有人敢再議論皇後一事,只是默默地準備著接下來宣讀廢後的儀式。
榮華宮的主子早早也起來了,她的嘴角藏著一抹微笑,撫模著自己已經顯懷的肚子,讓刺香攙扶著,兩人就往太後的慈安宮去了。
「臣妾參見太後娘娘,給太後娘娘請安。」錢貴妃笑著行禮,太後擺擺手,讓人攙扶著錢貴妃坐下卅。
「你身懷有孕,身子多有不便,往後這些請安行禮的繁瑣禮節就先不必了。」太後的話音里帶著滄桑和疲累,想來是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
「太後娘娘看上去十分疲累,是這幾天擔心皇後娘娘所以睡不著麼?」錢貴妃笑著接過春暖倒的茶,呷了一口,問著。
太後不言語,只是閉著眼楮,手不停地揉著眉心。
「皇後娘娘不守婦道,愧為國母,辜負了太後娘娘了一番好心,讓太後娘娘多年來的栽培付諸東流,太後娘娘又還何必為她傷神?」
太後睜開了眼楮,雖然神色疲累,但是眼神依舊那麼犀利。她的目光掃過錢貴妃全身,讓錢貴妃覺得渾身不適,頭上也慢慢地有冷汗滲出。
「哼,你是想說,當年哀家如果栽培你,你就一定不會辜負哀家的心思了麼?」太後的話音冷冷的,讓錢貴妃模不著她的心思。
「臣妾,臣妾雖然資質愚鈍,但是臣妾對皇上卻是忠心耿耿,絕對不會……」錢貴妃進了一趟冷宮出來,囂張的氣勢弱了幾分,但是想當皇後的心思從來沒有消去過,尤其是千緣和她聯手前說的那一番話,更是讓她燃起了更加強盛的希望。
「絕對不會什麼?絕對不會被人家陷害麼?」太後的手一下子拍在了扶手上,聲音赫然嚴厲起來︰「你們以為這點小把戲,能夠瞞得過哀家?連皇後都知道她是被誰陷害的,你們以為就這麼簡單就可以扳倒皇後?」
錢貴妃不語,淺淺地笑著,心里卻是思緒翻飛。
「不必再想了。哀家已經說過了,若是早些年你懷上龍胎,你還有可能當得上皇後,如今你就須斷了這個念頭,安安心心地養胎。若是先帝保佑,生下個皇子,往後太妃一位,倒也不會虧待了你。但是,你若是心有不軌——哀家想,後宮或許沒了皇後都無所謂了,少個貴妃也不是養不活小皇子了!」
太後的話讓錢貴妃渾身一顫︰太後已經知道了她的心思,可是卻還是這樣說,尤其是皇後已經快要被廢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已經那麼大了,太後居然還會這樣責怪她,甚至想要殺了她麼?她可是太後干哥哥的女兒啊!
「哀家從冷宮中救你出來,為的是什麼,哀家想你心里也明白。別以為肚子里有個孩子就能比天大了,皇上現在還不缺儲君!」
太後又是冷冷地一句話,急急地斬斷了錢貴妃的幻想。她雖然曾經對錢貴妃有過一絲好感,但那無非是因為錢貴妃肚子里的孩子罷了。如果錢貴妃有什麼非分之想,她是絕對不容許的——樊家的江山,絕對不容許別人動搖。
如果皇後被廢,錢貴妃封後,那太子之位就岌岌可危,朝中的兩大勢力——左右丞相以及他們的門生就會動搖朝綱,那個時候,如果有小人圖謀不軌,那樊家的江山,就要落到別人的手里了。
所以,縱然錢貴妃是太後干哥哥右丞的女兒,太後也不會偏私于這一方,因為錢貴妃已經得到了皇帝太多的寵愛了,所以太後做的,就是極力保證皇後的地位不被受寵的錢貴妃動搖。
「你跪安吧,哀家累了。」太後厭惡地看著錢貴妃,一甩衣袖,讓一個老嬤嬤攙著她往房間走去。
「太後娘娘。」錢貴妃看著太後的背影,喊了出來︰「太後娘娘,臣妾愚鈍,不明白太後娘娘的意思!」
「哪里不明白。」太後側著臉,斜視著坐在椅子上一臉焦急的錢貴妃。
「臣妾不明白,臣妾是太後干哥哥的女兒,為什麼太後娘娘一直那麼討厭臣妾,為什麼會對家父政敵的女兒那麼好。她如今已經是廢後了,太後娘娘還要有所希冀麼?媚娘自問對皇上忠心耿耿,盡心盡力地服侍皇上多年,並不比那人差,太後娘娘為什麼就是對臣妾不滿呢?」她想知道,她迫切地想知道!為什麼,明明她相對于皇後並不差,皇後不就是因為她是先帝賜婚,是先帝御定的太子妃麼?她錢媚娘卻也是皇上親口御封的啊!
「哼,不比那人差?從你問的這些話,哀家就知道,你比她還差了個十萬八千里!若今日在哀家面前的人是她,絕對不會問哀家這些白痴的問題!你以為她是真的斗不過你麼?那是因為她看在哀家的面子上!你現在若是乖乖听話,日後她或許還能放過你一馬。若是還敢有非分之想,哀家就先替她辦了你!」
太後扔下一句讓錢貴妃掉入冰窖的話,帶著自己的宮人回了房間,留下大殿上一臉頹廢、不可置信的錢貴妃。
「放過我?她拿什麼來放過我?她已經是一個被廢之人,永遠不會有翻身之日了!」錢貴妃默然半晌,擦去臉上的淚痕,惡狠狠地望著太後離去的地方說著。
日上正午,樊丞沐浴過後,換上了重大儀式才穿的龍袍,帶上垂著玉珠簾的帽子,威嚴恭敬地捧著玉璽和聖旨,前往供奉著樊家先祖的宮殿而去。
滿朝的文武百官齊聚在奉賢殿,後宮嬪妃亦乖順地站在一邊,沒有人敢在這樣的場合下竊竊私語,往日總有說不完的話的宮妃們,已經全都啞巴似的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皇帝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階,萬陽公主被穆柯攙扶著,目光緊緊地盯著她父皇手中捧著的聖旨和玉璽——
母妃,您看見了嗎?兒臣給您報仇了!皇後再也不會是皇後,再也不能害您了!您放心,這只不過第一步而已。等穆柯大業有成之日,女兒親自用那三個女人的人頭來祭奠您,讓樊丞跪在您的面前懺悔!
萬陽公主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那一道明黃的身影,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寵愛她母妃,又不好好保護她母妃,她就不會年少喪母,受盡屈辱。他雖然在盡力地彌補,但是在她心里,他永遠是害死她娘親的一個罪魁禍首!
她目光又移到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身上,那老人雙目含著熱淚,激動地看著一步一步堅定地走上台階的皇帝——皇帝手中捧著的聖旨,是解月兌他十幾年來心結的鑰匙。他的女兒,被人陷害,被人害死了,今日,就是報復那陷害他女兒的好日子!
「玉兒,你在天有靈,看見了嗎?你的女兒萬陽,咱們的小落兒,一定會把害死你的人,都狠狠地懲罰一遍!」老人心中默念著,眼角有熱淚,被他輕輕地拭去了。
萬陽公主與那老人的目光對上,兩人微微一笑——「一定要助穆柯成就大業!」
千緣跟在鳶妃的身後,身邊站著的是紫雲,她能感覺到紫雲心中的激動,終于要為玉姐姐報仇了!
樊丞已經站定,高高舉著托盤,跪下,當著滿朝文武和後宮妃嬪的面,對著祖宗牌位三叩首。而後,展開聖旨,準備高聲宣讀——
「皇帝且慢!」一聲呼聲,眾人的目光看向殿外,見了來人,紛紛讓開了一條大道。
「母後,何事?」樊丞問。
來人是剛從慈安宮趕來的太後。
「皇帝,你當真要廢了皇後?」太後在幾個嬤嬤的攙扶跟隨下,來到了樊丞的面前。
「聖旨已下,只待稟告祖宗,公告天下,母後難道要朕言而無信?」樊丞的話語中透露著不可置疑的語氣。
「皇後是先帝欽點的,你卻要廢了她?這幾日哀家夜不能寐,先帝夜夜托夢,他說,如果廢了皇後,我大澈江山就會動蕩不安,會讓宵小乘虛而入啊!」
「母後!您是睡不好說胡話了!我大澈王朝,什麼時候要一個女人來安定江山了?皇後**後宮,妒忌妃嬪。這樣的女人,能夠擔當我大澈國母?那只會讓大澈的百姓臉上蒙羞!」
兩人對峙著,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開口,妃嬪們就更加縮了身子不敢湊熱鬧了。
「皇後輔佐皇上,團結妃嬪,教養皇子,安定百姓。天下百姓,誰不記得皇後娘娘災害時親自巡看的場景?後宮眾妃,誰會忘了皇後娘娘賜予的珍貴藏藥?皇子公主,誰又能忘記生病時皇後娘娘的親自照料?父皇,母後一向端莊賢淑,這一次的事情,必然是有人刻意陷害,請父皇三思,收回廢後之命啊!」
大殿上響起一個男聲,清冽中帶著絲絲沙啞,他一襲白衣,沙塵滿布,狼狽的衣裝卻遮掩不住他的俊顏,還有那筆直筆直的腰桿,以及睨視天下的霸氣。
「太子千歲!」百官齊齊鞠躬,嬪妃齊齊行禮,皇帝向前走了一步,驚訝震驚激動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三年未見,曾經調皮的太子,已然長成沙場王者,他風塵僕僕歸來,為的就是將自己的母後拯救于水火之中!
「父皇,母後縱然讓您生氣,但是請您看在她教養兒臣多年的份上,看在兒臣拼死保護我大澈江山的份上,看在她與您結發多年,為您生兒育女,為您安撫百姓,為您團結後宮的額份上,徹查冷宮一事,還兒臣母後一個清白!」
太子越說越激動,最後竟然跪在了地上,雙膝將地板震裂了幾塊,淚珠都灑在了激起的灰塵之上。
孝子啊孝子。
「請皇上三思,徹查此事,還皇後娘娘清白。」
「請父皇三思!」
「請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
百官齊刷刷地跪下,太子痛哭哀求,太後眼中帶淚,竟然也當著祖宗百官後宮妃嬪跪了下來,于是誰還敢不為皇後求情?齊刷刷的聲音響徹在奉賢殿上。
樊丞看著手中的玉璽和聖旨,看著自己父皇的靈位,目光落在了跪了一片的眾人身上。他想了很久,終于開口,聲音中帶著沙啞︰「隨民.意,不廢後。」
皇後的父親左丞相心中了然而笑,看著自己的太子外孫,兩人齊齊開口︰「父皇英明。」「皇上英明。」
于是,百官和嬪妃皆高喊著︰「皇上英明!」
可是,又有多少人,是慶幸著皇帝沒有廢後的?又有多少人巴望著皇帝一意孤行廢後的?
沒有誰敢在這個時候出聲。從太子出現的那一刻起,誰都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求廢後,得罪的將是太子還有左相。
廢後,不廢後,如同兒戲一般,但是卻無人敢說。
太子戰神歸來,誰敢傷他母後?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