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清清涼涼站在那里。定楮望去，卻只有一個小屋，風中獨立。
睡夢中听見屋外有動靜，江歲歲模索著起身。視力模糊，她反而更適應這樣的黑夜了。
只听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稍顯沉重的腳步邁進來。
來人腳步虛浮，應該不會武功。江歲歲稍稍安了心。
「你是誰？」
「啊！」江歲歲問話的同時听見來人的一聲大叫，是個男的。顯然，一開始他並沒有發現屋里的江歲歲。
緊接著，帶著稍稍喜悅的清悅嗓音︰「原來是你。」
江歲歲皺眉︰「我們認識？」思索著，搜尋著自己的記憶。
來人沉默一瞬，似乎在等江歲歲回憶起來︰「我們曾在通天谷見過。」
通天谷？在那里江歲歲見過的男子總共沒幾個，難道是「你是向清舟？」問話的同時江歲歲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書生模樣清俊柔和的男子。此時他的背上應該還背著一個竹編藥箱才是。像倩女幽魂里的藺采臣！
「姑娘終于想起我了。」向清舟聲音里多了幾分柔和和喜悅。
唇畔浮起一抹歡快的笑，畢竟在這荒郊野外遇到故人，心里的孤寂還是得到了一些緩解的。
「記得。」江歲歲頓了頓，又四處張望了一下周圍的漆黑，疑惑道，「你怎麼深夜還在此處？又是來采藥了？」
江歲歲問完，屋子里出現了一瞬間的寂靜，如果不是尚能听見向清舟的呼吸，江歲歲都要以為他悄無聲息地里去了呢。
「姑娘何處此言？」向清舟言語中似乎有些驚異，「現在已是清晨。雖然天氣陰沉，但何來深夜之說呀？」
啊？心口一沉，江歲歲強自壓抑著陣陣失落，淡淡惶恐，一時間卻是說不出話來了。
感覺到向清舟的目光在她臉上流轉，江歲歲也不做避讓。過了一會兒才又听見向清舟的聲音︰「難道姑娘失明了？」
不否認亦不想開口承認。畢竟，曾經能看到這個花花世界的人，突然失去了雙眼，以後都要和這漫漫黑夜作伴，誰心里都不會輕易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右手下意識地撫上小月復，江歲歲笑得有些牽強︰「外面要下雨了嗎？」
「對。」向清舟輕聲回答，「黑雲壓城，空氣如水。姑娘今日就留在這里不要出去了。春季雨水頗多，怕是會發生山洪。」
點點頭，江歲歲模索著要走到桌邊，伸出去的手落入一個溫熱干燥的大手中。沒由來的一陣安心，竟讓江歲歲的眼角開始濕潤。
向清舟一向謙謙君子，此時也只是牽著江歲歲有些冰涼的指尖，讓她安坐在桌邊木凳上。
「輕舟不才，但一直鑽研醫術，能否讓我給姑娘看看眼楮。或許」
「好啊。」不等他說完，江歲歲接道，「輕舟，不必為難。我早就知道會有今天。」
此時的江歲歲面容沉靜，精致的五官染上淡淡陰影，明媚的臉龐也仿佛被水霧籠罩，柔和而模糊。碧綠水潤的雙目失去了往日的靈動，失去焦距地望向虛空。
此時的她縴縴靜坐，整個人便被模不著卻看得見的悲傷籠罩，讓向清舟的心口陣陣緊縮。
一只溫熱的大手拿起江歲歲的手，放在一個柔軟的手枕上，三個指尖搭上她的手腕。
片刻，只听向清舟說了聲「冒犯」，江歲歲的下巴被一根手指輕輕托起，緊接著後腦被托住，眼瞼上傳來向清舟指尖的溫度。
雖然他言語甚少，江歲歲卻知道他是要給她檢查眼楮。順從地微仰著頭，枕在向清舟放在她腦後的手掌。
眼瞼的觸感消失。向清舟卻久久沒有再動作的意思。
直到江歲歲覺得有些尷尬，才輕輕開口︰「輕舟」
此時，她枕在他的掌心，仰著頭，姿勢算不得難受，但一想到此時他正在咫尺處盯著她的眼楮，還是有些赧然。
一陣溫熱清幽的竹香迎面而來，緩解了江歲歲剛才那絲絲的緊張。她笑笑地說︰「你不會是想趁機親我吧？」
腦後的手沒有如江歲歲預料的一般縮回，向清舟甚至是從容地扶著江歲歲讓她坐好，才淡淡開口︰「沒有。」
竟然沒有害羞！還是她沒有看見而已。想想此時向清舟白淨秀美的臉上應該是紅雲密布，江歲歲就覺得好笑。于是便大大方方地笑開來。
對于向清舟江歲歲總覺得熟悉，在通天谷第一次見到他時便是如此，那時江歲歲就喜歡逗弄這個看似干干淨淨，不染縴塵的像書生的郎中。此刻更是緊張不起來。也許這就是人常說的「仿佛前世就認識」的感覺吧。
「張嘴。」向清舟語氣不溫不火。卻是多了絲霸道的命令。
江歲歲不疑有他，溫順地張嘴吞下向清舟送到她嘴邊的藥丸，還不忘伸出「邪惡」的丁香小舌舌忝濕向清舟干燥的指尖。明顯感覺到某人慌不迭地收手、吸冷氣！江歲歲得意地笑開。
「你！」向清舟語氣里終于帶了些怒意。但在對上江歲歲朦朧渙散的眸子時，全化成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