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愣,眼淚滾滾而落。
忙低下頭擦拭。浪逐雲已經松開了玉谷兒,任由她躲避著他,徒勞地擦拭著流不完的眼淚。
抽泣著,嗚咽著。
玉谷兒有些氣自己的沒出息——不就是終于被人認出來了嗎?至于這麼激動嗎?
用得著哭成這樣嗝?
但——她抬頭,看向浪逐雲壓抑著狂喜的臉。抬起衣袖擦了把臉,一下子撲上去,狠狠地撞進他的懷里。
浪逐雲準確地接住她撲來的身子,感覺她撞過來的一下撞得他的胸膛生疼。但手臂還是緊緊地抱住她,享受著此刻真實的疼痛。
「哼~~嗚嗚~~你……你竟然認出我……我、我來了!」江歲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這還是控制著呢。抬頭看了浪逐雲復雜熱切的眼楮一會兒,眼淚隨著她這個抬頭的動作而順著臉頰流入頭發里。她不想讓自己嚎啕的哭聲驚動不遠處屋子里的人,所以快速低頭,把臉埋入他胸襟里,只能壓抑著嗚嗚咽咽、斷斷續續地哭閘。
浪逐雲摟了她的腰身,幾個縱躍,兩人來到溪流附近,離房子比較遠了。
「哭吧。有我在這里。」浪逐雲收緊手臂,恨不能把她嬌小的身子揉進自己骨血中。
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承諾,江歲歲放開了哭,手緊緊揪著浪逐雲胸前的衣襟。
低頭看著在他懷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江歲歲,浪逐雲寵溺地笑,心口砰砰地跳著,滿滿的歡欣抑制不住地從翹翹的嘴角溢出。
沒見過有哪個女子會哭得「不雅」、這麼……丑呢!
唯獨她會。只有他的歲歲才會這麼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
他知道,這三年來她一個人流落在外定是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此時她的眼淚有多少,委屈就有多少。
如果眼淚能帶走心里的悲傷,那麼你就痛痛快快地哭吧。至少此刻有我在你身邊,以後也是。不管你如何抉擇,我都不會再讓你失去蹤影。沒有你的世界時間仿佛靜止了。每一天長的都像是一年,因為深切的記掛太折磨人;而一年又短的像是一天,因為少了你的眼波流轉、你的撒嬌搞怪生活無聊地每天重復著昨天。
「如果你已經哭夠了,就跟我說說話吧。」浪逐雲摟著抽抽搭搭的江歲歲,輕撫她的背。
可是,時間一分鐘兩分鐘地過去,江歲歲仍舊把頭埋在他懷里,不動,身子依著他。
好笑地輕輕推了她一下——不會是睡著了吧。
不過,江歲歲終于出聲,用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問道︰「你可不可以不看我。人家現在肯定很丑……眼楮都腫了。」
很小的聲音,但浪逐雲一字不落地听見了。
隱忍的好笑變成一個開懷的笑,浪逐雲揉揉江歲歲的頭發,聲音愉悅而調侃︰「該看的不該看的我剛才都看全了,也不差再多丑一點了。反正在這里你一直也不是最漂亮的。」因為原來有……一笑傾城的東方醉,現在有亦剛亦柔的妖月。他倆都是絕色美男。橫豎美人兒這個詞輪不到江歲歲。
別扭地扭動了子,江歲歲憤憤地推開浪逐雲︰「啊~原來你竟然一直是這麼想我的!」雖然還有些甕聲甕氣的,但那表情明明就是被踩了尾巴的小貓,就差沒把小爪子伸出來、把背上的毛豎起來以示怒意了。
看著江歲歲又來了精神,明明就是原來在蒼原撒潑耍賴時的樣子,浪逐雲心里滿意地笑,拉了她的手走到一塊大石頭上坐下︰「這才是你。」明明這脾性這神態都是歲歲,可是,為何她頂著一張如此陌生的臉。如果不是因為太熟悉、太在意,他恐怕也不會發現,這個一直默默掩飾著、偷偷注視著他們的女子就是江歲歲。
她掩藏得太好。跟念兒在一起的時候都可以做到那麼漫不經心。但是她畢竟還是念兒的母親,所以看著念兒的眼神里怎麼都是帶了濃濃的愛、寵溺、熱切,還有點淡淡的遺憾和悲傷。
如果不是浪逐雲仍舊清醒,如果不是他太在意,是萬萬發現不了這麼細微的痕跡的。
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並不能說明自己對江歲歲的愛比妖月深。
妖月之所以沒有發現,是因為他的心早就在這三年深深的自責、思念中折磨得疲憊不堪,他早就關閉了通往外界的心門。在心里面構建了一個小小的世界,只允許自己和江歲歲進入。因此他的眼楮也被蒙蔽了。而他的這種遲鈍正說明他是多麼深地愛著歲歲,思念著她。
「念兒長大了。」感嘆中帶著憂傷。江歲歲忍不住地又涌出眼淚。
三年,她的小念兒由一個小小娃兒長成了一個大孩子了。他帶著嬰兒肥的四肢不再短小,挺拔的小身板兒露出了英氣,一言一行里已經有了男子漢的風範。
作為一個母親,她不能參與孩子成長的酸甜苦辣,是多麼遺憾。第一眼看到念兒,他明明是受了什麼委屈偷偷躲著哭。但看到有人在,硬生生把眼淚逼回去,還故作堅強地與她斗嘴。
念兒跑去叫人的時候,江歲歲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啪嗒啪嗒打在手背上……她多麼想沖過去擁抱他。但她不能這麼冒失。因為念兒口中的姨娘來了,並且以此處/女主人的身份招待了她。
而妖月改名為「江月」隱去身份,這個叫李如的女子叫他的名字叫得那麼親昵,兩人間的默契刺痛了江歲歲的心。讓她退縮了猶豫了。
「歲歲,你為何三年才回來。這三年你去了哪里?」浪逐雲緊緊看著江歲歲問道。為何你的容貌會有如此大的改變?這是他不敢問的。也是心疼她的地方。
低頭苦笑一下,江歲歲慢慢地把自己這三年的經歷講述了一遍。
浪逐雲靜靜地听著,一言不發,但放在身側的手死死地攥成拳頭,發泄著他此刻的心痛和憤怒。
「他們怎麼能如此對待你!」浪逐雲陰沉地開口,語氣里盡是憤怒。
原來江歲歲那日墜落懸崖之後被卷入了崖底的暗流中。她覺得身子被一個巨大的吸引力吸著進入了無底深淵。心想這回肯定是要掛了,緊接著被一個沖擊波撞中頭部,失去了意識。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
想轉動頭,卻發現脖子被固定住,動不了。意識慢慢清醒,疼痛便也蘇醒了。
江歲歲動動手指,覺得自己應該是渾身纏滿繃帶,而且有人給她的手腳做了木夾板的。因為四肢都無法動彈。
她張嘴,發不出聲音。只好睜著眼躺著,希望有人來的時候發現她醒了。
但如此過了半日都沒有人來。江歲歲又餓又累,幾次幾乎睡過去,但都是強撐著。
一直到了下午,夕陽的光照著她,讓她覺得渾身癢痛難忍。
終于,她听到有人來了,心里不免一喜。
但來人顯然並不在意她。過了很久才驚叫一聲。
「你竟然沒有死!」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不管他說了什麼,總算是發現她醒了。
但接下來的事,讓江歲歲覺得也許不被發現醒來也許還好些。
又來了個人,顯然是個有些上了年紀的男人。
兩人的對話差點把江歲歲又嚇暈過去。
年輕的說︰「師父,那個死人竟然活了。」顯然,在他眼里江歲歲已經是死人了。前言後語矛盾。
「難道還沒死透?」老者的話更絕。「看來是藥量不夠啊。」
藥量?難道他們想用藥毒死她?江歲歲覺得身體透心地發寒。
「不對!」年輕地反駁道,「我們明明用了比平時還多的毒藥啊。」
果然是像毒死她!江歲歲本能地想跑。但也只能瞪大了眼楮,身子卻是紋絲不動。
心髒承受著巨大的沖擊,江歲歲听完這一老一少的對話,漸漸明白了自己的境遇。
她是被這師徒兩人救的。但他們以為她必死無疑了,因此用她作了藥引子、試驗品——煉制毒藥!
毒藥啊,拜托大哥!她在醫學上還沒有被宣布死亡,他們怎麼能這麼草菅人命呢!
但江歲歲顯然是沒有任何反駁機會的。
而且,更加悲催的是,江歲歲發現這師徒倆人似乎腦筋上還有些問題,雖然兩人說的話都是她能听懂的,但表達方式和語氣透著不正常,怎麼听都覺得是精神病醫院的兩個病友在交流心得。
于是,接下來的一年,江歲歲幾乎是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狀態中度過的。
之所以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因為她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如一個死尸任人宰割。
好在這師徒兩人都不是性/虐狂,也沒有虐/待狂的跡象,只是醉心于醫藥和毒藥的研究。
而且,還有個啞巴丫頭。自從師徒兩人發現江歲歲沒死之後,就由這個丫頭伺候江歲歲的衣食起居。
醒來兩日後,江歲歲基本知道了自己的狀況——毀容、關節盡斷、失聲。
還有比這更嚴重的殘疾麼?
有那麼一段時間,江歲歲是希望自己死去的。
日復一日被那兩個瘋傻的師徒折磨著,江歲歲覺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