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輕地叫了聲「歲歲」。
第二日，妖月像往常一樣練完劍後在書房看書。
而江歲歲徘徊在他的屋子外面，猶豫著，矛盾著︰她就應該沖進去，揪著他的領子告訴他，他昨天晚上睡了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是他孩子的娘！
或者，她應該淚眼汪汪，滿含幽怨和隱忍地告訴他，沒關系，就算你不認識我了，你依然是我的男人，我此生唯一的男人，孩子的爹爹。然後緩緩轉身，消失在櫻花漫天的黃昏中……
我呸！江歲歲在心里啐了一口——肉麻兮兮的嘌！
一轉身嚇得狠狠地倒吸一口氣︰「啊！如如如……如姐姐！」江歲歲結結巴巴地驚魂未定，心虛地看了李如一眼，低下頭。
這下可好，覬覦人家老公，被人家大老婆逮了個正著！
心里酸酸的疼，江歲歲幽幽嘆口氣 。
「玉谷兒妹妹在這里干嘛呢？我看你一個人嘀嘀咕咕的。是不是找江月有事？」李如問道，心里留意了玉谷兒的異常反應。谷外有很多人想要妖月的命。這個玉谷兒來路不明，雖然她已經試探過她多次，確實沒有發現她會武功，但也許她是一個隱藏很好的高手也說不定。
但隨即李如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漏洞——你見那個絕頂殺手會這麼大白天在人家屋子外面明目張膽地偷窺的了。想到這里，李如不禁失笑︰「如果有事找江月就隨我一塊進來吧。我正好也有事呢。」
看看李如手里端著的瓷盅，江歲歲知道那是李如每日都會為妖月熬制的藥膳。听李如的意思是妖月受過什麼傷，雖然現在已經好了，但當時虛耗過度，傷及了元氣，需要好好將養。
究竟是什麼傷呢？江歲歲心里琢磨著哪天問問浪逐雲。
「不了不了！我沒……沒事。就是瞎晃著玩兒。如姐姐找江月有事就快去忙吧，不用管我。」江歲歲呵呵笑著擺擺手轉身就走。
走了不多遠，江歲歲回身，正好看到李如進了書房，還回身把門關了個嚴嚴實實。
看著緊閉的房門，江歲歲心口憋悶地刺痛——大白天的關什麼門！不知道兩個人在里面會多麼熱乎。郎情妾意！
哼！轉身就走。眼淚卻不爭氣地落下來。
「玉谷兒！」身後一個不太友善的聲音大喊了一聲，江歲歲詫異地下意識轉身看過去。
沒想到一眼對上江歲歲滿是淚痕的臉，小蛇愣在了原地，半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抬起衣袖胡亂擦了一下臉，江歲歲悶悶地問︰「你找我有事？」
「也沒什麼……」小蛇嚅喏著，但隨即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禁自己壯了壯膽，有些賭氣地說，「你能不能不要每天纏著念兒？他還要讀書。有很多東西要學。自從你來了他的功課都耽誤了不少了。」
嗯？江歲歲皺皺眉，此時的心緒本就低落，又想起乖巧的念兒，眼淚又忍不住往下落︰「看我，多不小心。讓沙子進了眼楮里……」一邊解釋一邊用衣袖擦著臉。
小蛇本就是個心性直白的，在蒼原浪逐雲身邊做丫鬟的時候沒有機會接觸外面的復雜世界，此時來到谷內伺候江念更是與世隔絕，因此也就覺得江歲歲確實是因為沙子迷了眼楮才流淚，原來僅有的一點同情都沒了。狐疑地眨眨眼後便恢復了理直氣壯地說︰「雖然我覺得妖皇……主上大人（小蛇對浪逐雲的稱呼）也挺喜歡你，但你畢竟比念兒大那麼多。他說娶你的話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話，做不得數的。」
愣了愣，江歲歲有些明白了，原來是這個小姑娘在吃飛醋，看著小蛇有些氣鼓鼓的小臉，不禁破涕為笑︰「沒有。我可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念兒。」他可是我兒子！嘿嘿……
「沒有就好。希望你以後少纏著念兒，讓他好用心讀書。」小蛇覺得自己頗為正義。
哪里是我纏著他。明明是那個小鬼對我有本能的親昵，所以才會每天粘在我身邊好不好。
江歲歲心里得意，但又不能直說，只能擺擺手，頗為受教地樣子︰「好好好。以後我會少纏著念兒。讓他好好讀書。」
「你在干什麼？」江歲歲正笑眯眯地再想說點什麼，忽然听到身後一個不悅的聲音，兩人都轉頭看向一臉氣憤的念兒。
顯然剛才兩個人的談話他多多少少听到了些。
江念看著江歲歲仍舊未干的淚痕，皺緊了眉頭，隨即目光不善地看向小蛇︰「你胡說什麼？你知道什麼？我想娶誰管你什麼事！以後你不要自以為是，也不要隨便干涉我的生活了！」念兒人雖小，但語氣卻是嚴肅得有些尖銳的。
「我沒有干涉你的生活！明明就是她每天纏著你，浪費你的時間！」小蛇立即帶了哭腔，指著江歲歲控訴。江歲歲一臉無奈，看著兩個小孩吵架。
而念兒則把江歲歲這種無奈當做了尷尬和難過，惡狠狠地瞪著小蛇︰「你沒有？那你現在是在干什麼？我讀書的事從來就沒有耽誤過，你在這里胡說什麼！」
「你！」小蛇一跺腳，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狠狠地剜了江歲歲一眼轉身跑開了。
完了——江歲歲心想——無緣無故她被人當做了假想情敵，得罪了這個頗為厲害的小蛇妖！兒子呀，你看你給你娘親我惹下了什麼麻煩。
「你沒事吧？」念兒抬頭擔憂地看著江歲歲。
「啊？」江歲歲擦了擦臉，笑笑說，「本來就沒事。小蛇只是想多些時間和你在一起玩兒。她對我並沒有惡意。」但經過你這麼一鬧可就不見得有沒有惡意嘍！但江歲歲只能苦笑。
「她總是自以為是。」念兒氣鼓鼓的。
「呵呵……」看著兒子小大人兒般地生著氣，江歲歲覺得他更可愛了，恨不能抱著他親上幾口，「小蛇是因為在乎你所以才這麼關注你。如果你不領情反而誤會她，她會很難過的。就比如說我，如果我因為想讓你日後有出息，監督你讀書，你也會討厭我，說我干涉你的生活嗎？如果是的話我會難過得恨不能死掉。我完全理解小蛇的心思，也會真心把她當做朋友。也希望你能珍惜她給予你的友情。」
有些夸張，但對小孩子說話就是要聲情並茂才感人。江念果然皺了眉頭，似乎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尖銳了。
「沒事了。你現在就去找小蛇說清楚，她會原諒你的。」江歲歲模模念兒的頭。念兒沒有反抗，他已經習慣了江歲歲這個動作了。每次她這麼做他心里都會覺得很滿足。就像小時候爹爹允許他陪娘親睡一樣的滿足。
深深地點點頭，念兒看著江歲歲說︰「好。我這就去找她。」
看著江念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前面怪外出，江歲歲的眼淚又有些忍不住了。不禁仰起頭，難過的時候看看天，也許心就不會憋得這麼疼了。
書房內，妖月依舊坐在書桌後，拿著一本書看。而李如則冷了臉坐在側面的一把椅子里︰「你還是要找她？都三年了，她可能已經……」
「住口！」妖月一下子把書放到桌上，雖不至于是摔，但那力道已經說明他動怒了。冷冷地看了李如一會兒，直到李如梗著脖子低下頭妖月才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把窗子推開︰「你別忘了你的本分是什麼！照顧好念兒。其余的事我自有主張。」
「我會照顧好念兒！那你呢？」李如霍地起身，「大夫說過，你想要讓舊疾完全康復，必須放下過去。可是都三年了，江歲歲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再這麼執迷不悟只會傷害自己也……傷害念兒！」
听到李如提及念兒，妖月的身子幾不可見地打了個晃，內疚和心疼升騰起來。
他欠念兒的實在是太多了。作為一個父親他真的很不夠格。念兒越是懂事，他的心就越是被內疚折磨得生疼。
「你不要說了。」妖月語氣里帶了疲憊。「歲歲……我不會放棄尋找她。只要一天不能確定她已經……死了，我就會尋找下去。」
頓了頓，妖月繼續說道︰「好了，你去吧。飛鴿告訴尹克西，即使只有一線希望也不能放棄。動用所有的影衛，沿途打探那個女子的消息。如果發現了歲歲，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帶來見我。」
李如的肩膀瞬間失落地垂下來，挫敗地低了頭︰「屬下遵命。」說完退出了書房。
僵硬地站在窗前，如同一尊雕塑般一動不動。
許久，妖月才幽幽地自言自語︰「歲歲，究竟是不是你？如果是，請你不要再漂泊。讓我找到你吧。」
剛才李如帶來了尹克西的消息——影衛在邊境一帶發現了江歲歲的行蹤。當地一個瘋瘋癲癲的赤腳醫生說他曾經在河里撈起來一個女子。
不過遺憾的是那個女子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而且臉被水里的石頭劃傷，面目全非。後來赤腳醫生給她做了整容術，但並未見過她原來的樣子。但身高外形的描述和江歲歲是極為相似的。因此尹克西立即飛鴿傳書向妖月稟報。只不過那個女子前段時間離開了那個藥谷，去向不明。
奄奄一息、面目全非、去向不明……妖月覺得每一個詞都變成了一把尖刀，一下下割裂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