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老儒生說的是前朝的官話,雖然因為略帶口因而變得晦澀,但千秋斷雲與狼皮青年多少也能夠听得懂他的土語。
狼皮青年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在龍瞿學宮這個接近于廢棄的聯絡點里居然還生活著這麼一個古老的儒生。
他問道︰「這里是龍瞿學宮的的聯絡點不是?你這老兒莫不也是龍瞿學宮的門下?」
年老儒生苦著臉蛋,沉思了半天,這才吭吭哧哧的說道︰「龍瞿學宮什麼是龍瞿學宮我似乎不是什麼龍瞿學宮的門生」
這老者沒有說謊,他確實不可能會是龍瞿學宮的門生弟子。
他實在是太老了,看起來,即使不需要任何人的攻擊他的壽元點也不會允許他再繼續存活下去了。
狼皮青年不疑有他,這老者不會猜到自己的來意,斷沒有可能故意欺瞞的。這里,難道真的與龍瞿學宮無關?是否是自己宗派所接到的情報有誤?
不過,看起來既然是自己進錯了屋子,狼皮青年一張冷臉也不由得平和了許多,說話的語氣也緩和了下來︰「不知道老先生隱居于此,倒是我打擾老先生清修了。」
說著,就要往門外退去,他來時瀟灑去也從容,似乎壓根沒有把慘死在此地魂飛道消的那一小隊聖朝士兵放在心里過。
年老儒生搖了搖頭,拼命的舉起手臂對著門口遙遙一揮,強大的靈力就封住了茅屋的出口,慢慢地道︰「我,我和你有緣分」
狼皮青年被擋住了出路,森然轉過頭來冷聲道︰「我自幼便投入聖教門下,生平最恨腐儒,哪里來的什麼緣分?」
年老儒生說了這許多話,口舌也漸漸流利起來,他指了指自己道︰「和教派之爭無關,只是天心最仁指點我,今天終于有人可以幫我打破心中的關隘。」
狼皮青年鼻頭一抽,忍不住笑道︰「我只說現在儒門敗落,自己的東西還沒有學精就去偷學旁門的絕學法門;現在看來,根子卻是處在了你們這些老儒酸的身上。」
「什麼天意天心?我們聖教從來也沒听說過!」狼皮青年指著千秋斷雲,朗聲笑道︰「你的緣分在那里。若不是看在你年紀甚大,今日就該狠狠的揍你一頓,也好叫你知道咱們的緣分在拳頭上就可以說完了。剩下還有什麼說道,你去找這小子,不要來煩我!」
千秋斷雲踏上一步,搖頭道︰「我想前輩還是把話說清楚一點比較好,我與這位兄弟才好幫得上忙。」
狼皮青年眼見門口的法術厲害一時出不去,听了千秋斷雲的話一聲冷哼,卻不反駁。
看起來有幾十上百年都沒有與人正經說過話的年老儒生差點就要急得流下淚來,他支支吾吾地比劃了半天,手舞足蹈的差點把手中的書典都給扔飛出去。
千秋斷雲和狼皮青年看著年老儒生一陣苦笑,低垂著頭苦思良久之後,忽然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把干枯瘦弱的手掌伸出,有萬道凌厲劍氣憑空生出。
怒吼一聲,掌中書典無風自動,書頁翻開一道雷霆般的金光乍然放射,金光閃爍之中,是一柄宛如書法中「仁」字偏旁的奇形長劍,單人旁形狀的長劍不偏不倚,絕類「人」子,這正是儒門第一利刃「仁人」之劍!
「好一把神劍!」利劍一出,年老儒生身上的氣勢猛然一拔,狼皮青年雖不用劍作為常用武器,但也不禁贊嘆一聲。
年老儒生愁眉苦臉,干巴巴的說道︰「神劍雖好,但于我又有什麼作用呢?我憑自身劍氣就可以蕩滌山河,我憑自身劍心就可匡扶天下,我憑自身劍意就可以震蕩寰宇,還要神劍有什麼用?」
他的劍氣凝到了極處,千秋斷雲離他最近,但也絲毫不覺得劍氣逼人。
年老儒生看著手中耀眼的金光,自語道︰「我有大乘劍典,我有曠世神劍,但是為什麼卻得不到安息轉世?也不讓我可以月兌紅塵?」
千秋斷雲心里微微一動,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人物,可是腦中靈光一閃即逝再也記不起來了。
年老儒生估計是已經把這個問題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他睜著渾濁的眼楮,期待的看著千秋斷雲與狼皮青年,指望他們可以解答自己這個古怪的問題。
他是早在三教時代就已經成名的大能,他確實不是龍瞿學宮的門生弟子,但是龍瞿學宮的創始人在他的面前也只配稱得上一句「道友」、這樣的人物,在儒門各派中的地位之高不言而喻,但偏偏自他修行以來,他的壽元點卻是始終也不能夠提高半點。
自身修煉的功法越強勁,但是百年之後他的一絲神魂卻是連轉世的機會也是沒有,精純到了極致的劍氣充斥于真靈之間,竟是連輪回也是進入不得。
龍瞿學宮的所有儒生,都是從正統根本出生的,而且更有相當一部分修習的就是從他所創立的《仁心劍典》,他們認為前輩的經驗就是天地大道,他們遵循書籍經典來修身養性,但他們中從未再有過這年老儒生般令人驚艷的資質。
劍氣雖未極致,但也正因為還未達到極端,所以並不絕對也就可以同時修習其它的各種心法,自然而然的就能達到益壽延年的功效,哪里會像這個年老儒生一樣,生死不能?
年老儒生木訥的看著千秋斷雲,楞楞的道︰「我靜坐的時候,可以接觸到天道運轉;神游的時候,可以感受到始祖儒尊文質浩然殘留于這天地間莫大的意志」
「天下間不如我者甚重,可是,不如我者長生萬歲,縱是不幸亡故也總有個去所可以從頭來過。我空有一身修為,卻強拖著這半死之體蹉跎百年,這是為什麼?這是為什麼?」他深沉的看著千秋斷雲和狼皮青年,呆呆的問道︰「蒼天告訴我你們與我有緣,告訴我,這是為了什麼!」
他的話語,不自覺中帶上了儒門浩然的正氣,令人無端的心里畏懼。
狼皮青年心中震駭,如果這個蒼老到了極點的年老儒生沒有吹牛的話,他的**在百年之前就應該是死去了的,可是卻偏偏憑借著一道精純不滅的仁心劍氣而留在這里。
這樣算來,豈不是比自己的師尊還要厲害幾分?可是,他的問題,又是為了什麼?狼皮青年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也許,除了冥冥之中的天道以外,就沒有人可以回答上這個問題來了。
「或許,是因為你還有什麼事情是放不下的吧?」狼皮青年硬著頭皮,猜測道︰「我佛說,放下即自在。」
年老儒生看著渾身僵硬的狼皮青年,喃喃的道︰「放下什麼?我除了手中的劍就什麼也沒有拿起過,還談什麼放下?」
「也許就是因為前輩手中的利劍呢?」千秋斷雲苦笑道︰「前輩,天下間的功法何止千萬,為什麼非要拘泥于一條‘劍’道呢?」
那年老儒生雙眼一瞪,隱隱約約地,他的眼里劍光閃動,一道道金色的劍氣籠罩住了整座茅屋︰「一條劍道就可以達成天下間所有的法門,一柄木劍就足以參透天道,為什麼要放下呢?」
千秋斷雲急退十幾步,渾身哆嗦,喉頭一股腥甜,氣血翻騰差點就要噴出來。而此時,在茅屋之外,天際一抹血光爆起,那年老儒生的身形猛然一抖,他的嘴角滲出了一縷鮮紅色的血液。
「我的劍丸破碎了?!」年老儒生的眼楮越真越大,里面有著三分恐懼七分好奇,他抬眼望向茅屋屋頂,一對失神的眸子望透了屋頂,直至那無窮遠的天邊,嘴里不斷的咕噥著︰「我的劍丸,破碎了。」
狼皮青年心里那個郁悶啊,他平日里在宗派中也是名列前茅的一代新星,可是在這年老儒生面前卻是毫無還手之力。他暗自咬牙,兩眼一瞪,趁著年老儒生失神的一瞬間,他的身形化作了一道黑影帶動靈氣如風般的絞向了那老者。
年老儒生還在驚疑之中,也沒有認真,只是搖搖頭道︰「不行。」揮手之間,一道細細的、短短的劍光卻是爆出了極強的威力,仿佛滾油潑雪一般,輕輕松松的把狼皮青年的旋風撕成了粉碎,他順手隨意的一指點在狼皮青年的額頭,硬生生的震退了狼皮青年的攻勢。
狼皮青年被震回原地,與先前所站之處分毫不差,他心里也是嚇了一跳,自己最強的攻擊竟然連這老者的衣服也沒割破,這也太離譜了吧?
那年老儒生仿佛沒有感受到狼皮青年的攻擊,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走神,他嘀咕道︰「世間有萬千法門,我從未拿起,又如何才可以放下?」
「夠了,放下吧!」千秋斷雲似乎已經想到該如何開點這年老儒生了,他不等那老儒回過神來,就聚起法力直接把聲音傳到他的耳朵前面吼叫起來。那年老儒生回過眼來,看了看因為運功過度而漲紅了臉的千秋斷雲,丟掉了手中的書冊道︰「那我放下便是。」
「不夠,還要放下。」豈料千秋斷雲仍不停口,指著年老儒生又開口道了一句︰「放下!」
千秋斷雲也是豁出去了,他也不管面前站的是什麼人,反正就是學著府里面每年都會上門的幾個江湖術士的口吻跟那年老儒生瞎掰,最好把這個老儒的腦筋給徹底癱瘓掉,最後一命呼嗚了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