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征局難得地截獲了一船煙土,獨眼龍萬吉元龍樂顛顛跑來向龍邵文報告︰龍局長,煙土!小船滿滿一艙,咱們發了,發了!
龍邵文拍案而起,「老子給你記革命的頭功,走,開倉驗貨吧!」
滿艙的煙土,呈長方形磚狀,黃色外包裝紙上印著精美的龍紋圖案,九條青龍張牙舞爪、盤旋交錯。龍邵文笑了,「女乃女乃的,只從包裝上看,就知道是好東西……」他拆開一包,拿到手中細細檢驗,煙土外層裹以煙葉,撕開煙葉,里面的顏色呈黃黑,質地較軟,無一絲雜質,嗅之有淡淡的異香……「上品啊!」龍邵文贊嘆了。他說,「吃水不忘掘井人,這土先不著急賣,開張前,給黃老板送去一包嘗嘗。」
萬吉元說,「龍局長,這包裝是要盡數更換的,把抄沒來的煙土直接賣掉,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龍邵文很以為然地點點頭,「深謀遠慮,了不起,這事你親自來辦。」萬吉元說,「好!我這就把這黃底兒青龍讓人換做是花鳥魚蟲。」
龍邵文搖著頭,「包裝也要獨闢蹊徑,才能在眾多的煙土里面月兌穎而出,想要跟別人不一樣,就得有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他沉吟著……這樣,你去找幾個前清官員的畫像來,老子要把這些大官印到包裝上,這些官員個個相貌威嚴,一副誠實忠厚的臉孔,跟咱們誠信立足的想法很沾邊。以後見人如見土,咱們要以誠信和質量為立足之本。
萬吉元連連點頭,答應著去了。
……黃金榮接到了龍邵文派人送來的一小塊煙土,盯著包裝笑了,「阿文有想法呀!」他把煙土遞給馬祥生,「你看看吧!」
馬祥生看了一眼,「哦!搞了個前清官員的畫像印在煙土包裝上,這想法是挺獨特。」
黃金榮點點頭,「不簡單啊!你知道這煙土包裝上的畫像是誰麼?」
「哦!是哪個?很有名嗎?祥生不識得,請教黃老板。」
「他就是以虎門銷煙而備受國人稱贊的林則徐!」黃金榮說,「阿文的膽子太大了,他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到時候被那些多事的人找了麻煩,拔起蘿卜帶了泥,咱們也難免不受牽連,你去告訴他,讓他三思而後行,這包裝最好不要在市場上露面,不然極容易遭人病詬。」
龍邵文早就不在乎什麼「冒天下之大不韙了。」他搶土已經搶紅了眼,只要打听到碼頭上有土船開到,也不管誰的貨,連偷帶搶的就去搞。如果偷不上也搶不上,干脆就帶上「革命黨」去沒收充公。煙商雖然加強了防範,可是運土過程水旱來回更替,路途遙遠,即便雇佣再多的人護土,也總是防不勝防。
龍邵文團伙搞土前有時候買通煙商內部人做接應,實行大規模武裝強搶;有時候就派出小股弟兄,伺機弄上一些就走,來無影、去無蹤的,令煙商無從防範。只要得手,他就雇人把煙土分成三、六、九等,包上不同包裝,按煙土的質量好壞定價。其中自然是以林則徐為包裝畫的煙土定價最高。
馬祥生勸龍邵文不要搞這樣的包裝,恐會惹出麻煩,龍邵文卻不以為然,依舊我行我素。時日一久,「林則徐」牌煙土由于質量上乘,居然成了市面上的緊俏貨,價格也是一路上漲。見此情形,馬祥生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陳其美風聞弟子干販運盜搶鴉片煙的生意,也曾提醒過龍邵文要注意革命黨的形象,他說︰我為了整頓社會秩序,改變社會風貌,專門簽署文件,號召社會各界戒賭,禁煙,緝匪,剪辮……你頂風犯案,是在塌老子的台……龍邵文心想,「咦?怎地沒有戒嫖,怕是你專好這一口,就不在被禁範圍……」他二話不說,遞上一張中國銀行支票,「師傅,革命軍費緊張啊!不想一些辦法渡過難關,你都督就做不成了,你要是下台了,對革命黨是個巨大的損失,特殊時期,應該特殊對待,萬不能墨守陳規……」陳其美看著支票,明知道燙手,卻不得不接,他說,「唉!若不是革命軍經費確實緊張,我……」他擺擺手,「去吧!」龍邵文大喜,「師傅,那我可就‘便宜行事’了……」
適時煙土在中國境內泛濫成災,不少手握實權的人物或多或少都跟煙土販運沾邊,但他們多數顧忌影響,只躲在幕後操作。唯獨龍邵文不管不顧,親自跳出來直接操作煙土買賣,的確是把革命黨的形象抹黑不少。但龍邵特殊時期命的目的就是為了搞錢、睡女人,至于革命黨的形象問題,他根本不在乎。他說︰革命黨的形象即便不被老子敗壞了,早晚也是要被別人敗壞的,革命黨中像應桂馨那樣的假革命黨太多,這樣的革命黨早晚是個完蛋,不如趁著沒完蛋之前,大肆利用手中權力,先把自己武裝到了牙齒,只要手中有了錢,有了兄弟,有了武器,不管是哪朝哪代,不管是誰來革命,總是用得著老子的……
隨著龍邵文手中的煙土越搶越多,經銷鴉片的大小商人紛紛上門求貨,控制上海煙土百分之八十市場的潮州幫大土商就坐不住了,從前煙土的市場價格本由他們說了算,他們要漲,煙土價格就得漲,他們要跌,煙土價格就得跌。現在橫空殺出個龍邵文,大做空手套白狼的無本錢生意,把個欣欣向榮、蓬勃發展的上海煙土市場攪得是風聲水起,渾濁不堪。潮州幫的那些大煙土販子一下子就急了……自上海開埠後,潮州幫以相互間的裙帶勾連為依托,在煙土市場可以說是橫行無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此時又怎能忍得了這口氣,當下潮州幫各土行老板齊聚一堂,「鄭永康」、「鄭寶成」、「鄭寶康」、「陳源大」、「陳有利」、「郭鴻泰」等土行老板無不慷慨激昂,紛紛表態︰跟他們革命黨干了。
「鄭洽記」土行老板鄭四太爺眼楮微閉,捋著胡須,深沉地說,「先禮後兵吧!」鄭四太爺門寬路光,為人豪爽,青洪兩幫都有其不少舊識故交,儼然是潮州幫的領袖,鄭四太爺既然拍板,那就相當于金科玉律,不容更改。
潮州幫幾次派人找龍邵文協商,龍邵文開出的價碼卻太高,雙方總是談不攏。談不攏就開打,可打起來後,潮州幫眾土商就後悔了……他們向鄭四太爺訴苦,「龍邵文已經不是一般的流氓小癟三了,他手下不但兄弟多,戰斗力強,還總是劍走偏鋒,專趁月黑風高之時,偷襲咱們的土店,有時咱們稍佔上風,就有一些不要命的幫派參與到爭斗中來,搞得咱們立刻反勝為敗,更要命的是,還有革命軍為其撐腰啊!打的急了,他是真敢把革命軍往上調啊!」
鄭四太爺擺擺手,臉上的神情高深莫測,他說︰河中可有一塊方形的卵石麼?你們的稜角太分明了,長久下去難免吃虧……他說︰我去工部局走一遭,讓洋人去想辦法吧!洋人最痛恨革命黨,他們不會袖手旁觀的,你們這就回去,把該分攤的差銀送來吧!
耗費了不少銀子的鄭四太爺頹然回來了,工部局的洋人說,「只要革命黨不來租界鬧事,我們也不好管他們!即便他們來租界鬧事了,我們也要先照會上海督軍府,如果他們不管,我們才有正當的借口對你出手相幫啊……當夜,折了臉面的鄭四太爺無疾而亡,知道內情的人都說,鄭四太爺一輩子最好臉面,這下花了錢還折了臉面,是羞死的!
龍邵文依然故我地折騰著,他的實力漸強了,一個身披少將軍服,手握兵權印把子的革命黨團長,對流氓的號召力是巨大的。各種流氓、混混、地皮、無賴、癟三趨之若鶩,紛紛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