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邵文的興奮勁兒還沒過,俞文征就給他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這消息讓他如墮冰窖……俞文征說︰我踫到顧菲兒小姐了,她希望你去參加她的婚禮,這個星期天,在洋涇 聖若瑟天主堂。
龍邵文差點蹦起來,「菲兒要結婚了,女乃女乃的,一定是同那個二鬼子……」他腦子飛快地盤算著,「一定不能讓這個二鬼子睡了菲兒,媽的,可是有什麼辦法才能阻止他們結婚。」他著急地搓著手,「快替我想想,怎麼樣才能阻止他們結婚。」
俞文征目露凶光,「阿文!我盤算了一路,只有抽薪止沸,剪草除根!咱們綁了二鬼子,讓顧菲兒無夫可嫁。」
龍邵文點點頭,「媽的,綁了他還得浪費糧食養著他,不如把他直接沉到黃浦江中。」
……「公發英行」的中方銷售代表馬米頓那蒼白的臉,陰沉的就像是好幾年沒曬過太陽。梅雨季節快到了,按往年慣例,各分銷商在入梅前都要減少卷煙批發,賣一點,批一點,以防受潮發霉,而馬米頓也為了能在入梅前減少「公發英行」的庫存,特意備辦了一百桌宴席,請全市的煙草經銷商來一次座談,他要用削價三成的方式,誘惑各分銷商加大訂貨量……一切都進行的異常順利,煙草分銷商都如約到場,酒菜流水般地端上了桌面。馬米頓沉的很穩,他知道即便削價三成,那些精明的煙草分銷商也不一定買賬,煙卷再便宜,如果放在自家庫房霉爛了,也會一文不值。馬米頓頻頻舉杯,一邊感謝這些分銷商多年來對「公發英行」的支持,一邊盤算著盡快把他們灌醉……人啊!只有在酒精的刺激下,才會失去理智的判斷。
望著下面一個個面紅脖子粗的分銷商,馬米頓蒼白的臉上掠過了一絲緋紅,他一口干掉了杯中的白開水,正要宣布那個刺激人神經的削價消息,場面卻突然亂了起來,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不管不顧地沖入宴會大廳,瞪著餓狼般的綠眼楮,只朝那滿桌的酒菜奔去……
「接二連三的倒霉事不斷降臨到頭上。」馬米頓嘆口氣,雙眼失神地望著窗外樓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經乞丐這麼一攪,所有的分銷商都像兔子般的逃跑了,馬米頓只好再掏腰包擺酒請客,並雇佣了租界的巡捕來負責警衛,防止上次事件的發生。一切順利極了,馬米頓覺得自己成功了,分銷商果真在酒精的刺激下,紛紛簽合同訂貨了,可到他們提貨時,馬米頓卻傻眼了,「公法英行」的倉庫居然被水浸泡了,整箱的卷煙被遮以發霉的濕稻草,卷煙已經全部霉變了……倉庫保管員不知在什麼時候被人收買了,竟然向存放卷煙的倉庫灌水……還有更頭疼的事情,威爾斯煙草公司擺放在戶外的那些巨型廣告接二連三地被人撕毀,妓女則不停地偷走妓院里擺放著的免費香煙、禮品和日歷。馬米頓苦惱了。威爾斯煙草煙草公司為了搶佔中國市場,打擊中國國產煙公司,不惜下了血本……在繁華的鬧市街口免費贈送卷煙;裝飾精美的馬車、彩船在上海附近城鎮及沿湖口岸巡回宣傳,且散發煙支讓市民試吸;在上海頗有影響的報刊上大量刊登宣傳畫片、廣告;在大型包裝箱內藏有洋傘、化裝鏡盒或木質、所剩卷煙空盒可調換日用品或兌換獎卷,中獎者可免費旅游……他卻把局面給攪的一團糟。
「馬先生,顧菲兒小姐來了。」
馬米頓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即便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他還是為即將能贏娶顧家的千金小姐顧菲兒而感到一絲欣慰。從他看到顧菲兒的第一眼起,他就被顧菲兒的美貌及教養吸引了,他把她驚作天人。他認為顧菲兒是上帝賜給她的最好的禮物,他開始瘋狂地追求她,每晚文思如泉涌,一封封洋溢著愛慕的情書如流水般從他的指尖淌出……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我就如少年維特欽慕綠蒂般的欽慕著你,沒有你的世界,我將陷入痛苦的深淵……你此刻如同我呼喚你一樣,也在輕聲地呼喚著我麼……暮雲過了,秋光老盡,愛人何在,咫尺身旁。晚霞退卻了,就是無邊無際的暗夜,秋到了極深處,便是寒冬了,我心里卻暖洋洋的,因為我愛的人就在咫尺身旁……
顧菲兒看到情書,一點也不為之所動,她的愛情早已來了,她不敢把這份愛情公示,她愛上的是一個小流氓,而不是一個衣冠楚楚的紳士。她幻想的愛情是轟轟烈烈的,是江湖俠女般的愛情,俠客應該是那種快意恩仇的江湖中人,他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視女人如敝履,他們心中只有兄弟情義……顧菲兒為自己的這種想法而感到臉紅,沒有一位少女希望夢中的俠客成天換女人,可顧菲兒不怕,她有信心征服這個俠客,讓她生命中的女人只有自己……
馬米頓那一封封滾燙的、洋溢著他全部生命激情的情書石沉大海了,他有些喪氣,但斯巴達同三百勇士的傳奇再一次激勵了他。列奧尼達斯在月復背受敵的情況下,只率三百名斯巴達勇士,就與洶涌而至的數萬波斯軍展開了血腥的殊死搏斗。他想,「我被這小小的挫折就阻擋了前進的步伐,臉紅啊!愛情或許就會在這一次次心如死灰般的沉寂之後而萌發。」他的情書寫得更洶涌了,他寫道︰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這粗俗老套的直白壓迫得顧菲兒有一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她終于給他回信了,她的回信很簡單︰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馬米頓竊笑了,「我已經打動了她,即便她的心扉只為我敞開一絲一毫,我也會竭盡全力擠進去。」他給她回信,「你現在還沒有出嫁,這就是我的機會。」顧菲兒的心亂了,她想「這是一個臉皮多麼厚的男人啊!或許我應該見見他。」
她的父親顧飛雲洞悉了女兒的心事,他說,「我是公發英行最大的分銷商,馬米頓是個不錯的男人,你如果嫁了他,于公于私都是一件有益事情,我給你們安排一次見面吧!如果你不反對,我就為你們訂婚。」
顧菲兒喊道,「你不能替我包辦。」
顧飛雲愛憐地模著她的頭,「父親也是從你這麼大走過來的,怎麼能不顧及女兒的感受,訂婚不等于出嫁,你們以後可以慢慢相處,實在覺得不行,你還可以擇夫再嫁。」
顧菲兒看著年邁蒼蒼的父親,再看看那熱情洋溢的情書,莫名地屈服了。最終她沒能阻擋住他的攻勢,他們開始約會了……
黃昏時的黃浦灘邊,一天的暑熱盡去,絲絲的微風撩撥著她的頭發。她低著頭,不敢去看他那雙充滿激情的眼楮,她的心依舊在矛盾著,還在眷戀著那個第一次闖進她心扉的小流氓,她想,「同樣是男人,為什麼竟然沒有一絲的相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