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玉怎麼都沒想到只是一轉身的工夫,竟會發生這麼大的變故!剛才還好端端的人,現在竟口吐鮮血,昏迷不醒!
一向自詡看什麼都能雲淡風輕的人這會兒可完全配不上這個自我評價了,胡亂把水壺扔在桌上,一個箭步沖過去,把秦桑輕輕的從地上扶起,試探著喚道︰「秦姑娘,秦姑娘!」
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手指搭在她的脈搏,只一下,李中玉便似被什麼燙了一下似的,瞬間彈開了。
好怪異的脈搏!似乎有兩股不同的力氣互相交鋒,一突一起,互不相讓,亦互不相容,整個脈相亂的一塌糊涂,毫無章法,甚是詭異!
李中玉有生以來也從未見過如此怪相,一時間只能愣住了。
彎腰把秦桑打橫抱起,怕吵醒福寶,只得把她放在書房的臥榻之上。
方才他仔細看過那房間,沒發現任何異常,他也只是轉身的工夫,這麼小的院落不可能有外人進來他還听不到的。
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一個有著天大牽掛在自己兒子身上的人,不可能沒事做出什麼傻事來。
正思忖著是不是出門去請自己的恩師過來瞧瞧,門,卻「吱呀」一聲,從外面被人推開了。
李中玉大驚。
果然真有人可以在如此小的範圍內來去自如而讓他毫無察覺的!
「你是誰!」
進來的,是一個滿面滄桑的中年人。他的面容呆板蒼老,毫無表情,只是那雙眼楮卻明亮清澈,和他那挺直的身板一樣,本應該屬于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而不應該長在眼前這個中年人的身上。
那中年人也不答話,徑直上前,就要扶起秦桑。
李中玉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明知此人來路不明,吉凶不知,卻還是毫不遲疑的以一介書生之軀挺身擋在秦桑面前,厲聲道︰「你是何人?是不是你干的?!」
「讓開!」中年人看起來似乎懶得回答他的話,只冷冷的命令。那聲音,似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讓人不寒而栗。同樣,這聲音,同樣的年輕的怎麼都不該屬于他讓外人看到的這個年紀。
李中玉暗暗握緊了拳頭,身子卻毫不退縮,盯著那人同樣冰冷的雙眸,沉聲一字一句道︰「這是我的醫館,在踫我病人之前,必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中年人這才多看了眼前這個文弱書生兩眼,唇角竟勾起了一絲淺笑,「想不到天天往權貴門里鑽的李大先生,竟還有如此醫德!」
「你到底是何人?!」
「放心,我只是要救她,並不是要害她,你讓開。」中年人的聲音也多了些緩和,眸光微柔。
「救她?你憑什麼說你可以救她?你如何進來又如何得知……」
「李大夫,你能不能先讓我救了她再說?時間可不等人,你是大夫竟還不明白這點?」這人顯然也被李中玉給弄煩了,不耐煩地蹙了蹙眉頭。
「無論如何,你得報上名字!」
中年人長嘆了口氣,指著臥榻上昏迷不醒的秦桑道︰「我若是歹人,就憑你能擋得了我?」
一句話,逼得李中玉無話可說。
「讓開!」這次,他不僅是口頭命令了,而是手輕輕一帶,李中玉便覺得自己霎時失了根基,竟被掃到了兩丈以外,狼狽跌坐在地!
的確。憑他的本事,他若是歹人,以他這樣的江湖莽漢手段,只是動動手指頭便可結果了自己的性命,豈會還耐著性子浪費那麼多口舌?
他說他來救她?也好,且看他有什麼起死回生的法子!
想到此,李中玉馬上從地上起身,湊上前去想要瞧個究竟。
只見這人也是先伸出了兩指搭在秦桑的脈搏之上,閉目凝神听了一會兒,便放下,那神情並無驚愕之色,平靜如常,似乎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你不覺得她脈搏怪得很?」李中玉不解。
那人並不看他,只淡淡應了句︰「她本就中了蠱,每到月圓之日便會發作。若不飲酒,只會痛苦萬分,如百蟲噬心一般,挺一挺也就過去了。但今日她喝了一口酒,于是這蠱,便成了致命毒藥。她現在也只不過是毒性俱發而已。」
「……而已?!」李中玉怎麼都想不通怎麼會有人把人的生死看的如此淡漠。
那人卻不再理會他,把秦桑輕輕從榻上扶起,讓她頭靠在他的肩頭,然後再從懷里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小小的藥丸來。
這藥丸,通體發紅,紅艷刺目的,就像一滴血。
「這是什麼?這東西便能解毒?」
那人扭頭看了眼一臉好奇的李中玉,甚為無奈,道︰「你能不能去拿杯水過來讓她服藥?」
李中玉知道自己失態了,窘迫的撓撓頭,忙轉身去倒水。
所謂種蠱,定非常人所為。這種行為都是野史典籍記錄的一些旁門左道,向來為正道所不齒的。
眼前這人必定出身江湖,且不是一般人。而且,看樣子他和秦桑屬于故人,所以才能對癥下藥。只是,這意思,是否就證明了這秦桑也不是面上看到的這麼簡單?
這麼想著,連水溢出了杯沿都毫不自知。
「快點!」
「哦!」那人的催促聲讓李中玉瞬間回過神來,面上瞬間又尷尬萬分,端了水趕緊走過去,遞給他。
那人外表粗獷,這動作卻委實輕柔。藥丸輕輕的放到秦桑唇邊,雙手夾住她的頰骨,讓她啟齒,然後把藥丸放進去,再送了水助她服下。
待她好不容易服下,那人才緩了神色,把人放平,起身。看那樣子,竟是要離開。
「等等!」那人步伐極快,李中玉忙抬腳追上,在院子里把人喚住了。
「她過幾個時辰便會醒轉,至少有一個月不會再受這毒蠱的折磨,你只管這幾天好好照料她,以後的事,你就別管了。」那人腳步是停下了,卻並沒有听李中玉說話的意思,只這麼背著身子淡淡的交代著。
「可她若問起……」
「你只要不提我,隨便你怎麼編。而我到底是誰,也不是你該知道的。」
「……」好吧。江湖事,很多都諱莫如深。恩怨情仇,他這個外人實在不適合牽扯太多。
「對了。」男人欲又要邁步,突又停下,轉頭看著李中玉,「如今蠱的毒已發了出來,她周身血液已滿是毒氣,于她暫時無礙,但卻是再不能喂食孩子了。等她醒後,你交代給她,讓她盡快幫孩子尋個女乃娘為好。」
「……哦。」李中玉慢了半拍,才應了一個音。此人對秦桑的了解和關心,堪比至親。既然如此,他能做的,也只有連夜想好一個法子糊弄過去她才行。看得出這人並不想讓她知道自己身中毒蠱的事情。
只是一個晃神間,那人已消失于這小小的院落中。
來無影,去無蹤,果然是個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