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陣驚慌之後,家丁們也不知該上前還是不該上前,騎在馬上的人則紛紛跳下馬,手忙腳亂趕緊從地上扶起了秦桑,好一陣叫魂。
秦天楚雖動也沒動,依舊端坐在馬背上,可眉頭卻已緊緊的蹙了起來,擔憂之色無法掩蓋。
秦朔身為這個家唯一的男丁,自然這個時候擔當起了主心骨的作用。
他推開眾人,一把抱起秦桑,急匆匆邊往府內走,邊吩咐道︰「快去請龐先生來!」
「慢著!」一個清朗的聲音這時候突然出現,讓秦朔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是一個穿著青衫的年輕人。手里提著一只大雁。很年輕,很清俊。
秦朔皺了皺眉,「你是何人?」
年輕人放下大雁,緩步走過來,看了看秦朔懷里暈過去的人,潤聲道︰「在下姓李,名叫李中玉,是潤福街上同濟堂的大夫。若公子信得過在下,就讓在下幫大小姐施診,以免延誤病情。」
「李中玉?」秦朔似乎在哪里听過這個名字,卻又一時想不太起來。
反倒是秦竹先叫了起來,「你就是同濟堂的李中玉?你可是有個姓黃的師父?」
李中玉把目光移向了秦竹,點點頭。
皇甫宜在外時若有人真問起他的姓氏,他的確一律自稱姓「黃」。一些江湖故友縱然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為了顧及他的歸隱之心,也會跟著叫一聲「黃老先生」,與人介紹之時,也不會露了他的底,以免給他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的身份這幾十年才能隱瞞的如此之好。以前他自己也以為他的確是姓黃的,直到那日他被秦桑叫出了真名,知道他正是自己仰慕已久的手記里的前輩,這才大吃一驚。
秦竹見他點了頭,立刻高興的拍手道︰「爹爹,這位就是京城鼎鼎大名的回春聖手李中玉,李先生!上次和外公一起在府里住了那麼久的黃老先生,就是這李先生的師父!他想必醫術是極了得的,不如就讓他幫姐姐看看吧!」
秦天楚憂慮神色少許緩和了些,只微微點了點頭,便騎著馬兀自先進了門,後續便交給孩子們處理了。
**
一行人把人送到垂榕院,李中玉先是命各人都散開,盡量給些新鮮的空氣和安靜的氛圍,說是以免影響了病人醒轉。
一听李中玉這麼說,秦朔便揮揮手,讓其他人都各回各的院子去,別在這里瞎操心了。
倒是秦竹,卻無論如何不肯走,非要在這里親眼瞧著秦桑醒轉不可。
秦朔雖然今日也對她的言行頗有不滿,但好歹她是他的姐姐,也不能多少什麼,也就只能由她。
李中玉搭了一會兒秦桑的脈,然後才道︰「大小姐並無大礙,只是有些急火攻心罷了。再加上今日天氣炎熱,就暫時暈厥了過去。喝些水,降降暑,也就沒事了。」
「還好,還好!」秦朔放心的拍了拍胸口。
秦竹卻眨了眨眼,瞪著李中玉,「只是這樣?」
李中玉點點頭,「只是這樣。」
「真的脈象中沒別的異常?」她似乎很不敢相信李中玉的這個結論似的。
李中玉含笑瞧了瞧她,「莫非大小姐以前有別的病根?我或許是資歷太淺,此次並未從脈象中看出。若二小姐知曉一二,也不妨告訴在下一下,免得耽誤了大小姐的病情,貽誤了時機,鑄成大錯。」
秦朔也一臉好奇的看著秦竹,「是啊,二姐。你也是懂醫的,也知道過往病史十分重要。我只記得從小到大大姐身子一直好得很,並沒有身子像如今這般虛弱過。二姐你素來和大姐走的近些,可知道些她曾得得過什麼急癥?若是知道,也最好這會兒跟李先生說說,免得誤了大事。」
「胡說!」秦竹一听秦朔這麼說,立刻擺起了臉色,瞪著他,「爹都不知道她曾經得過什麼急癥,我又哪里知道?!我只是多問了一句罷了,也是關心大姐,你這麼反過來說我,又是什麼意思?!」
秦朔被她一通發飆也弄得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奇怪道︰「二姐怎麼如此激動?我只不過是隨口這麼一說罷了!若不是以前二姐和大姐走得最近,二姐你又跟著你外公藍大先生學了那麼多年的苗疆神奇醫術,也是極通醫理的,我又怎麼會問二姐這些話?若我說錯了,還請二姐海涵些,別跟弟弟治氣就是了。」
「哼!我才不跟你置什麼氣!」秦竹冷哼了一聲,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
李中玉則是忙笑著打起了這姐弟倆的圓場,笑道︰「都是關心大小姐罷了,何必你們姐弟二人鬧得不愉快?你們這樣,我反倒覺得不好意思了。」
「李先生見笑了。」秦朔頗有些愧色。都說家丑不可外揚,他和秦竹如今卻當著外人的面又拌起嘴來,實在難堪。
「不過,方才听秦少爺這麼一提醒,我竟錯過了和二小姐攀親結故的機會。方才二小姐說到我師父和令外公是故交,當時我只顧心系大小姐病情,沒有多問。這會兒秦少爺又提到苗疆的藍大先生,看來二小姐的外公,便是那苗疆最厲害的蠱師,藍儒塵藍大先生了?」
秦竹展顏一笑,爽快道︰「你果真和你外表看起來一樣呆!你師父有幾個姓藍的老友?苗疆有幾個姓藍的高手?能和黃老先生稱兄道弟的,自然就是我外公藍儒塵了!」
「那這麼說上次邀請我師父來京做客的,便正是藍大先生了?」李中玉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喜不自禁的站起身,「認親」道︰「這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我還道上次令師父樂不思蜀的是哪個府第,原來他竟是到秦府來作客來了!看來在下和這秦府,和二小姐,還真是緣分不淺呢!」
「這倒是!」秦竹得意的一揚眉,然後又瞧瞧躺在病榻上的秦桑,「既然我大姐如今沒事,那就讓她在這里歇息便是。你我也算是緣分,不如一道喝杯茶?」
李中玉對她的這個盛情邀請竟顯得有些為難了,「在下是來幫大小姐看病的,怕是不好在府里隨意走動吧?在下倒是不怕什麼,只是怕給二小姐惹來閑話……」
秦竹「噗嗤」一聲響亮的笑起來,一雙大眼楮水汪汪的盛滿了調笑之色,「你倒真是個呆子!黃老先生怎麼竟教出你這樣的書呆子來了!別迂腐了,走吧!秦府可不是別的深宅大院,我說你可以,你便可以!」
說著,她就要讓李中玉跟著自己一道走出去。
秦朔卻有些不滿了,「二姐有緣認了故交,自然是好事。可大姐還躺在病榻上,連個方子都還沒開,你怎麼能就這麼和李先生走掉了?」
秦竹皺了皺眉,不悅道︰「不就是喝點水的事麼?李先生不也說了無礙麼?」
「可祛暑的方子總也得開上一劑吧?」
「哪那麼麻煩!」秦竹拿起筆,嘩嘩的寫了幾味中藥,交給秦朔,「去吧!滿意了嗎?」
說完,伸手拉過李中玉的袖子,便把人扯了出去。
秦朔無奈,也只好悶悶的收起了方子,暗罵了聲李中玉眼里只有,毫無醫者仁心的話,然後吩咐那兩個小丫頭去倒了水,弄了條冷水毛巾,先幫秦桑降降暑氣,自己則走出了垂榕院,找人去抓藥去了。
**************
秦竹帶著李中玉七拐八拐,最後拐到了一個偏僻的亭子里,才坐下。
李中玉似乎覺得非常奇怪,不曉得為什麼這里連個侍奉的丫鬟都沒有,喝個什麼茶呢?
秦竹自然也看出了他的疑惑,便笑了笑,指著對面的位置道︰「坐下。我有話想跟你說。」
李中玉順從的坐下,「不知二小姐有什麼話想問在下?」
秦竹淡淡笑了笑,想了一下,才道︰「真沒想到黃老先生的徒弟,還竟是個古道熱腸的。」
李中玉也跟著笑了笑,「醫者父母心,救死扶傷,是本分。見到有人生病,自然要施以援手的。」
「你是對誰都這樣,還是僅僅因為我們姓秦?」秦竹目光銳利了起來,盯緊了李中玉的眸子道。
李中玉依舊淡淡的笑著,「不管是誰病了,在我看來都是病人,並無不同。」
「你看起來倒真一點都不像是黃老先生的徒弟!」秦竹輕哼了聲。
李中玉含著笑,沒回答。
「知道你為什麼能進門來我大姐治病麼?」秦竹又問。
李中玉搖搖頭,表示不解。
「那是因為,你是黃老先生的徒弟!上次我听那個叫喬杉的徒弟提起過一次,便記住了。」秦竹給出了她的解釋。
李中玉笑了笑,「看來進秦府治病,也不是誰都有資格的?」
秦竹又是一聲冷哼,「那是自然!龐先生在京城杏林是什麼資格,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我那一句解釋,你當我爹真的會點頭讓你進來麼?要知道那可是我爹最偏心的女兒!」
李中玉抿了抿唇,目光掃向旁邊的一株月季花,沒接話。
「可你又知道我為何讓你進來幫她看病麼?」
李中玉誠實的搖頭。
「那是因為我想看看黃老先生的徒弟,到底有幾分真本事!」
李中玉轉頭看向她,反問道︰「那你現在覺得,我有幾分本事?」
「簡直是辱沒了黃老先生的一世盛名,丟盡了黃老先生的臉面!」秦竹冷冷的瞪著他,硬邦邦的說道,「就你這樣的本事,誠實點說,連大街上的江湖郎中都不如!」
李中玉似乎覺得很意外,又有些憤怒,皺著眉頭不滿的看著她,似乎要等她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何突然這般攻擊人。
秦竹當然不會讓他失望,硬邦邦繼續道︰「你再說說,方才的脈象,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李中玉一臉無辜,平靜道︰「自然是我所說的那些……」
「呸!」秦竹輕啐了一聲,霍然起身,冷笑,「連這點東西都瞧不出,還敢妄稱自己是黃老先生的徒弟!我方才真是沒罵錯了你!」
李中玉怒極反笑,「二小姐這話的意思是,您分明知道大小姐的脈象應該有些什麼?而那些,正是在下沒號出來的?」
秦竹冷笑道︰「你既然就這麼點本事就出來招搖撞騙,也就沒什麼資格跟我站在這里說話!我今日看在黃老先生的面子上不當眾揭穿你庸醫誤人的身份,診費也會高額付給你,但日後還是少在我秦府出現了,難保下次你就不會露餡,讓我都跟著丟臉!」
罵完了,她撩動裙角就要走,可似乎還覺得不解氣,回頭又加了句︰「本以為你還有些真本事,能因著長輩們的交情幫我做點什麼,現在看來,哼!……什麼回春聖手?只不過是靠著黃老先生的名號繼續行騙罷了!也真有那麼些人竟信了你,實在可笑至極!」
說罷,她才滿意的轉過了身,大紅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蔥蔥郁郁之中。
直到這時,一抹發自內心的淺笑才漸漸的出現了李中玉的唇角和眼底。
——有個有著火爆脾氣的人,就算再怎麼善于偽裝,也總是缺少那麼一點更深的城府和耐心。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有著歹毒心計和天然偽裝的毒蛇罷了,卻無論如何都成不了讓人膽寒的老狐狸。這樣的人,自然比起老狐狸們,要更容易對付一些。
------題外話------
今天去醫院產檢去啦,回來吃好東西就睡覺了,一覺醒來,媽呀,這麼晚了…于是更新晚了,也少了點…大家湊合先看著,明天爭取多點,早點,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