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之德?」修月仰頭諷笑一聲︰「可上天好得誰的生,憫得誰的德?我只知道,她想殺我,如果現在躺在這里的是我的話,她同樣不會放過我,那麼……我又憑什麼對她仁慈?!」
來人愣了一下,雙手合十道︰「女施主,冤冤相報何時了。更何況,你已經廢了她雙手的筋脈,她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戒。」
「那又如何?」修月冷冷挑眉。
「……」
修月生寒的厲眸讓人心里打顫,有一種決不妥協的決絕!
看到這,來人面上倒是沒什麼起伏,淡然無痕的目光掃過血人一般的顧悅兒,猶豫片刻道︰「那施主要如何才能放過她。」
雙手環胸,修月從上到下睨了來人片刻,卻是答非所問︰「哦,不知道師父跟顧悅兒是什麼關系?」出家人皆四大皆空,可他明明一身淡然卻踏足著血污世塵,那麼……除非是極重要的人,否者的話不至于做到這種程度。
修月這句話果然戳中了那人的肋骨,他身子明顯的一僵,淡然的臉上掠過一道復雜。
合十的雙手貼得更加的緊了,片刻之後,才緩了一口氣,目光依然淡然無波︰「她是貧僧未出家前的女兒。」
說者語氣淡然,可聞者卻皆是一驚!
「什麼,顧家竟然有一個和尚門婿?!嘖嘖,這下可有好看的了……」
「是啊,就是不知道這人什麼身份,顧悅兒她的娘親不是多年前就死了嗎?那她的爹是誰來著?」
「噓……你忘了啊,她據說是私生子來著,當年顧家那位小姐就跟這明鑠公主一樣是未婚先孕……當時鬧得……嘖嘖……」
「……」
眾人的聲音像是一道風吹進台上幾人的耳中,修月明顯感覺到來人周圍的氣息動了動,隨後恢復了平靜,絳青色的僧袍在他的身上有種俊雅的飄逸。
「娘!」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驚呼。
修月听到熟悉的聲音眉頭一皺,迅速地回頭卻是看到林逸風抱著明鑠公主,後者臉色蒼白到了一種極致,即使是那厚厚的粉底也難以遮蓋。
「二娘……」修月奔了過去,扶著她的手有些擔心。
她是不是看錯了,為什麼她從二娘的眼中竟然看到了絕望?
明鑠公主仿佛陷入了一種痛苦的回憶中,雙眼死死地盯著前方,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可卻突然濕了眼眶。她的呼吸急促,用力的喘息了幾聲,才松開了牙關,卻是猝然死盯著對面淡然的身影,惡狠狠的,一字一句像是從齒縫間蹦出︰「她是……你、的、女、兒?!」
尖銳森寒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台下的十二位男寵反應過來,紛紛掠上修羅雲台,佇立在身後,神情早已收起了媚惑,盡是擔憂,卻在沒有得到明鑠公主的命令前並未上前,只是有些敵意地盯著對面的和尚。
絕緣愣了一下,淡然的目光對上明鑠公主質問厭惡的雙眸——
慢慢的,眼楮里顯示掠過一道茫然,隨後愕然,繼而變成了震驚,合並的雙手顫了顫︰「你……你是嫣兒?」
明鑠公主咬牙切齒,諷刺地仰頭冷笑︰「……嫣兒?恐怕絕緣師父認錯人了,本宮可是當朝第一公主——君兮嫣,可不是你口中那個白痴祈嫣兒!」
「嫣兒,真的是你?!」
絕緣更加確信,可隨後想到什麼,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明鑠公主拂開林逸風與修月的手,撐著自己笨重的身體站起來,踉蹌了一下,隨後站得卻極穩︰「祈嫣兒早就死了,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
絕緣的手顫了顫,慢慢扯了扯自己的僧袍才道︰「是……貧僧唐突了。」
「呵,你豈止是唐突,恐怕你還很寡情薄意呢?這一年剛有了女兒,下一年就的出家當和尚,本宮還真好奇你這一生到底負了多少女子?」
「……」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
明鑠公主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明明厭惡至極,可縮在衣袖下的指尖卻顫抖著。
時光荏苒,匆匆一過竟然這麼多年,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臉,她以為這麼多年自己早就已經忘記了,可看到他,自己竟然還會難過,還會難過……
哈哈!
她明明討厭得緊,可為什麼還會難過?
撫了撫鬢角,明鑠公主無所謂地笑笑,可忙亂的動作卻出賣了她真實的想法。
修月離她最近,能清楚的感覺到她的絕望與痛苦,目光從對峙的兩人身上掠過,最終了然,卻是隨即皺起了眉頭,上前扶住了她,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二娘,你還沒宣判這一場比試到底是誰勝了?」
「……」
帶著溫暖的手掌讓明鑠公主回過神,她看著她良久,突然醒悟一般道︰「哦,哦是啊……你看看二娘都忘了,當然是月丫頭勝了!月丫頭最厲害了……來來來,今晚是本宮的生辰也同樣是丫頭旗開得勝,雙喜臨門呢雙喜臨門呢……」明鑠公主攥緊著修月的手,像是吸取最後一抹溫度,視線朝著四處亂看,當看到身後擔憂的十二男寵時,胡亂地擺擺手︰「來來,我們一起喝酒……喝……」
「爹!救悅兒……」一道刺耳的聲音突然劃破了夜空,尖銳刺耳,也阻斷了明鑠公主的話。
「……」明鑠公主背對著顧悅兒與絕緣,張著嘴,最後一個尾音卻是硬生生地吐不出來,腦海里只有一個字在縈繞著……痛苦不堪。
爹……
君兮嫣,你听到了嗎?她在喚那人爹,她……在喚那人爹……
那是他的女兒,那是他與別人生的女兒?
什麼持之之手,什麼與子偕老?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噗!」徹底的絕望充盈著整個腦海,明鑠公主听到耳邊慌亂的聲音在縈繞,可她听不清,她有些茫然地看著地面上的一灘血,瑩白的玉面,覆蓋著殷紅的色澤,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天——
她站在台階上,只比他低了一尺的距離,可她卻覺得隔了萬重山。
眼前的男子低垂著眼,依然俊逸的臉上卻疏離漠然,雙手緊貼舉在胸前,朝著她道︰「女施主,貧僧法號——絕緣。」
「……哈!」她笑了一聲,卻笑出了淚,「絕緣?好一個絕緣……」
「你絕的又是誰的緣?你的,亦或……我的?」
她的頭輕輕向前,聲音低涼淒冷,因為震怒,整個身體都顫抖了起來︰「我等了你十年……我這一生最好的年華都廢在了等待上,你卻告訴我……‘貧僧法號絕緣’……哈哈!」
可笑嗎?
一點也不啊……
「……林青雲,你真的好狠心!」
慢慢的,她一步步退了下來,水般的眸卻靜靜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男子,一如當年她第一眼見到的那般清俊,可……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