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口氣跑到渡口,果然見克納斯爺爺的漁船早已停了在了不遠處的碼頭。
「克納斯爺爺,月娃在這里!」我小心翼翼撥開帶刺的低矮灌木,沖克納斯爺爺揮著手。
「月娃,慢點。」克納斯爺爺笑著對我招手,一臉慈愛。
我走上船只,徑直坐下,這幾日的疲憊一瞬間涌了上來。
突然想起那日我是偷偷離島,于是轉*頭問向克納斯爺爺道,「爺爺,我們是不是要等太陽落山才能回到藥廬?」
克納斯爺爺笑著點點頭,拿出水煙,坐在船頭「磕巴磕巴——」的抽了起來。
我仰面躺倒在船艙上,努著嘴,懶洋洋的自言自語道,「阿嬤是不是太謹慎了,不就是出島嘛,是醫病又不是害人,有什麼大不了的。」
克納斯爺爺沒有言語,只是自顧自的磕著水煙。他總是這般,在阿嬤面一直保持萬分的沉默。我一直在拼湊阿嬤與克納斯爺爺之間的故事,可是總也找不到頭緒。克納斯爺爺似乎永遠對阿嬤有求必應,阿嬤卻不能抱以等同的感情。
日頭漸漸西下,水面由遠至近,緩緩延伸出一片霧靄。起先是淡淡的,後來越發濃重。最後整個天空像被墨汁染過一般,露出深邃的暗藍。
「起閘咯!」克納斯爺爺收起水煙,站起身,解開渡口石柱上的粗大套繩,然後將竹竿深入水中,用力一撐,登時,漁船便錯離了渡口。
「月娃,點燈!」
「是。」我起身掌了烏篷四角的燈火,螢螢的火光,在這濃重的霧氣中好似幾點破碎的銀。
克納斯爺爺站在船頭,渾厚的嗓音唱起了傳統的歌謠,「夜色美呵,要數漁鄉,漁鄉有兩個月亮,一個落在水里,一個掛在船桅上。夜色美呵,要數月光,漁歌搖著船影晃,貝殼側著小耳朵靜靜听,海潮打著慢拍在欣賞。出遠海的漁郎。—遠海上,撒開了大網,是在撈漁?是在撈月亮?整整忙了一宵,撈上個活蹦跳的太陽。」
我一時高興,便大聲的跟著克納斯爺爺唱了起來。漁船上搖搖晃晃的螢螢火光,和著克納斯爺爺蒼老而深沉的嗓音,在這般只听得水聲的寂靜夜晚,讓我覺得分外心安。
我繼續仰面躺倒到漁船上,身體隨著水波上下浮動,不知過了多久,我竟在夢中聞到一絲火燎草木的氣息。
我睜開眼,四周黑漆漆的,並不能望見多遠。但是,卻能清晰看到落英島外渡口明滅的燈火。
我見克納斯爺爺站在船頭,雖看不真切他神情,卻知他有些異樣。我雖心知快到家了,可心中卻有一絲毛毛躁躁的觸感,萬分不詳,于是大聲問到,「爺爺,爺爺,發生了什麼事?」
沉默了片刻,克納斯爺爺終于開了口,「月娃,好孩子。你把船往回劃,不論出了什麼事,你都不要回頭,也千萬不要回落英島,你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就不要再卷進我們的是是非非了。」
此刻,在這般寂靜的水面,克納斯爺爺的聲音听來有些詭異和飄渺。
「爺爺……」我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說,當下有些遲疑。
克納斯爺爺轉過身,看向我,眼神篤定。他道,「乖孩子,一定要記得我話,忘掉這里的一切,重新開始屬于你自己的生活。」
說罷,克納斯爺爺一頭扎進了水中,在掀起的嘩然水花中,他奮力朝著渡口的方向游去。
「爺爺!爺爺!」我喊了兩聲,不見回聲,卻見周遭的水面漸漸平靜了下來,顯然克納斯爺爺已經游出了好遠。
「到底出了什麼事?難不成是阿嬤出事了?」我心中沒了主意,狠狠跺了下腳,引得小小的漁船左右搖晃,登時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