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的晚風中,我听得巷子盡頭傳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縱然此刻周遭些清冷,不過他聲音听來倒也洪亮和藹,于是我也放松了一直緊懸的心髒。
我回過頭,背後黑黑的一團,我倒是看不真切,于是停下腳步,待他走上前來。
那人見我停住,于是加快了步伐,跟了過來。
他走到我面前,很是禮貌的俯身拱手作了一揖,道,「姑娘,安好。」
他抬起頭,我這才看清他的模樣。約莫六十左右的年紀,頭發跟胡須都有些許斑白,或許是保養得好,臉上倒是看不出多少歲月的痕跡。他身著一件絳紫色的長衫,髻子上簪一只翠綠的玉篦,看起來倒是副書香世家的知禮模樣。
「你是誰?如何認得我?」我疑惑的問道。
他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是城南‘回春堂’的當家,杜詳序。」
「回春堂?」我心底默念著這個名字,腦海中突然清晰起一個燙金的大字招牌來。那招牌上的字寫就得龍飛鳳舞,渾然天成,很是大氣。細細想來,確實是我路經城南時看到的。
他微微一笑,接著說道,「想必姑娘也是有所耳聞的,我杜家世代行醫,這‘回春堂’三個字便是當年先帝御賜的招牌。這些年我恪守老祖宗留下來的醫德醫訓,時刻致力于行醫布藥,絲毫不敢有違。且不說妙手回春,解病除痛倒是有的。」
他微微頓了一下,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只可惜,我膝下無子,到如今,這百年醫館仍舊後繼無人。想著,這‘回春堂’若是毀在我的手里,待我百年之後,下到陰間,真是無顏見列祖列宗。」說罷,他目光看向別處,神色有些悲戚。
「那……杜老爺的意思是……」
「起先我也想過尋訪一些接替者,可是一直都沒有適合的人選。直到今天……」他盯著我,眼中閃現出驚喜的神色,「直到今日,我瞧見你救那個落水男孩的模樣,我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縱然此刻的你,醫術並不是最高明的,但是那種救死扶傷的熱忱卻讓我印象深刻,這確實許多醫者都比不了的。」
見他這麼說,我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圖,于是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是說,您要將‘回春堂’交給我打理?」
他笑道,「姑娘果然聰慧,人老難免有鄉梓情懷,都渴望落葉歸根,我夫人已經收拾好行裝,今晚就要出發回鄉。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好是好,只可惜……我身上並無分無,何況我也並非長安人士,我又如何能接手你的營生?」我說的時候,肚子很是應景的叫了一下,我霎時有些臉紅,于是悄悄地下頭。
他突然哈哈笑了起來,道,「這又何妨,治病救人本就不是能用金錢衡量的事情。姑娘若是能答應我,我倒是高興得很。」
我抬起頭,迎著他的目光道,「醫病救人是醫者的職責,這一點我從來不曾推卻,只是……我此刻縱然窮困,倒也是不能無故佔他人便宜的。」
他思忖了片刻,道「那不如這樣,你替我經營醫館,然後將收入的四層返還給我,就當你盤下我醫館的費用。只一點,你要答應,無論如何都不可毀了‘回春堂’的名聲。」
想著,他主意倒是中肯得很,我笑道,「這樣的好事,我求之不得。」
見我答應的爽快,杜老爺似乎也是極其開心的,仿佛心底懸著的一塊大石頭瞬間落了下來。于是,月色下,他同我一起爽朗的哈哈大笑起來。
隨後,杜老爺帶我來到了城南的「回春堂」。臨街的鋪子雖不算太大,倒是如麻雀的五髒,一應俱全。尤其是藥房中的草藥面面俱到,就連極其珍貴的紅景天、冬蟲夏草、天山林芝等都有不少的儲量。
我環顧著醫館的四周,連同四個伙計也一一見過,這些伙計名字倒也獨特,都以藥材為名。想必杜老爺是極其珍愛這些藥材,熱愛這一職業的。
伙計中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名叫香薷,長得激靈可愛,尤其是一雙眼楮又大又圓,忽閃著明亮的光澤,我一看便就很歡喜,倒也不負她這名字的由來。
杜老爺交接完「回春堂」的事宜,便上了門外停著的馬車。馬車上,杜夫人伸出手,親昵的挽著杜老爺,微笑著同我打招呼,似乎對我也分外感謝。她道,「這麼些年,你是唯一一個讓詳序放心的人。」
我微笑著對她點點頭,並未多言。
看著眼前風韻猶存婦人,一臉甜蜜的神情,我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執子之手,與之攜老」的誓言。
杜老爺雖說欣慰,卻也很是不舍,臨行還連連囑咐叮嚀,生怕有所疏漏。就連馬車駛出了好遠,他仍舊頻頻揮手示意。
我想,他並非只沖某一人揮手吧,他是在對著「回春堂」揮手,對著他此生念念不忘的心志揮手,對著滿載他少年、青年、中年的回憶揮手,對著他永遠無法回轉的時光揮手……
回到「回春堂」內,香薷已經很是體貼的為我備好了飯菜,整理好了房間。看著眼前香噴噴的米飯和溫和柔軟的床鋪,我心中瞬間樂開了花。
這一切,簡直真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而且還直愣愣的落到我的腦袋上。想著如今,我既可以在長安城留下來,不用想著忍饑受凍,而且又能一展所長。或許,我就連做夢都是會笑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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