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綠穿戴整齊後,忐忑不安地從房內走出,她的臉上,還有著未干的淚痕,如一只可憐的小綿羊般碎步來到坐在沙發上喝茶的神景雄面前。
她絞著自己的雙手,唯唯諾諾地如蚊子叫︰「神老……我……」
「你先回去吧,這兩天不用來了,回去你原來的地方。」神景雄疲憊地揮了揮手,閉著眼楮不看她。
葉綠翕了翕唇,最後從口中說出的是︰「那,神老,我想去醫院看看我弟弟……」她好久沒有見到弟弟了。今天,她只想看到自己的親兄弟,和她流著一樣血的弟弟,只有那里,才能洗淨她的污穢。
「去吧,讓老王送你去。」神景雄淡淡地出聲,想了想,又從衣兜里掏出一張支票遞給她︰「去給他買點好吃的吧。」
葉綠遲疑了一瞬,還是伸手接過那張金額不菲的支票,抿著唇道︰「謝謝神老。」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忽地覺得那個深陷在軟綿沙發上的老者無比的孤獨和蒼涼,她張了張口,卻把話咽了回去,無聲地退了出去。
不要心軟,你的工作只是陪著他,有什麼消息就回報上去,其它事都不要管,只要想著弟弟就好,是的,只有弟弟才最重要。
辦公室里一片寂靜,神景雄緩緩睜開眼楮,嗅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淡淡幽香,長長地嘆了一聲。
不是沒有反應,不是沒有渴望,可是,他無法,也不能,像從前一樣,讓自己陷入那萬劫不復的地帶。
就這樣吧,算是一個補償,對過去那孩子沒有做到的,施以這個孩子吧,盡管葉綠不是她。
白血病,令人感到心驚膽戰的病理名詞,尤其是貧困人家,對于這種病,完全是從天堂墜入地獄,這世間有多少因為白血病而離開人世的人,是因為得不到治療而在絕望中死去的。
葉綠最初知道弟弟得了這種可怕的病癥時,感覺整個世界都暗了,天也塌了,她責怪著上天的不公,先是奪去父母,又想要奪走自己唯一的親人,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想抱著弟弟一起去死,那就不用承受那無邊的痛苦了。
可是看到弟弟那蒼白的臉容,盡管化療很痛苦,卻仍然堅持著在病床上讀他心愛的奧數,一雙純淨清澈的眼楮比這世間最干淨的水還要清靈,她又怎麼舍得?
遇見神寒,是上天給她關上門時,留的一扇窗,卻是一扇沒有溫暖的窗。
還記得那天,她跪在地上哭著苦苦哀求主治醫生救她的弟弟,錢她一定可以籌的,可那個醫生,多麼無奈又多麼無情啊。
那時神寒就如天神一樣降落,許是醫生的甩手讓多日未進食的她一個趔趄,就摔在了神寒的腳邊,她抬起朦朧的眼楮時,入眼的就是一雙琥珀色的眸子。
後來的是就如電視劇演的一樣,神寒出資給弟弟做了手術,唯一的條件就是將她自己出賣,他下的命令,她只要遵從,不管對方是誰。
她不懂,神老是他的爺爺,他為何要把自己送到他身邊?僅僅是因為隨時窺探遺囑的變動?
「姐姐,姐姐……」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把葉綠從思緒中叫醒。
她回過神來,看向身旁穿著寬大的病服,頭戴著藍色帽子的小男孩,微微一笑問︰「怎麼了?」
「我問你什麼時候我才可以出院。」葉燁睜著一雙清澈如水的眼楮期待地看著自己的胞姐,說道︰「我想回學校上學。」
葉綠看著他蒼白瘦削的小臉,病魔把他折磨得很孱弱,因為化療,頭發也掉光了,唯獨是那一雙眼楮,依舊清澈純淨,如那沒有一絲雜質的藍天,純淨得讓人自慚形穢。
她憐惜地撫上他的臉,把他摟在自己懷里,柔聲說道︰「等小燁的病好了,我們就可以回學校了。」
葉燁伸出手摟著她的縴腰,遲疑了許久才低低地道︰「姐姐,彤彤她昨天走了。姐姐,有一天,我也會像她這樣死嗎?」
葉綠身子一震,彤彤是他病房里的一個女孩,才5歲,也是白血病患者,常常跟在葉燁的身後玩耍,成天哥哥哥哥的叫個不停。
難怪今天沒看到她,原來已經離開了這個精彩又殘酷的世界。
她摟緊了他瘦削的身子,更堅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似是說服他也說服自己地道︰「不會的,姐姐不會讓你死的,姐姐會賺很多錢讓你得到最好的治療。」
他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她不會讓他孤獨地離去,為了弟弟,她什麼都能做,是的,什麼都可以。
午後,亞瑟畫廊。
此時的畫廊相當安靜,外面陽光燦爛,破碎的金光從樹梢間隙投下,落在地上斑駁點點,知了在樹上歡快地吟叫,讓人憑添幾分煩躁和昏昏欲睡。
經過趙麗茹的介紹,秋楠和溫寶都對自己日後的工作有了初步了解。
兩人的工作其實都差不多,溫寶是個打雜小妹,除了搬搬抬抬,還得要跑腿,斟茶遞水的就更少不了了。而秋楠,由于她的身子不好,重活都免了,只是有畫展的時候,仍少不了要幫忙力所能及的事情,除了這點,她就和趙麗茹一樣,有客人需要的時候,陪客人觀畫並講解。
午飯過後,畫廊並沒有客人,也是工作人員得以休息的時間,秋楠幾人就呆在畫廊的休息室喝茶聊天。
溫寶不改自己八卦的天性,她一邊吮著杯中的冰咖啡,一邊煞有介事地向趙麗茹探听‘辦公室八卦’。要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職場,更是有著難以躲避的是非。
「茹姐姐,你在這里算是老人了,你給說說,這里有沒有什麼人,需要我們特別注意和留心的,也好讓我們不小心把人給得罪了。姐姐,我們可靠著你吃飯了啊。」她笑的十分的甜,大眼楮熠熠地看著趙麗茹,讓人不忍拒絕。
秋楠儼然沒有料到還有這一層,但她的性格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人際交往方面很是弱。她想的是,只要把自己的事做好了,其它,她都不會去多管閑事。
趙麗茹嗔怪地捏了捏溫寶的臉蛋說道︰「就你鬼靈精。」她通過透明玻璃門看了看休息室外面,並沒有人,這才小聲地道︰「其實畫廊的同事都很容易相處,但有一個人,你們見了,就要打醒十二分精神。」
「誰?」
「畫廊的高級經理,何娉婷。」趙麗茹一字一句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