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姐兒風情(5)
用過一頓齋飯,甘子義擁著紫雲站到船艙的窗戶前,向外瞭望,正是月圓之夜,浮雲吹散,清光滿河,景物澄鮮,令人有樂而忘憂之感,「老爺,您剛才說的下半闕呢?」
「哦,是的。下半闕是這樣的,」甘子義緩緩吟來,由紫雲執筆謄錄,「六年孤館相依傍,最難忘紅蕤枕畔,淚花輕,了爾一生花燭事,宛轉婦隨夫唱,」
故事的前情已明,再听到詞文中有這樣的話,紫雲已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宛轉’二字,虧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不但宛轉,還須努力。」甘子義也笑了,又念下一句︰「努力做 砧(音搞真)模樣。」(注1)
紫雲揚聲大笑,「不但絕透,而且損透了。」
「其實是一句很正經的好話,」甘子義沒有笑,指著白綾手帕說,「詞意到此是個段落,你不妨從頭看一遍。」
紫雲依他的話,將錄下的大半首《賀新郎》從頭看起,低低吟來,點頭說,「果然不錯,‘努力做 砧模樣’是勉勵他拿出男子氣概來,詞氣中帶著‘遣嫁’的以為,這種題目,最難著筆,能夠寫成這樣,真算是絕唱了,不過,倒要看他如何煞尾。」
「煞尾才見真情,你听。」甘子義一口氣念到︰「只我羅衾渾似鐵,擁桃笙難得紗窗亮,休為我,再惆悵。」
「倒也可憐,」紫雲投筆在旁,嘆了口氣,「痴心漢子負心郎。」
甘子義一愣,也大笑起來,走到她身後,箍住她的腰肢,將頭伏在她的背上,聞著女兒體香,心中大樂,「這都是早年間的事情了,想它作甚?還是珍惜眼前人吧?」
紫雲轉過臉來,以身相就,「四爺,……,」
「嗯?」
「容奴家伺候四爺上床休息吧?」說著話,她伸手把頭上戴著的釵、佩取下,放松一頭如雲般的青絲,「甘郎,今夕一別,不知何年再續前緣,莫耽誤了這美景良辰吧?」
一聲‘甘郎’,讓甘子義情火大作,只看她眉黛含春的媚樣兒,心中更是歡愉,「好今天晚上,老爺要好好的寵你讓你永遠記得我。」說罷,一彎腰打橫抱起紫雲,一路向後艙走去。
一時雲散雨收,紫雲夾緊雙股,不讓愛*奔流而出——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會對這個年輕的甘四爺如此動情,便是為他懷孕產子,也在所不惜了喘氣細細的趴在男人同樣濕漉漉的胸前,聲如蚊訥,「四爺,這津城,不知道四爺還會再來嗎?」
「怎麼?舍不得我走?那,不如你和我一起回京吧?」
清熱如火之下,一句話出口,甘子義心中有點後悔,半天得不到女子的回復,他又有點患得患失起來,「在想什麼?」
「就是能夠陪四爺回京,又能如何?像我這樣的人,難道還能入得老爺的府中嗎?還不就是置于外宅之內?」
甘子義打消了狐疑的心思,托起她的下巴,對她說︰「老爺我的原配早喪,府中倒是有幾位寵妾,」他慢吞吞的說,「若是你真心想和老爺在一起的話,嗯,這一會兒倒是不能容你入府,不過,等過上一段時間,等你有了身子,讓下面的人去辦理一番,倒也未嘗不可。」
「四爺家的府邸,很大嗎?」
「不能算小吧?」甘子義好笑的點點頭,支撐著身體向上靠了靠,紫雲拿起一個抱枕塞在他身後,自己依舊依偎在他懷中,听他說話,「老爺我的府邸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更有一處與別不同的就是,府里的規矩很大,這一節啊,你倒是要和隨我來的那個奴才,認真的研習一番,也免得給人知道了,說老爺我不修幃德。」
「哦,人家還沒有答應你入府,就要用這種種規矩來刁難了?」紫雲鬧起了小性兒,扭過臉去,不再睬他了。
「听話,雲兒……」
「你叫人家什麼?」
「叫你雲兒,怎麼,你不喜歡听?」
「喜歡,奴家喜歡听老爺這樣叫我。」紫雲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老爺,奴家問您一句話,您可得和奴家說實話。」
「好嘛,現在是到了公堂上了?居然讓老爺說實話?紫雲,你知道嗎?你還是第一個和老爺這樣說話的人呢」
紫雲沒有注意他話中的意思,微皺的黛眉,「老爺,人家在和您說正經事呢」
「好吧,你說吧。」
「昨天您來園子中的時候,曾經賞過奴家一把散碎金子,听三姨說,那是宮中用來賞賜下人的瓜子金……」
「誒?」甘子義楞了一下,他昨天只是隨手發賞,沒有想很多,居然會在這里出了紕漏?支吾了幾聲,覺得還是不能就此表露,臨時編了個謊,「那些金子啊,可能你那個三姨也猜出來了,是的,老爺我本是在皇上駕前服侍的奴才,得萬歲爺的賞賜,得來的。」
「哼」紫雲不疑有他,皺了皺好看的鼻尖︰「還說什麼第一個和你這樣說話的人?難道皇帝老爺問你的時候,你也這樣回奏嗎?」
「那你知道在和皇上回奏的時候,應該是什麼樣的嗎?」
「怎麼不知道?就是不曾親身見過,也曾經听人說過,更且在戲台上看到過。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皇帝老爺想殺人了,立刻推出午門;想封賞了,加官晉爵,不在話下——還不就是那個樣兒?」
隨著她說,甘子義隨著大笑,「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哈哈哈哈難怪天下人都想做皇帝,果然是第一美差哈哈哈哈」
「你還笑?難道雲兒說得不對嗎?」
「對了,你見過皇上嗎?」
「你每天伺候皇上,怎麼還要問我?」
「我見過歸我見過,現在是問你?」
看他微微扳起了臉蛋,紫雲沒來由的心中一驚︰怎麼他皺起眉來的樣子看起來這麼嚇人?當下說道︰「我是不曾見過的,不過上一次皇上駕臨天津,入城的時候,三姨帶著幾個下人正在城門口,听她說倒是見到了,不過離得很遠,沒有瞧得真切。哎,說來也是憾事。」
「怎麼呢?」
「皇上住在北京,深宮九重,哪是想見就能見的?這一次好不容易到了天津,居然還沒有瞧清楚,不是遺憾的事情嗎?」
「算了,我想,日後皇上有了興致,還會到天津來的,畢竟,京津之間相隔不遠,哦,對了,我剛才問你的話,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紫雲猶豫了片刻,「就是我想,也要和三姨商議一聲,才能決斷啊?」
「我明天就要啟行了,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天津,這樣吧,我把我府里的那個奴才留下,商議出個結果了,若是願意進京的話,就和他一道走;若不想去的話,也著他給我帶去一個答復。」
「好吧,就按老爺您說的辦。」
甘子義伸了個懶腰,「我困了,來,我們睡吧。」
第二天一早,甘子義早早的醒了過來,紫雲伺候他穿上衣服,向外望去,船已經駛回了昨天出發時的碼頭,岸上停著一乘官轎,清晨的霧靄中,肅順帶著六福守候在轎前,正在等待,「您府上的人來了?啊,真早啊。」
「是啊,這個奴才旁的本事未必有多少,只是這忠心二字,不落人後。」甘子義笑眯眯的拍了拍紫雲嬌俏的臉蛋兒,「那,老爺得走了,希望能夠日後在我府中見到你。」
說完也不等紫雲說話,低頭鑽出船艙,站在碼頭邊的肅順一眼看見,踩著跳板跑了過來︰「主子?您休息得可好?」
「園子里沒有什麼事吧?」
「主子爺放心,奴才剛才問過陸公公,園子中一切安穩如常,沒有任何人知道主子爺昨天晚上是在這里過的夜。」
「哦,」甘子義在肅順的虛扶下上了岸,腳踩到實地上,他這才轉過身來,向走出艙口目送他的紫雲招招手,「肅順?」
「奴才在。」
「紫雲姑娘有意進京,不過非和那個什麼三姨商議一下,才能決定。朕想了想,此事非你不可。今天起駕,你就暫時不要隨扈了,在天津多呆一天,要是她們決定一起去,你就帶她們進京,找地方安置下來;要是最終還是不願意,你也不必多說,直接回京交旨。」
「喳」肅順躬身作答,「那,主子的身份,可要透露給這‘母女’二人知道?」
「她們要是答應的話,也就不妨事了;……」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不過肅順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奴才明白了。請主子爺放心,她們要是終于決定不肯入京的話,主子的身份,奴才絕不會透露半句。」
「就這樣,我們回去吧。」
注1「…… 砧……」 砧是農村常用的鍘草工具。 指稻草,砧指墊在下面的砧板,有 有砧,卻沒有提及鍘草刀——鈇。鈇與夫字諧音,隱寓丈夫不在之義。
用到這樣的詞文中,參考上文中提到的話,是在諷刺、或者說激勵面目姣好如女子的紫雲,在家中要拿出須眉氣概——所以紫雲會有‘絕透,損透’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