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變 第一卷 第109節身教言教(2)

作者 ︰ 嵩山坳

第109節身教言教(2)

多年以降,皇帝幾乎從來不就這種聖人之言對臣工、對自己的子nv做言語上的訓誨,倒並不是他不懂不會,而是他認為,為人君、為人父者,身教遠遠重于言教,再有一點,他也從來不認為自己于這種千年流傳而下的聖人訓誨的典籍之學,能夠比許乃釗、翁心存等人強上多少——他當年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只顧著頑皮,功課多年未有寸進是出了名的。但這一次,還是忍不住要說話了。

「孔子之言,不但教人向善,更加主要的是,他的論著、他的言行,是在根本上塑造了中國人的心靈。從這樣的角度來說,不論是如何的評價,都是不嫌過分的。」皇帝說道,「而這種中國人心靈的根本,也是在于一個‘仁’字,與之相比,禮字,在孔子的心中,卻又要遜上一籌了。便如同回頭評價管仲不知禮,而贊佩他能‘仁’是一樣的道理——有此可見,仁,是孔子一生孜孜以求的。」

「而人或者‘仁’的根本,則是建立在對于家庭成員和社會關系的情感關系上。很多動物也知道撫育幼小,但幼小長大,就離家而出,不再復歸,因此也很難講子nv對于父母的感情。而孔學的儒家教義的特征之一,就是從三年之喪,到孟子和王船山所言的‘人禽之別’;首先強調的,就是這種家庭之中子nv對父母的感情的自覺培養,以此作為人x ng的根本——以此廣而發之,也便成為了一個人立身處世的康莊大道,用之于家可也;用之于國,也未有不能盡善盡美的了。」

皇帝的這種觀點,在許乃釗听來並無不妥,反而更加覺得,發前人所未見之言,倒又給自己另外打開了一扇窗似的,「皇上之言,鞭闢入里,發人所未見,令臣等敬服無地矣。」

皇帝笑了幾聲,擺手說道,「若是論及旁的,朕還能大發闡論,若是論及學識,朕自問比閻敬銘尚且不如,就更不用提你許乃釗了。這些拍馬的話,還是收起來吧」

一語出口,眾人便笑。他又說,「而且,在朕看來,身教遠過于言教。為人君父者,行事更要秉持一個仁字。何以為之?在朕想來,就是薄徭賦、輕刑名。上一年的時候,袁甲三在文材公牘中,多有謗訕之言,朕本該重重懲治,以他所犯罪行,若是放在前朝,誅滅九族亦是他應得之咎,但朕想,他一身有罪,固然有國法相繩,又關礙妻孥子nv何干?甚至就是袁甲三自己,入朝以來,多有建樹,也未必沒有行以恕道的理由。所以才法外施仁,饒恕了他的死罪。」

「事後朕想了想,覺得刑名之道,還是有必要做一番改變。便如同這族誅之罪吧,一人犯罪,家族之中確定有同案之人也就罷了,沒有的情況下,還是不宜株連太廣——等日後,著由刑部會同大理寺、監察院,會同內閣、軍機,將族誅之罪永遠從大清律上革除掉,犯罪之事,以一身而止。」

趙光心中大喜。還不等他跪倒領旨,皇帝忽然又說道,「不過,有一件事也要作為特例,即貪墨之罪。民間有言,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寬心。很多人的貪墨緣由,固然是秉x ng庸鈍,為利是舉;但也不排除妻孥子nv,為人不賢不孝所致。所以,凡是有這樣的情況的,對于其家人的處置,一定要從嚴、從重你們以為呢?」

皇帝最恨臣下貪墨,是朝臣的共見,眼下听他如此說話,更覺駭然︰剛才還說罪不及妻孥呢?現在怎麼又變了?他理也不理,又再說道,「咸豐就年的時候,朕在翁心存府中曾經說過,今後當可開以民告官的先例,數載以下,全無半點成果。這絕不是因為各省官員都是如此的清廉,而是百姓不明真相,畏于朝廷虎威,不敢呈訴——既然他們不敢,也只好由朕來代勞了。軍機處再發一道明詔,將刑律所載,官員貪墨一萬五千兩以上者論斬的條款,改為三千兩;貪墨超過此數的,朕不管他是朝廷耆宿還是王公大臣,一概處死對于這樣的人,沒有任何人情可以講」

趙光干干的咽了口唾沫,有心奏答幾句,看看皇帝扳得緊緊的臉龐,又膽怯的低下頭去,「是。」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舉步出了大乘之閣的殿m n,向外行去,「走今兒個還要去很多地方呢,可不要在這里耽誤時間了。」

走一路談一路,一天的時間,也不過游覽過城外景致十之二三,便天s 轉暗,不得不回鑾行宮了。大人們還好,這一次同游,暫時拋開君臣大防,聊幾句前朝典故,說一些風月話題,在游覽之外,更有友朋之樂,真正不負這一日政務閑暇之機。

而對于孩子們,感覺就不是那麼舒服了,特別是對四個小公主,更加如是。原本以為和阿瑪到城外去觀光游覽,不料一天之內,也沒有走上幾處地方,每到一處,阿瑪總要和幾個大臣們談天說地一番,而寺廟中的景致,對孩子們又有什麼吸引力可言了?

在皇阿瑪身前,總要保持為人臣者的儀態,回到自己宮中,幾個nv孩兒唉聲嘆氣不絕于耳,「累死啦」

皇後幾個人正在說話,听外面鶯鶯燕燕之聲,各自回顧,「怎麼了?不是和阿瑪出城去了嗎?不好玩兒嗎?」

「也不是不好玩兒,只是啊,阿瑪總要和大臣們說話,都沒有時間和nv兒玩兒。」大公主告狀說,「早知道這樣的話,就不去了。」

「可不能這樣說話,這是你皇阿瑪的旨意,怎麼能違抗呢?」

「nv兒知道的,不過說說而已。」

「說說也不行」誰也沒有想到,皇後忽然變臉,肅容呵斥nv兒,「君為臣綱的話你沒有听說過嗎?在背後議論皇上,你是不忠,以nv兒臧否阿瑪,是你不孝你說,我該怎麼處罰你?」

靈慧嚇得臉s 發白,趕忙跪倒,「皇額娘息怒,nv兒……」

「李蓮英?」皇後向外大聲招呼,「傳宗人府」

看皇後真的生氣了,房中眾nv無不驚愕,佳貴妃和瑾貴妃品秩最尊,旁人畏于顏s ,不敢說話,她們卻不能不說,佳貴妃擠出一個笑臉,「姐姐……」

只說了兩個字,就給皇後打斷了,「妹子不必多說,這個忤逆的冤家,不好生教養一番,怕是不可行的了李蓮英,你還站在那里,等死嗎?」

「啊,是」李蓮英不敢多說,飛快的跑出園子傳旨去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奕急急忙忙的跟在李蓮英身後進到皇後所居的跨院,隔著湘妃竹簾行禮,「奴才,恭請皇後娘娘聖安。」

「惇王,你是管著宗人府的差事的,皇子皇nv有了過失,是不是要找你說話?」

「這說道,「但奴才以為,公主年紀尚幼,宗人府的地方,又大非所宜,請皇後娘娘還是在園子中將……」

「年紀尚幼?若不是皇上更改戶部律例,她早就到了出降的年紀了,還說什麼年紀尚幼的話?」皇後扳著臉龐,呵斥著說,「你把靈慧公主帶下去,ji o宗人府有司看管,等我回了皇上,再做定奪。」說罷她望著nv兒,恨鐵不成鋼的說道,「盼你這一次能夠學到一些教訓,別總以為有你皇阿瑪在上,你就敢無法無天,不ch ng人樣」

靈慧自小受盡父母寵愛,便是皇阿瑪,也從來不曾這樣嚴厲的斥責過,一時間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把個求助的目光左右看看,佳貴妃幾個人看著她泫然y 泣的小臉兒煞是可憐,又不敢說話,只好頻頻他顧,不和她的目光相接觸。

在眾多姨娘身上得不到幫助,靈慧又向宮外瞧,只盼著皇阿瑪一步跨進來,自己好傾訴委屈,但這樣的希冀終于也落空了。沒奈何之下,只好一步一回頭的跟在奕身後,出園子而去。

皇帝也听到了六福的回奏,是李蓮英偷偷到澹泊敬誠殿來轉告的。他有心過去勸解,又覺得不必︰宮中之事,全由皇後主持,自己若要求情,當然不是不可以,但自從冊立皇後以來,以她x ng情溫和,從不做疾言厲s ,使得上至眾家姐妹,下到宮中雜役,只有敬愛之情,全無畏懼之心。這一次難得彰顯顏s ,說起來,也實在是該當之舉——也好讓這些人看看,皇後並不只是有恩情浩d ng,還有天威莫測才是的。因為這樣的緣故,故意裝作沒听見,根本不予理睬。一直到奕辦完了差事,將靈慧安置在城中宗人府的偏殿,又命人找來幾個手腳麻利,干淨整潔的僕f 服sh ,這才到御前回話。

「行了。這件事朕知道了,既然是皇後的話,朕也不好就此駁回。讓她受幾天委屈也好,省得總在宮中生事。」

「皇上,大格格身子嬌貴,這樣的天氣,夜來還多有寒意,宗人府中的住處實非金枝y 葉……」

「你听听你這叫什麼話?難道朕當年就不曾吃過苦了嗎?這一次讓她吃一點苦頭,又有什麼不可以的了?」他想了想,覺得老五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一個十幾歲的nv女圭女圭,給關到周圍都是一群粗漢的宗人府中,不說委屈,只是說伺候的周到不周到,就讓他做父親的心疼不已。但心疼也不行,趁此機會,要好好磨煉她一番。

「老五啊,你這個佷nv,有時候也實在是調皮的厲害,這一次把她關起來,只是讓她學會一點規矩,不論是朕,還是秀兒,心中還是疼愛孩子的,所以呢,關就關,但也不可讓她受太大的委屈,嗯?」

奕想了想,這叫什麼話?又要關,又不讓受委屈?這豈不是讓下面的人左右為難嗎?轉念一想,明白了。皇帝心疼nv兒,又不願意就此免了對大格格的處置,做出這副樣子來,顯見是在讓自己並隨扈的大臣在適宜的時候進言求情。

這樣一想,下面的話就容易說了,「臣弟都明白了。等臣弟下去之後,認真料理,請釋聖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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