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惇王出使(2)
四月初三日,惇親王奕持節從北京出發,先到天津,會同從山東駛來的定遠號,從旅順來的遼遠號兩艘鐵甲艦、新近從馬尾造船廠生產的雷加級的雷如、雷有、雷同號及在越南海戰中受損並不嚴重的廣亨號和伏bo號,合計是七艘兵船炮艦,搭載著奕、許庚身、朱洪章、鄭剛和日本駐華公使副島種臣等隨行人員,在碼頭揮別肅順,升火起錨,一路向著大海駛去。
出海這天,正值月初,海面上風平l ng靜,船行得非常平穩;他們坐的是定遠艦,艦上最大的一間艙房,在最初的設計中,本來是作為管帶的專艙,不過咸豐十九年的時候,皇帝乘鐵甲艦東巡,這間艙室重新布置,改為了皇帝臨時的寢宮——事後便封閉起來——皇帝的寢宮,臣下如何敢于入內,那不是僭越太過了嗎?若是給御史知道了,奏上一本,就有殺頭的可能這一次奕訪日,皇帝特別降旨,讓把這間艙室開放,作為奕的座艙使用。
其次一間,是為沈葆楨準備的,但沈葆楨自從海戰畢事,為違旨開炮,給清流攻得滿頭包,若不是皇帝一力護持,頂戴尚且不保,遑論其他?所以也是一再推拒,最後還是奕,主動排解說道,「丹初,禹生也是一片熱心,你就不必固辭了。此去東瀛,也用不到幾天,你就暫時屈駕吧。」
奕這樣一說,沈葆楨只好答應下來。于是各自安排了座艙,入內休息。「我說,這一次到日本去,得hu 費幾天時間啊?」
「用時三天,即可到達此去日本的神戶港。」
「你們之中,有誰事先到過日本嗎?」奕大大咧咧的問,「知道他們那個國家是什麼樣子的?」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能置一詞,奕得意洋洋,正待開口顯擺一二,忽然那個叫鄭剛的總署衙m n通譯怯生生的開口說道,「回王爺的話,卑職到過。」
「哦?那你來說說。」
剛答應著,卻有點不知道從何說起似的,「卑職也是少年的時候,隨在南地經商的老父到過該國;不過也是多年前的舊事了,雙目所及,都是低矮的房舍,百姓多赤足,看上去,倒是和我大清桂省貧瘠的百姓相去不多。」他最後說道,「只是不知道這十余年而下,又是個什麼樣子了。」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奕嘿聲一笑,「這樣說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嘛不穿鞋子,那冬天怎麼辦呢?」
「冬天的時候,神戶港所處的位置也不很寒冷,氣溫適中,也是不妨事的。」
「哦我听人說過,日本人都沒有名字的,是不是?」
「不是沒有名字,而是沒有姓氏。」鄭剛解釋道,「日本人中能夠有姓氏的,大多是中上階級,武士一族;對于普通百姓而言,卻是只有名,而沒有姓的。」他說,「不過日本的明治天皇已經下旨,命百姓自行命名自己的姓氏,此事尚沒有定議,大約還是在c o行之中。」
奕覺得無比好笑,同時又為他的話引得起了很大的好奇,「來人,請那個日本公使到我艙中來。說我有事請教。」
「王爺,您干什麼?」
「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如今我們要到日本去,難道不該知道日本是怎麼回事嗎?鄭剛所言,含糊莫名,你們又沒有一個能夠答得上來,自然要請教旁人了——這旁人嘛,自然是非日本公使莫屬。」
沈葆楨很覺得不妥,向日本人請教對方國家的細情,難道不會給人笑話中國人無知嗎?正在想著,副島種臣從所在的座艙來到了奕的房間,「王爺,列位大人。」
「福島先生,請坐,請坐。」奕笑眯眯的擺手,示意他先落座,隨即說道,「這一次請大使先生過來,是有關于貴國的細情,想請大使先生指教一二的。還請閣下不吝賜教啊。」
副島種臣也是一愣,他雖然听得懂中文,卻還是等鄭剛用日語翻譯過一遍,他也好抓緊這一點時間,做一番思慮,「不敢。王爺有命,外使豈敢不從?只是不知道閣下想知道什麼呢?」
「不如就從貴國人的姓氏開始說吧,听人說,日本人是沒有姓的,是不是?」
「是。」
「這是為什麼?」奕很好奇,「人生而有父母,難道從父母那一代起,就是沒有姓氏的嗎?」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實際上要解釋起來,卻要耗費上太過的時間,幾乎是要從日本歷史講起了。眼下時地兩皆不宜,所以副島種臣只好避重就輕,「這,主要是為了我國國小而民貧,連文字也是經由中華傳導以入,經改良之後,適宜百姓使用——但所謂使用,也多用之于口口相傳,百姓生活窮苦,沒有什麼機會讀書,故而識字者不多,自然也就造成了如今多是有名而無姓的現狀。」
點頭,表示明白了,「那,公使先生在我中華有年,依閣下所見,這中日兩國,有何異同之處?」
他的話一出口,副島種臣更是緊皺眉頭,這又是一個非常刁鑽的問題;兩國國情不同,民生百姓的風俗也有著天壤之別,要細細論起來,又是一篇大文章。他腦筋一轉,想到了當年離開東京到北京赴任的時候,到三條實美府中請教,對方和自己說過了一番話。這會兒正好拿來,可以搪塞一番。
「若說不同之處嘛,有很多;不過依外使愚見,日本不論對內對外,都不及大清遠甚;外臣就為王爺市局一例吧。」
「好。我就愛听別人給我舉例子。」
副島種臣為他天真的說話一笑,「這件事嘛,就是針對四海來華的洋人。舉例來說,法國的國名,在中文中寫作‘法’;在我國,寫作‘佛’;美國是寫作‘美’,在我國是寫作‘米’;德國是寫作‘德’,在我國是寫作‘獨’。王爺,您以為這種分別的奧妙何在?」
奕老老實實的搖搖頭,「我不知道。」
「在貴國的文字中,法、美、德等字,都稱得上是文體佳妙,蘊含深遠;而在我國,卻分別命名以佛、米、獨等字。雖然所代稱的國度並無二致,但從文字書寫的不同,可見在中國擁有的是一顆與人無善,待人仁厚的上國氣度,而在我國,則要等而下之了。」
奕听完他的話不辨喜悲,只覺得無比好玩兒,居然拿這樣的事情舉例,日本人是怎麼想的?但沈葆楨幾個卻殊覺駭然︰早听皇帝說起過,日本人思慮行事最注重細節;管中窺豹,從這一件事上就可見端倪
船行海上,無事可以消遣,奕和皇帝四哥一樣,都是好動不好靜的脾x ng,困在這屋小如舟的座艙里,分外覺得憋悶,帶著身邊的隨從,從艙中直奔船頭的指揮室,隔著碩大的玻璃窗,眺望海上bo濤起伏,心情大好,「船走的很平穩嗎?」
「托王爺的洪福,這樣的月份,東南風大起,船隊順風而行,加以船體沉重,所以感覺很平穩。」
「能不能讓它顛簸起來。」
丁日昌只以為自己听錯了,「王爺,您說什麼?」
「哎你們不知道,當年我奉皇上詔旨,到西洋列國去,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吐了多少次,才能抵達英吉利國。這一次到日本去,想嘗嘗當日風情,看看自己還能不能適應海上風濤之險。」
「這……」丁日昌為之語塞,不提這能不能做到,就是能做到,也是斷然不能照此施行的——這不是胡鬧嗎?
「怎麼?不行嗎?那就算了。」
沈葆楨從旁上前一步,「王爺,不如由微臣陪著王爺,在船上走一圈,兵士知道能夠和王爺同舟共度,心里都歡喜得緊呢」
「轉一圈就不必了,不如,在海上打上幾炮,讓本王也見識一下我大清海軍的神威?」
這更加是不可能了。鐵甲艦上的屬員雖來自大清各地,但都是在威海的學院中接受過西洋教習非常嚴格的海軍訓練的,艦船不論是出海還在碇泊在港中,每一天都要填寫航海日志,船上所發生的大事小情,都要如實記錄——平白無故的為了讓什麼人見識一下而開炮sh 擊,除非是有皇帝的旨意,否則都是絕對禁止的。
「王爺,鐵甲艦主炮的威力驚天動地,誠恐有礙觀瞻,不如請王爺多等幾天,等到了日本之後,再行觀賞吧?」
奕並不強求,很多時候,他說話都是不經大腦,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給人駁了也不放在心上,「那就算了。」他忽然轉頭問道,「對了,咱們第一站是到哪里?」
「是日本的神戶港。」
「我听皇上和我說,這一次的行程主要是在神戶、大阪和東京?都有哪些?」
沈葆楨為之氣結。惇王真不愧是天下有名的荒唐王爺,領餃出訪到日本,卻連自己的行程也不清楚?只好為他解釋,「到神戶的第一天,會見日本太政大臣三條實美,並接受對方的宴請;第二天參觀神海軍c o練所,並接見該所的主持人,同時也是日本海軍卿勝海舟。」
「你先等一等、。」奕問道,「這個什麼神海軍c o練所是什麼玩意兒?」
「也就是日本的第一所海軍學院。和王爺當年在山東威海奉旨敕建的威海海軍學院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個勝海舟呢,又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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