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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節朝堂j 辯(4)
把曾國藩的事情暫時放下,皇帝也不再多繞圈子,回頭問許庚身,「朕知道你喜歡軍制之事,朕想問問你,要是朝廷更改兵制,朕的意思是說,改如今奉行數百年的屯兵制為募兵制,你以為可有c o作的余地?」
募兵制對許庚身來說,是一個很新鮮的語匯,他多少能夠明白一點,以為猜透聖心所想,因此踫頭說道,「募兵制本來就是我皇上自咸豐四年之後所行的新軍制的根本;而各省貧苦百姓更是以此為報效國家,上慰主心的不二途徑,這固然是極好;臣剛才听皇上所言,各省綠營雖不曾得見,但管中窺豹,亦可知長久以往的下去,兵士長駐軍營中,有警……」
「不,你誤會朕的意思了。首發朕是想說,這種新募兵制不再是如同往常那樣,以當兵為一生所務,而是改為每四年為一任。簡單的解釋就是,每一個當兵的,四年之後就要回歸鄉間,當兵是作為這些人在一生之中為國出力的機會;若是國家有警,自然要包圍家國;若是無災無害,則在四年之後,重又回復其本來的身份。你以為,這樣的一種新政,可能解決百姓當兵多年之後,因為長久無事,而引致的倦意漸生,進而變得全無上進心?」
奕幾個人深深思索,皇帝的話雖然很淺顯,但卻蘊含著一個無比深刻的道理,即人x ng本來無所謂善惡,隨身處環境而有所改變。正如他說的那樣,國家長久承平無事,對百姓而言固然是好事,但對于肩上擔負著保家衛國重任的軍人來說,就完全是相反的了。
咸豐七年和咸豐十一年的兩場對外征戰,綠營將士在廣東、山東、黑龍江等省、地大顯神威,未始不是抱著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信念投身其間,所以才有了極北酷寒之地,朱洪章、胡大m o等領兵轉戰數千里,猛ch 敵後作戰,一鼓作氣拿下伊爾庫茨克城,斷敵歸路的壯舉。
而到了咸豐二十年,和法國在越南的戰事,卻給人家打得如同喪家犬一般,這其中固然有越南士兵不堪一擊的因素在,但廣西、雲南綠營的戰力遠不如前,也是不能不問的切實原因——而這一切,也都是為了綠營戰士荒怠度日,疏于c o演的鐵證。
但施行了皇帝所說的四年一期的新軍制就能夠解決問題了嗎?難道他就沒有想到,以四年為期,一批又一批的兵士入營即走,將這段從軍的歲月看做人生驛站,又如何能夠保證士卒保家衛國的熱情?
「皇上,臣以為皇上所言句句成理,但若是如此一來的話,怕有兩重未盡圓滿處。~~」
「嗯,你說?」
庚身口中答應著,躬身說道,「第一,百姓入伍,不過四年,就要重新回歸田間,臣只怕將從軍看**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不大會有人甘願從軍,為國報效。是為其一;而即便入營,也打不起j ng神來認真c o練。人心最是易躲懶耍滑,眼見自己入營,失卻田間根本,而且還不是長久之計,臣怕會有人不大把c o練當回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只求平安度過這四年歲月,回歸鄉里,重c o舊業。」
他說,「臣這一點杞人之憂,請皇上訓誡。」
皇帝笑著點頭,「你的話說到根子上了。這種弊端,確實也是要你我君臣在推行新軍制大政前要認真思慮周詳的。所以朕想,不如行以另外的獎懲措施。第一,兵士在營中四年中,若是確實有能力出眾,才學過人的,可以由軍營主官具折奏報上峰,將該員選拔進陸軍學院,加以深造。進到學院之中後,錯非是秉x ng不端,或者才智平常的,可以退回原屬營隊,照常例辦理之外,順暢畢業的,都會得到朝廷的使用。至于該員的日後,也就可以如同現今所行的舊制一樣,改為屯兵所屬,一生人以軍營為家,為國出力。」
「……至于你說的第二條,也就是怕那些普通兵士,在四年期滿,回歸鄉梓,重又要c o持田間勞力,所以會有人不以當兵為然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但這件事可以分為兩步來解決,第一是以朝廷政令之法,作為今後我天朝百姓必由之途,也就是說,所有的年輕人,一旦滿了十八歲,都要入伍參軍;第二,凡是在軍中立有功勛的,退伍之後,都要由當地原籍兩司衙m n,予以安置。或者是在本縣內承擔三班六房的公事,由軍中普通一卒而為朝廷小吏;或者是給予數額不等的銀錢,以為補償。」
他頓了頓,轉而看向奕和閻敬銘幾個,「你們以為如何?」
奕真覺得心悅誠服,臉龐一片通紅的躬身說道,「皇上遠見卓識,臣弟不勝欽服之至」
「閻敬銘,你說呢?這種辦法有沒有可行之道?」
「皇上說是好的,自然極好。不過臣想,各省兵士何止千百,若說退值之後,一概封賞以國家吏員,這樣一來的話,朝廷的開支怕又要大大的增加了。更且說,各省怕也沒有這麼多的空額可以安ch 這麼多的人吧?」
「所以朕想,要大力發展和籌建各省的警用部隊。」皇帝說道,「自從當年在直隸省內推行警用部隊以來,似乎天下各省聞風而動的極少,警用武裝的人力也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便說京中吧,還是以九m n提督府、大興、宛平兩縣的三班六房及各個百姓居住地的地保等人組成。這樣下去怎麼行呢?不要說有事的時候人員不敷使用,就是無事的時候,維持京中地面上的安靖,怕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皇上想把退伍而下的兵士,組織起來,成為維護一省一地地面安靖的警用部隊?」許庚身直愣愣的問出一句話,忽然一呆,離席跪倒,「臣惶恐」
「你說的沒錯,正是如此你們想想,日後有了這樣的一支部隊,久經軍營訓練,本身有著充足的戰力,更可以在日常的職務中以實用,可不至荒怠;還可以安一方百姓,可謂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難道不是又一個治國的好幫手嗎?」
許庚身等人暗暗思忖,皇帝固然描繪了一副很美好的遠景,但距離真正實現,還有這太長的道路要走,最主要的是,現在軍營中的老弱兵士該當如何處置,要把他們一概遣散嗎?還有,從軍中選擇德才俱佳之士進入陸軍學院,到底應該秉持著何等規則?什麼樣的人算得上德才俱佳之士,這些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而且,也不是那麼好解決的。
「選擇兵士進入學院經受教導,以為日後學成之後重新投身軍營中,將xi ng中所學訓導部下,凡此種種,你們下去之後,會同兵部各司,擬一個折子上來,朕看看再說。」皇帝ti n一ti n說得ch n焦舌敝的嘴角,拿起桌上的參茶喝了一口,「若是一切順暢的話,就在直隸省內暫時推行新軍制。等見到效果,再推而廣之,在各省綠營施行。」
「是。」
「閻敬銘,你下去之後,匯總戶部和兵部、工部,把新軍制c o行之後,所要hu 費的軍餉俸祿銀子的總數計算一下,朕看看。」
「皇上,臣大膽問一聲,光武新軍綠營中舊有兵士,該當如何處置?」
「著軍中將佐逐一從中選拔年少力壯的,其他的,一律遣散按照所處職務的到底,給予遣散銀子,數額嘛,等過幾天,你我君臣再議。」
談過了正經事,皇帝把奕幾個揮退,留下許庚身和朱洪章,平日很難專m n找時間出來見一見這些部院大臣,今天也算恰逢其便了,「你們兩個人都是要隨老五出使日本的,部里和司里的差事都ji o辦妥當了嗎?」
「是。臣等三月十一日接旨之後,即刻開始ji o辦所轄差事,如今已經盡數料理清楚,只等皇上降旨,即可隨同惇王出京。」
「出使日本,不但是為了展現我大清海上力量,還有一部分任務,是朕沒有在詔旨中寫明的,就是要認真觀察日本軍人的風度、容貌,也好做到知己知彼。日本這個近鄰,不了解多一點可不行啊。」
許庚身和朱洪章都有點不明所以,難道皇上還擔心日後會和日本有所不睦嗎?憑日本彈丸小國的實力,也敢捋大清的虎須?這不會是抬舉太過了嗎?
皇帝也不多做解釋,揮手讓二人退下。他自己則晃一晃已經感覺有些沉重的脖頸,長出了一口氣,「主子?」驚羽小心翼翼的向一邊一指,他這才想起來,曾國藩還跪在那里呢
「曾國藩?」
「老臣在。」
「你……先起來。」
國藩答應一聲,勉力y 起,卻不料在地上跪了多時,雙tu 腫脹疼痛,站立不穩,幾乎一步搶到地上,還是身邊的楊三攙扶,才不致跌倒,「楊三,你攙著他到外面走幾步,活動活動tu 上的血脈,然後在進來說話。」
于是楊三攙著站立不穩的曾國藩出宮去,轉悠了一圈,才又一次進殿,再度跪倒行禮,「老臣叩見皇上。」
「曾國藩,你是不是以為,朕是不堪輔弼之主,所以你在這一年之中,不惜自污清名,以為避危之計?」皇帝迎頭問道。
「老臣怎麼敢有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皇上聖心仁厚,為四海百姓福祉安康,數十年殫j ng竭慮,天下臣民無不感戴,老臣能得服sh 聖主,實在是三生之福,又如何會有這種想法?」
「既然如此,你如今這番做法又算是怎麼回事?」皇帝很不解的問道,「咸豐四年的時候,朕命你到天津練兵,你一連殺了三十余盤踞軍中,為非作歹的酷吏,那時候的勇氣和膽量,怎麼連一點兒都看不見了?」
「老臣人老糊涂,請皇上恕罪。」
曾國藩這樣避重就輕的回答,讓皇帝又是惱火,又是失望,「百姓有言,伴君如伴虎,官做得越大,膽子卻越小;但朕自問不是那種暴虐之主吧?你……」看他神s 衰敗,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你下去吧,朕今天有點累了,不想多說。」
「皇上?」
「朕自問一顆心對得起天下百姓,也對得起滿朝大臣,若是旁的人有什麼晦暗不明,朕總不能把人家的心剖出來看。你下去吧,朕不想再和你多說了。」
曾國藩又是難過,又是痛悔,原地踫了個頭,轉身出殿而去。